从地底传来的沉闷的响声自然也传到了许粥粥和楚云田的耳中。
楚云田眼尖,一下瞥到了小孟将军手上淌下的血迹,便心知他是被那底下探出的东西给震破了虎口。
他“哎呀”一声,赶忙从柱子后头跑出来,要阻止小孟将军的再次发功,道:“够了够了!探到了探到了!”
他往那深沟下一看,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到,他又不是野猫一样有夜视的能力,他原本想着伸手摸上一把,临头了又打住,万一对方计中计,又在那上面涂上什么毒药可怎么得了?他是大夫是神医不错,可是这神医救人十分准,自救可就要延缓两分了。
于是他寻了一块土块,往下丢了下去,泥块的声音比较石头,撞击到金属上时候要沉闷,也不容易惹人注意,何况泥块中掺杂的细小砂砾也足够证明那底下确实有个金属物,且很大,根本不是他们三人的力量能够从土里拽出来的。
小孟将军如同根本没听到楚云田的话一般,再度出手,很快一旁的许粥粥就明白他的目的:他要探查这地下掩埋的东西到底有多大。
最终得出结论,这是一个四方型的金属物,厚重,有纹路,且深度接近三尺。
埋在三尺地下,三尺深度的......也就是说,有可能的结果,就是这个锅,埋在了六尺之下的地下。
小孟将军手中的宝刀并非凡品,不说削铁如泥,也能做得到滴血不沾割骨立断的程度,能够与这宝刀的锋利和小孟将军的力量抗衡的,可见这地下的东西绝不是普通的铁锅。
小孟将军那边已经收身,抬起手来,就看到自己满手的鲜血正顺着手指缝往下淌。而自己的胳膊还尚未从那震动中恢复,依然觉得手臂发麻,虎口生疼。
他如今倒是有些相信许粥粥的猜测:这底下的东西,或者真的是青铜鼎也不一定。
倘若是青铜鼎,那么要把它挖出来,非大批人手不可。
楚云田那边已经顺着小孟将军砍出来的痕迹出挖出来了一些,他也顾不得别的,用袖子在表面抹了抹,擦去了覆盖于上的泥土,露出了一些特殊的纹路,这一回他可以确定:“这果然是一口鼎!”
他兴奋起身,探头对许粥粥道:“看看咱俩!真是料事如神啊!”
“啊......是啊,好神奇哦......”
许粥粥看着面前地上探出的一个活灵活现的头,实在是笑不出来,毕竟这月黑风高的,周围又没个灯笼,而且他们现在站的地方,还有很大的可能是凶案现场......
楚云田倒是兴奋到不行:“我得再找找,这底下搞不好能被我捞到人骨!只要让我找到一个,就能证明咱们的猜测全然正确了!”
他说着,把那头又矮了下去,消失在地平面。
许粥粥现在才开始慢热的害怕。
小孟将军慢条斯理的擦干净手上的血,瞥了一眼许粥粥,道:“你在发抖?”
许粥粥脸上挤出来一个笑来:“啊......可能是冷的。”
小孟将军懒得拆穿她,不过也没那么多的好意:“适才让你别来,非要来,以为你至少胆大包天,结果呢,原来是后知后觉?你该不会等到回去了之后才晕倒吧?”
许粥粥不是听不出来对方言语中的奚落,她摇摇头,自我分析自己当前的情绪转变原因:“我虽然一开始分析出,当时楚师爷看到的可能是毁尸灭迹的现场.......可是我也没想过我那么料事如神啊,如今证实了这猜测有可能是真的,那我们如今身处的,有可能就是命案现场,我们刚脚下踩的地里可能埋着尸骨,我就真的越想越害怕。”
小孟将军对于她的坦诚很是惊奇,同时想到她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能有胆子和他们一起深入现场探查已经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了,忍到现在还没哭已经好勇敢,自己还要奚落一番,实在是不应该。
这样想着,语气也软了两分,安慰道:“如今该害怕的可是不是你我,而是那些害人命的凶手,你我来这里,是为了替他们沉冤昭雪的。他们会感谢你,生怕吓到你。”
小孟将军的安慰虽然突然倒也有效,她想起来马丽苏,别的尚且先不论,就先为了替马丽苏报仇,她都不能现在去害怕和退缩。
想明白之后,许粥粥顿时觉得自己刚刚后知后觉的害怕有些不合时宜,她十分不好意思,正准备长舒一口气振作起来,眼角余光却瞥到了一个黑洞洞的眼眶子。
她心里咯噔一跳,凝神看时,顿时整个人都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都凉了。
小孟将军眼见刚刚神色舒缓的许粥粥此时眼睛瞪大,浑身又是颤抖起来,即便是淡色的星光都挡不住的脸色雪白,不由得惊讶,等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连他都跟着呼吸一窒。
原本是楚云田冒头的位置,如今躺着半张......脸。
半张严格来说,是半个骷髅,只能勉强看出来是个头骨,头骨破损严重,出了一只眼眶位置还能勉强辨认之外,其余的部分都丢失了,打眼看去虽然吓人,但是若是青天白日时候撞见,不一定能够联想到是人的头骨。
可是,这眼下环境,就算是地上出现一个鸟蛋,他们的第一反应估计都会以为是个眼球。
.......
乔松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这是他的老毛病了,心里有事的时候就会睡不好,辗转反侧,怎么躺都觉得累得慌。
问了一嘴守夜的丫头,天快亮了。
属于夜晚给予的宁静的假象也快要遮掩不住了,不过即便是黑夜都遮掩不住,那喧哗也越不过这大府的高墙。
乔松睡意全无,干脆起身。
他的卧房是个二进的格局,最里头的是卧房,外面还有一间十分大的起居室,穿过起居室走过长廊,来到的是一间更大更空的厅堂。
这厅堂构造十分奇特,世面都是水,要走到中间的位置,需要踩着堪堪只能容纳半只脚的石块,有些石块已经磨损的低矮了些,时不时会被水流摸过,纵然下人每天都会精心擦拭,依然会有弄湿鞋子的风险。
一般情况下,乔松是不愿意走到中间的鼓室的,第一他不爱敲鼓,第二他嫌累。那鼓槌落了灰,有风穿堂时候,在太阳的照射下能够看到一丝一缕扬起的尘土。
这里有一种闻不到味道的衰败。
乔松有的时候想着,这里大概不吉利,否则为什么每次在这里听到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乔松在厅堂外头的矮凳上坐了一会,支着下巴看着外头尚且黑沉的天色,虽然如今还是夏末,可是夜晚的风已经有了凉意,他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斗篷,令他觉得奇怪的是,刚刚还全无的睡意,此刻却如那前头正在奋力攀岩的蚂蚁,一点一点攀爬了上来。
若非此时一道声音响起,他可能真的要开始打瞌睡了。
“公子。”
他循声扭头,此刻鼓室旁边,站着一个黑衣人。面目模糊,身材高挑,微微垂目,束手站立。
乔松把头转了回去,问他:“那小孟将军那边如何?有没有为难那小千金?”
那黑衣侍卫禀告:“小孟将军似乎把公子的话听了进去,他们寻个人做帮手,此刻去了红街。”
“帮手是谁?怎么忽然想到了去红街?”
“帮手是开封府的师爷楚云田,或许是小孟将军确实听进去了公子的话,所以把怀疑目标转移到了陆佰常身上。所以,从红街入手。”
乔松点头:“这倒是个好的切入点。奇怪他们是如何查到的......”
那侍卫道:“许是开封府那边透漏的风声。”
“哈,”乔松拍了拍手,“也不是不可能,这像是小程大人能干得出来的事,脏活累活先让旁人干了,最后开封府再出马,坐收渔翁之利。”
他啧啧出声:“不知道那小程大人之前的功劳,是不是也是这样得到的......不过算了,他一没谋财害命,二没杀人夺功,耍个小聪明的也是人家的本事。”
“可是若是查到了红街命案,那么陆佰常背后的势力必然会出手,虽然那些人不一定能够抗衡地了孟将军,但是君侯那边......”
乔松知道对方要提点什么,道:“君侯那边原本的意思我知道,牵连太广了,与其一网打尽让朝廷受挫,不如暗中警告一番抓个把柄在手更好控制,可是成也陆佰常,败也陆佰常,这陆佰常,闯了大祸啦!”
侍卫心惊,把自己所有探听的情报想了一个遍,都没想到陆佰常是闯到了什么样的“大祸”。
他赶紧道:“请公子赐教。”
乔松笑了,指了指自己:“大祸就是,让我知道了呗。”
那侍卫糊涂:“这案子自一开始,便是公子察觉的......”
“......我察觉时候,他尚未把别人的性命当做蝼蚁,如今不一样,他已经开始不认识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