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莫奢的表情十分严肃,双手紧紧地捏着缰绳。
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也因此鼓起。
魏白的步伐依旧沉稳,朝着闸箱中迈去。
隔壁的六号马十分闹腾,让牵着魏白进闸箱的工作人员有些担忧,将魏白一牵进闸箱,便立刻脱身,朝着赛道的一侧跑去。
魏白斜睨着身体右侧的赛驹,对方的目中满是对背上骑师的不服,不断地摇头晃脑,让隔壁的骑师坐的十分不稳,手也被拉的上下翻腾。
陈莫奢倒是没有注意自己隔壁的情况,他还在思考自己的战术,这是他决心改变的第一场比赛,但又有一些刚刚升起、始终未消去的犹豫。
很多事情,多年的固执之后,并不是你在某个瞬间下了决心,用力地告诉自己要如何如何,就真的能改变过来的。
赛驹们纷纷入了闸箱,场裁也匆匆指挥着所有工作人员退离赛道。
比赛即将开始了。
魏白稍稍摒住呼吸,让自己的注意力愈发专注。
“咣!”
沉沉的响声自背上响起,让反应迅速的魏白立刻往前冲去,却与闸门撞了个满怀。
背上的陈莫奢一脸痛苦,一手抓住一侧的闸箱壁,努力地稳住自己的平衡,而隔壁的骑师也一脸震惊和不知所措地看向了陈莫奢。
方才隔壁的六号马猛地甩头,恰好撞到了陈莫奢,让陈莫奢一下子被撞懵了。
胸前和脖子下的疼痛迅速蔓延,让魏白的表情有一点点狰狞,他刚才过分用力,导致自己现在也疼的厉害,但是感受着背上人的平衡有些丢失以及思绪也突然飘忽起来,魏白连忙嘶鸣了一声,旨在让鞍上人清醒一些。
“砰!”闸门大开的声音传来,这对于陈莫奢和魏白来讲绝不是一件好事,本就因为冲撞过闸门而逸散了注意力,如今即便有专注的帮助,魏白的出闸依旧有一点点迟。
眼底泛起狠色,每一步的踏进都会让胸口的疼痛更甚,但是魏白无法,他必须要在这种情况下坚持完全程。
背上的陈莫奢因为那撞击,依旧无法缓过神来,眼神都泛着迷茫,只有长期训练形成的近乎本能的骑乘习惯,让他勉勉强强地立起身子,摆出姿势。
只是时不时地左右摇晃,又让他看起来摇摇欲坠,影响着魏白的平衡。
魏白已经许久没有被鞍上人的骑乘搞得如此难受过了,每一步都需要用不少的额外精力,来保证陈莫奢的平衡缺失带来的影响。
“技能专注发动...”
“技能一级逆时针发动...”
“技能蓟之神子发动...”
“技能一匹狼发动...”
技能的发动声音在耳边回响,魏白大步向前,虽然出闸稍迟,但是他依旧要去争夺先行的先头位置。
在感受到陈莫奢的不佳状况之后,魏白就已经立刻做出了决断。
这场比赛的战术,必然是一场豪赌...
“十五匹赛驹出闸状况良好,万户挚翊与千里山河正在争夺先头位置,黄金书生与月在天驷准备落于后方,诶?月在天驷开始提速,现在向前追赶么?”解说正在简单地介绍着目前的情况,却又被赛场发生的变化迷惑到,“月在天驷进入先行队列,马群即将进入第一弯道,目前位于先头的,千里山河紧贴内栏,外侧位置是万户挚翊,与身后拉开三个马身距离,月在天驷已经从外道来到先行队列先头,徽府之守位于内栏旁边,紧随月在天驷其后,反倒是奉祀选择落于先行队列末尾,六号马在内道位置,紧贴内栏,马群进入第一弯道...”
“现在为大家简单说一下马群状况,差行队列先头雨上晴天,外侧与其并排的是书里明安,洛自春秋在更后方位置,距离一个马身的则是风也落寞,追行队列目前是黄金书生落于最后,暴食两个马身落后于十号马。”
“马群拉开的距离较长,马群拉开的距离较长,前方的千里山河,如此快的领放节奏么?”
魏白的目光更沉,前方的两匹逃马在他的视线里距离他越来越远了,这代表着两匹逃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大逃的战术,步速极快,让魏白感到了压力。
不断地调整着呼吸,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魏白依旧在感受着陈莫奢的状态,未有丝毫的好装。
“呼...”大口地呼吸着,想着自己的属性特点,魏白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柔和。
‘那就好好休息吧,交给我吧...’
身体不断调整着,一来是为了适应陈莫奢给他带来的不便,二来则是让自己的体力消耗可以减小到他所能做到的极致。
随后猛地加速,与前方的千里山河与万户挚翊开始缩小差距,身后的徽府之守也被魏白立刻甩开。
“马群已经脱离第一弯道,进入第二直道,千里山河依旧位于先头位置,已经经过一千米告示牌,一千米用时57.9,好快的用时,这场比赛的节奏未免太快了一些?但是后方的月在天驷已经开始提速,与先行队列拉开差距,徽府之守已经落后两个半马身、三个马身,陈莫奢骑师的新战术么?再次选用了先行的选位,诶?陈莫奢骑师的状况不太正常...”一旦注意起陈莫奢,就能发现陈莫奢的异样,于是解说的声音也从原本的振奋变得担忧了起来。
原本渐渐安静下来的观众席也又泛起惊呼声,魏白的鞍上人的摇摇欲坠,让那些陈莫奢的粉丝们变得焦虑了起来,他们纷纷踮起脚尖,希望越过眼前的人山人海,看清大屏幕中那骑师的情况。
魏白的线路并不是一条完全的直线,伴随着鞍上人的些许摇晃,魏白走出了一条带着棱角的线,让魏白在不断预估自己体力状况的过程中脸色愈沉。
本就是晴空万里的日子,魏白只觉阳光是如此的毒辣。
汗滴开始顺着额头滑下,这不止是因为体力的下滑所导致的,更是因为心里渐起的紧张所导致的。
不过,无论内心作何想法,脚下的步伐没有一丝的犹豫,如此坚定地向前踏进。
或许,即便经验丰富如魏白,在遇到从未遇到的情况面前也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但是经验丰富所给予魏白的还有一点,那便是要永远坚信此时此刻你的决定。
前方两马在自己视野里的渐渐变小的趋势止住,虽然没有变得接近,但是也没有再拉开差距,但这便足够。
目光稍微旁移,看向那边屹立在场中央的大银杏。
“目前领放,已经拉开月在天驷六个马身,千里山河,身侧就是万户挚翊,后方的月在天驷,已经与徽府之守有三个马身之差,奉祀开始向前移动,来到先行队列倒数第三内道位置,而后方的雨上晴天已经进入先行队列末尾,书里明安落于差行队列先头位置,本场比赛的节奏好快,后方的马群要小心了,已经准备向前加速了,暴食已经来到外道位置,即将进入第二弯道,暴食开始向前追赶,倒是黄金书生,黄金书生还没有动作,黄金书生依旧在等待时机...”
解说的声音方落下,就见场中原本位于第三的赛驹突然再度加速,朝着前方大步迈进,与前方两匹大逃马缩短差距,在第二弯道过半的位置便形成了逼抢之势,让观众席猛地爆发出了阵阵声浪。
魏白的目光狠厉,死死地盯住万户挚翊的位置,从外道直接贴住万户挚翊,与两匹逃马形成了并立之势。
耳朵竖起,内侧的两匹赛驹的呼吸声十分粗重,带着滚烫的热浪,让魏白眸中渐渐染上了些许的疯狂。
前方的大银杏映入眼帘,此刻距离终点线不过八百米距离,魏白的体内还留有足够的体力,让他在最后的直道完成冲刺,即便是坡道也足以全速越过。
但是感受着背后人的状态,有些燥热的天气与那沉重的撞击,让鞍上的陈莫奢至今没能缓过神来。
魏白的眼睛眯起,有一滴汗水恰好沿着魏白脸庞的棱角滑落,顺着额前蜿蜒的流星滑落,一路上闪耀着下澈的日光。
就像是在魏白的额头,真真地闪烁了一条龙的游动。
于是因出透了的汗水而暗淡的皮毛下,涌动起了汹涌的血液,将魏白全身的能量带动而起。
“技能短兵相接发动...”
金黄色的光芒包裹住了暗淡的皮毛,就好似还没有奔行此前的一千六百米一般。
魏白的脚下一顿,再度张开,就已经是如要飞腾而起一般,只是一晃眼,便超越了身边的万户挚翊与千里山河。
前方已经在没有一匹马了,剩下的八百米,就是他与自己的比赛了。
汗水彻底落下,余下的,是目光灼灼的月在天驷。
“月在天驷已经赶至先头,月在天驷已经赶至先头,已经实现并排!已经实现并排!月在天驷已经实现并排!月在天驷超过去了!我的天啊!在这个位置便选择了加速么,月在天驷在距离终点八百米的距离便选择了加速啊!”
后方的马群开始提速,前方的那匹马冲刺的势头太猛,让他们无法再安心地沉住气。
马蹄声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朝着位于最前方的那匹马追去。
重重地吐息着,体内的体力毫无保留地宣泄而出,魏白这一世还从未有如此感觉。
就像是一匹平凡无奇的赛驹,即便拼尽自己的一切,也未必能取得这场比赛的胜利。
背上的陈莫奢双手死死地抓住缰绳,但又因无力而导致缰绳稍长,沿着魏白的脖子垂落。
眯起的眼睛里,胯下赛驹的脸将视野填满。
那张满是汗水,但也满是坚定与决心的脸...
这场比赛,他浑浑噩噩,但也大体能够感知整体的进程,胯下的赛驹正在拼尽一切地冲向终点。
咬着牙想要支起身体去推动魏白,但是旋转的视线和无力的身躯又将他的努力无情粉碎。
伏在马的背上,陈莫奢这一生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悲伤与自责。
这一刻,他成为了彻彻底底的累赘,无论是任意一个角度来看,他都是那样的不被需要。
想要自嘲地笑,但脸边的狂风呼啸吹过,让那弧度如何也勾不起来。
眼前似乎被遮上了一层雾气。
那是他的泪珠,含着愧疚与不甘。
‘我该信任你的...’
‘对不起...’
‘天驷...’
“月在天驷目前位于先头,月在天驷目前位于先头,月在天驷还想加速么,但是后方的赛驹已经赶上来了,徽府之守已经逼近万户挚翊,但是外侧的暴食更快,内侧的奉祀,内侧的奉祀,终于要展现德比血脉的荣光了么,还是雨上晴天?德比血脉的延续,将在今日展开碰撞!”
“书里明安紧跟着雨上晴天脱出弯道,六百米的距离,雨上晴天已经来到五六位置,后方是书里明安,但是暴食和黄金书生,即便是如此快的节奏也能展现出这样凌厉的末脚,但是!但是!前方的月在天驷已经五个马身领先率先越过四百米线,奉祀位于第二,徽府之守还有余力!”
“但是!月在天驷!月在天驷在干什么!月在天驷在干什么!!”
“月在天驷还在尝试加速,月在天驷还在尝试加速,但是加速效果好像并不良好,后方的奉祀已经追上来了!是二岁马王!是二岁马王!暴食大外一气,黄金书生不甘示弱!”
“徽府之守后劲有些不足,后方的雨上晴天已经来到第四,书里明安就在身后,反倒是徽府之守已经落于第七!奉祀正在步步紧逼!奉祀正在步步紧逼!四个马身!四个马身!三个马身!快要接近了啊!”
魏白的眼睛都开始泛起了血色,这是体内流淌的血液已经速至极致的缘由。
牙关紧咬,魏白体内的体力原本还如奔腾的江河,现在也开始慢慢细化,变成了涓涓小溪。
目光直直地锁死在了终点线,魏白突然重重地将胸腔中的气息一吐而空,眼睛闭上了一瞬。
像是做了某个决定,连踏地声都是那样沉重。
就如整座京都竞马场的心跳,让竞马场开始苏醒。
所有的耐力被猛地挤进了四肢,带动着魏白的速度来到了当前所能达到的最高点。
呼吸莫名开始逐渐轻缓,身躯在耐力被挤入四肢的最后一刻调整完毕。
从此刻起,他将把这具身躯全部交由他的本能。
以及那是他最高值的根性!
“月在天驷两百米线率先踏过,但是奉祀已经两个半马身逼近了过来,暴食就在外侧,暴食就在外侧,黄金书生有没有反超机会,但是有些乏力,雨上晴天已经实现并排!”
“一百米!是一个半马身的奉祀,还是外侧的暴食与雨上晴天!或者是紧追不舍的书里明安!月在天驷依旧领先!但是奉祀一个马身!奉祀再度加速,半个马身,外侧的雨上晴天赶了上来,暴食也迅速逼近!”
“四匹马!五十米!无败二冠的荣光!二岁马王的复活!希望之驹的君临!万里晴空的骤雨!”
“同时冲线!同时冲线!距离太过接近,分辨不出——是月在天驷抑或是后来者啊?”
解说的嘶吼声下,是四匹马并驾齐驱着冲过了终点线。
魏白的视线有些恍惚,越过终点的刹那,身体的疲倦夹杂着疼痛席卷而来,让他在减速的过程中一下子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跑至场地边沿的栏杆处,身体才在本能的驱使下急转而过,避开了再一次的冲击。
只是,背上的骑师本就依旧迷蒙,被一下子甩落至地面。
眨着迷茫的双眼,忍受着头晕与背痛,感受着身边那匹马来回的走动,替自己挡住后来的赛驹们,陈莫奢望着万里无云的晴空突然大笑了起来。
伴随着解说席传来的余音。
“是月在天驷的胜利啊!九厘米的胜利!月在天驷,无败二冠达成,极致的血脉,是疯狂的奔跑机器,无败三冠的大门再度敞开,背后的道路渐渐清晰,这一次,又将是一匹新赛驹迎接试炼!”
“月在天驷一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