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自顾自说这一套,倒是听得小绺和小缕津津有味,尤其是小绺,听得连面汤都忘了吹一吹,哗啦一大口下去,烫的舌头差点熟了。
她哇哇大叫,一点儿大府出来的丫头的稳重都不顾,大着舌头要水,小缕也跟着慌了,倒是孤山,淡定的把那杯奶茶递了过去。小绺一把接过,也忘了这人来意不明,东西也不明,吸溜个顺畅。
趁着这个乱,孤山忽然对着对面的许粥粥面露一笑,声音并未压低,音调也如常,问她:“二小姐,您,好像并不好奇,谁是愚公。”
许粥粥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倘若她要装作自己并不是穿越过来的,应该要时刻提醒自己,平日里那些听来熟悉的和理所应当的东西,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是茫然和闻所未闻的。
但是刚刚听着孤山说起他师父的时候,许粥粥虽然已经明白那位师父应该也是穿越过来的,但是她在这故事的讲述中表现的太过于平淡,反应甚至比小绺和小缕还要单薄,至少他们两人,是有一种听故事的感觉在的,而她的表现,大概更多的是一种无聊和“早就知道”“听过许多遍”的那种漠然。
这一切都落到了孤山眼中,更加确定了孤山的猜测,不容许粥粥反应,孤山就确定道:“二小姐,果然和我师父是有缘分的。那么二小姐,请解我的困惑吧,愚公,到底是谁?”
许粥粥难免吃惊:“你师父到底也没告诉你愚公是谁?”
孤山也难免露出个害羞的表情,他甚至还闹了脑头,道:“我师父......脾气不太好,不爱我随意乱问。”
许粥粥说:“他不是你师父吗?师父,就是老师呀,传道受业解惑?”
孤山点头,不过点的勉强:“我师父......他能说,我就听,心情好时候,可问问的。”
旁边小绺忍不住插嘴说:“那你就不能趁着你师父心情好,问他到底谁是愚公吗?”
孤山苦笑,苦笑中还有点为难,说道:“我师父......心情好的快,去的也快,而且要他心情好,就得随着他,若是那个时候忽然提到无关问题,我师父就会当场就恼了的。”
小绺道:“你师父好容易生气,这个叫什么来着......什么无常?”
她想不起来那个成语,一旁小缕默不作声,一副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的装傻样子,孤山就亲自补充了:“喜怒无常。”
小绺点头:“对,就这个。”
她又忍不住问:“那你师父,到底教了你什么呀?”
这个问题孤山就不好回答了,他选择沉默,许粥粥只能替他回答道:“这还用问?这不是教出来一个名冠京城的才子孤山先生么?”
这话一出,小绺想想也对,也觉得自己刚刚问的问题太傻,她就闭嘴了。
虽然她也好奇愚公到底是谁,不过好像孤山也不知道,如今孤山跑来去问自己家的二小姐,二小姐难道就知道?这二小姐若是知道,岂不是可以说,二小姐要比孤山还要聪明?
小绺不禁怀疑,这可能吗?
但是又觉得,怎么就不可能呢?自己家的大小姐好像是京城远近闻名的才女,只是过分的沉默罢了,那二小姐和大小姐一母同胞的,怎么就不能也是个才女呢?
小绺想到这里,又理直气壮起来,看着孤山的眼神也带了一丝的得意。
这抹得意落于孤山眼中,孤山的心落到了肚子里,他再一次追问:“这是我自小就有的困惑,妄求二小姐解惑。”
许粥粥面对求知若渴的孤山,也有满腹的困惑:“可是孤山先生怎么就觉得,我能够知道呢?”
孤山道:“我师父告诉过我,他隐居之前,曾经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在寻找同门,最后都不曾得愿,所以我师父隐居山林,却心绪难平,难免会喜怒无常。”
“......我那日在赏花宴上的诗句,就是我师父随意出口的诗句,只是我改了,改的不伦不类,毕竟我师父当时念的对的,是雪天的白梅.......被我用作了昙花,当然不伦不类。”
孤山说到这里抬眼看了一眼许粥粥,笑得淡然:“想必二小姐,心中有了数?”
他看许粥粥无意识紧抿的唇,自顾自的念了出来:“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许粥粥注意到,孤山念这诗的时候,声音要比叙述时候的声音要柔和一分,有那么一点子“柔情万种”在里头,可惜中文表达的“他”“她”是同音字,以至于许粥粥并不能够确定,孤山的师父到底是男是女,不过既然说是道士,那应该就是个男子吧?
许粥粥心想,孤山这表情,大概是尊师重道,怪要怪自己,想的太多。
孤山读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许粥粥,继续说道:“我当时赏花宴上,胡乱改了这句诗,引得两人注意,一人,为马家的小姐,另外一人,便就是二小姐。而马家小姐已经对我坦言,如今,我又这么巧,遇到二小姐来摆放越来书局的老板——容许我猜测一番,二小姐希望在这里见到的,应该是一个姑娘吧?否则您一个高门小姐,独自来这雅间,又大方的告之伙计,若是有人来寻,自可告之来此,若是个男子,或者,尚且不确定是否是男子,二小姐都不会这样安排的。”
许粥粥并不接他的话,而是反问道:“你说,马小姐已经承认,她是你师父的同门?哪个门?”
孤山回答很快,且利落:“罗生门。”
这个回答猝不及防,让心中打好无数腹稿,连“花果山水帘洞”都想了一遍的许粥粥哑然:“哈?”
她相信此刻自己的展露的困惑表情却是是真心实意,但是落到了孤山眼中,这一切都变成了掩饰自己并非同门的表现。
孤山垂目,继续道:“我师父说,罗生门的弟子,之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先考虑自身,别犯傻,别犯蠢,只要能活下去,即便是把晒干的蛇肉当成珍贵的鱼干来卖,也不要感到罪过。——就好比愚公,他为了自己家门口的视线宽敞明亮,即便是把大山挖平,让山上原本的树木和鸟兽无家可归,他都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