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打算现在升级技能么,我还以为你会迫不及待的说...”系统的声音听来有些幽怨,让魏白不禁失笑。
嘴角的笑意真切,令牵着他的纪央难免有些恍惚。
他许久没有见到如此开心的魏白了。
华夏两千四百米杯啊...确实是一场值得所有人以及魏白开心的比赛呢。
在这场比赛之后,魏白完成了对CRA最高G1胜场纪录的追平,同时还成为了继黑金快驹之后又一匹有望达成秋三冠的赛驹。
总结了这一年魏白的赛事生涯,马迷们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这匹在大家眼中状态起伏不定的赛驹,一整年都未曾输过哪怕一场比赛,完成了G1四连胜的壮举。
全年无败与秋三冠及G1十胜的壮举,悉数系于年末有马纪念之上。
不过马迷们的思量和愿景,如今的魏白并不关注,只是牵着纪央走在金陵牧场的条条小道上。
路旁的花草并不显出生机,十二月时节,哪里还有什么盛放的绿植?
不过魏白还是看的津津有味。
小道不长,但是这样的小道,在金陵牧场中数不胜数,走完一段,便再走下一段便是。
魏白也不禁感慨,自己在金陵牧场这些年来,竟还有如此多的美景未曾欣赏,如果是在春夏季节,走在这些小路上,大概,最是引人心花怒放吧。
纪央也由得魏白带着他四处转悠,陆长肆给魏白放了小长假,外加上魏白当前的成绩地位,能被魏白带着到处转悠,反而是纪央沾了光,将来说出去也是一件有所荣幸的事情。
十二月不是有花香的季节,自也没有鸟语,但是金陵牧场中还是有几处鸟鸣尚在,让魏白走在偏僻的小路上,依旧不觉有所“孤僻”之感,只是觉得如世外之境,让他有些心怡。
于是,走着走着,也就走到了一处马房旁。
马房应当是翻新过,有一些旧的痕迹,但红墙绿瓦,还是与周边环境相称。
周边显然少有人往来,马房内也没有什么鸣叫,偶尔的动静传来,证明着里面依旧有马居住。
稍稍走近,马房的门半开,一半朝里打开,一半依旧横着,横着的马房门上点缀了几块碎玉,被红绳串起,挂在了马房门几处设计的突起上。
瞳孔一缩,魏白望向了马房内部。
或许是周边的林荫环绕,也或许是今日的阳光微醺,于是便看不清里面的光景,阳光的温柔停驻在了半开的门上以及往马房里去不过两米左右的地方。
纪央自然也注意到了那几块碎玉,于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魏白,似乎是在等待着魏白接下来的选择。
他本就是陪着魏白,此时,依旧如此。
踌躇了片刻,魏白只是站在门前,阳光洒在背上的感觉不错,但一直停于一处,多少有一点点刺挠之感。
想来是阳光也看不下去,催促着他让一下脚步。
“一直站在门口干嘛,就这点阳光还给遮了不少...”
马房内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伴随着靠近的脚步声,李一道的脸庞出现在了魏白的视野中,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看着纪央与魏白。
“欢迎啊,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你们这一来,给这里添了不少的活力啊...”
“换我自己才不来呢,走到这儿我都有点喘了!”半开玩笑地说着,纪央将目光转向魏白,“他想来的...”
话没有说完,也没什么可说完的。
李一道闻言,也看向了魏白。
这匹他曾经照顾过的赛驹,此刻的目光依旧试探地看向里面,却没有动身的意思。
“一直看也没什么好看的,进来看吧。”情绪没什么起伏,但魏白还是从李一道平稳的语气中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男人走到了门前,从地上抽出立柱,将挂有碎玉的门也打开,随后笑眯眯地看着魏白。
“天选,欢迎至此!”
背后的阳光大盛,蔓延进了马房,照亮了几座空荡荡的马厩以及李一道的笑颜。
回了一个笑,也不管李一道身为人能不能看懂,魏白抬起腿,带着纪央便要朝里面走,却只见李一道突然上前拦住了纪央。
“我记性好着呢,你不想来我还不欢迎呢...”说着摘下了魏白的牵马绳,搭到了纪央的肩上,“你就留在这里陪我吧。”
回头看了一眼李一道,男人眯起来的眼睛没有露出哪怕一丝情绪。
转回头,朝着里面走去。
有一阵微风拂来,带动着碎玉与马房的木门碰撞来去,发出阵阵声音。
“你是真不心疼啊,这每天这么磨来磨去的。”纪央皱着脸,有些心疼。
李一道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嗨,反正已经碎了,磨了就磨了吧。”
“如果还能有哪怕一点保护的作用也好,即便是碎了的玉,也终归是玉呀...”
纪央神色莫名,似有所感,看着李一道依旧眯着眼笑得开心的脸:“我咋记得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啊,你不是说‘碎玉就算还是玉,终究是碎了的’么?”
摇了摇头,李一道神色变的正经了起来:“当时是这么说的,但我还说过什么事情都是会变的呢,我也不例外,所以我现在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吧?”
“指不定我将来还说有些事情是绝对不会变的呢...”
没计较,反而跟着一起笑着,纪央点了点头:“这么说,说的也是啊!”
碎玉在风中动个不停,站在门口的两个人一动不动,专注地看着门里。
鸟鸣尚在,声音依旧,大小如初。
......
朝着里面走去,这座马房并不大,不过一小段时间便已经走到了另一头。
两侧的马厩里不是没有马,但几匹马都是老的没了什么活力,终日躺在马厩里的那种。
心跳稍微加快,脚下的步伐有些控制不住地变重,于是就这样走到了最里面的位置。
一座干净的马厩中,一匹牝马正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魏白。
心中方才还有的些许忐忑在见到那牝马的时候尽数消散,看着那牝马隔壁敞着门的马厩中,明显是这几天铺好的稻壳,再想到方才李一道的样子,魏白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感慨李一道变化之大,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心怀中二的青年。
抬步步入其中,在隔壁牝马不知所措的目光中,魏白笑了起来,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上午好啊,眷姐。”
轻柔的声音让对面依旧沉浸在惊慌中的你字是眷回过神来,连忙别过脸去,轻轻回了一句。
只是声音太小,以致于魏白并没能听清。
“原来你住在这里啊,我...”顿了一下,魏白还是接着说道,“还以为你去退役马房那边去了。”
“这边挺好的,很安静。”你字是眷的声音依旧小,但是魏白足够认真去听,还是听得到的。
终究是一起生活训练过的赛驹,那些突来的生疏和距离,在对话中缓缓消融,于是你字是眷也能转过头来看着魏白的方向说话了。
虽然,只敢看着那堵横在两座马厩之间的墙,但多少也是朝着魏白所在的方向。
“确实很安静,适合作为休息的地方,就是太静了...”话音落下,魏白沉默着看着你字是眷,眼中有着愧疚,而你字是眷在轻轻点了点头后便一直是垂着头看着地上的稻壳,两匹马之间就陷入了这种长久的沉默中,谁都未再出一声。
外面的鸟鸣都比马房中的声音来的激烈,述说着时间的流逝。
在魏白的身后,隔了两座马厩的位置,一匹老马正支着耳朵努力地捕捉着这边的声音。自从那年轻牡马说完那句话后,这边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对话,导致老马的好奇心被吊的高高的,不得不费了半天劲儿地站了起来,看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马确实是老极了,站了半天才成功站起。
见到两匹马相顾无言,不禁撇了撇嘴,上下甩着脑袋,发出动静。
见你字是眷始终垂着头,老马翻了个白眼,只好重重地咳了两声。
魏白自然没有去理,他只当是这马房中某匹因年迈而导致咳嗽的老马发出的,并没有引起魏白的关注,倒是你字是眷听到了咳声后一怔,随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目光丝毫不敢往魏白的脸上看,直接越过魏白朝着魏白身后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老马朝着你字是眷疯狂地甩着头。
甩头的方向正朝着魏白,意思很是明显。
神色有些黯淡,你字是眷又低下了头去,让那老马恨铁不成钢似地眨了下眼,随后再度重重地咳了两声。
这回即便是魏白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他自然发现了你字是眷刚才的动作,于是连忙转过头去,恰好对上了那老马的目光。
两对目光相碰的瞬间,那老马竟是一下子愣住,随后端详起了魏白的脸。
“前辈?”有些不明所以,于是开口问道,魏白不太明白那老马带着追忆的目光是在从自己脸上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见你这么墨迹,看的我着急。”老马也回过神来,没好气地说道,让魏白也感到些许不好意思,“你看我,我站起来得费老大劲儿了,但是要躺下去,不过就是一下,然后就可以一直舒舒服服的了...”
伴随着一声“咣叽”以及那老马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那老马的身影一下子便消失在了魏白的视野之中。
但显然,老马高估了自己此时的身体素质,躺下的时候估计是磕疼了,小声地“呲溜呲溜”着,让魏白完全克制不住,嘴角扬起。
“扑哧...”
隔壁的你字是眷也没忍住,发出了很轻的一道笑声,随后红了脸,头更低了几分。
“懂了没,躺下就一下,之后不就一直舒舒服服的了?”老马也不管刚才出了糗,嘴硬地说着,“我现在就舒服极了...”
魏白嘴角的弧度更高,转回头来,看到了垂着头的你字是眷弯着的眉梢。
“懂了!”先是高声应道,让那老马满意地应了一声,随后目光放在了你字是眷身上。
“眷姐,你抬起头呗...”语气是商量的,让你字是眷的睫毛颤抖了起来。
没了那日放牧场时的冷漠和疏远,带了几分的歉意和亲和,你字是眷闭上了眼,迟疑良久,终究还是抬起了头。
“再抬起来一些。”
睫毛颤的更快,但你字是眷还是听了话,将头再抬起些许。
看着已经足以和自己对视的高度,魏白沉默了半晌,还是再度出声:“再起来一些吧...”
猛地睁开了眼,你字是眷望着魏白的双眼,眸中的坚定让你字是眷的身体都开始发颤。
眼角有了些许的湿润,几点泪滴晕染开来,你字是眷颤抖地“嗯”了一声后,扬起了头。
面前的马突然笑了起来,这让你字是眷的脸更红了,眼中有些委屈和埋怨。
“这样很好看嘛,眷姐...”魏白停下了笑,但笑意不减,“果然,还是这样的眷姐,才是美极。”
话音落下,你字是眷的眼睛眨了几下,随后涌出了大量的泪水,不过片刻就浸湿了两侧的脸颊。
但哭的虽凶,却是笑着的,笑容里喊着些许释怀,也有不少委屈。
“对不起,眷姐...”
这样说着,却在你字是眷正打算垂下头来时急声说道:“别低头!”
低头的动作立刻止住,随后又略微扬起。
动作有些僵硬和别扭,没了那种盛气凌人,这动作就显得有几分“矫揉造作”。
只是配上你字是眷的泪眼朦胧,又有一种独特的婉约美感。
“这样很好呢,眷姐...”魏白点了点头,表达着自己的肯定,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当然,什么样都很好呢,我只是说,这样也很好呢。”
“嗯!”重重地应道,随后将头缓缓放平,看着魏白轻声解释道,“有一点累...”
“也是,总不能一直抬着不是?”玩笑般地说道,随后看向了窗外,日色正暖,大概还能在这里待上许久,正欲说话,却被你字是眷抢了先。
“在这里待了有段时间了,别太久了,还是要好好训练的...”
张了张嘴又合上,魏白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你字是眷,随后走出了马厩。
没有什么拖沓或是再做离别,就这样朝着门口走去。
身后的你字是眷望着魏白离去,直到全部消失在了视野中,才转过头看向了魏白方才待过地马厩,愣了神。
鼻间萦绕的,是熟悉的气息,让它一直飘忽不定的心,一下子有了落脚的地方。
嘴角的笑消不去,你字是眷将头轻轻抵在栏杆上。
“天选...”
......
“呀,我还以为要给天选准备午餐呢?”半是惊讶半开玩笑地说道,看着走到了两个人身前的魏白,李一道将牵马绳从纪央肩头取下,挂上了魏白的笼头,随后笑着拍了拍纪央的肩膀,“行了,让你蹭了这门儿半天了,赶紧走吧...”
“要不是天选,我稀罕?”纪央毫不示弱,随后朝着外面走去,走了几步却又停下,转过头来看向魏白。
目光是在询问,魏白只好拱了拱纪央,随后拉着纪央朝着远处走去。
李一道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拢,朝着马房深处走去,直到你字是眷的马厩前。
里面的牝马恰好也在看李一道,一人一马对视着,让李一道原本已经紧张起来的神色渐渐有了好转。
踢了踢门,你字是眷主动地踢了踢门,这让李一道拿起你字是眷马厩门前的笼头与牵马绳,随后为你字是眷带上。
牵着你字是眷朝着马房外走去,在途经那老马旁边时停下,带的李一道也止住了脚步。
你字是眷转过头看向那老马,在自己来到这座马房之后,偶尔能和自己说话的,除去李一道,也就眼前的老马了。
李一道与你字是眷也只是一个说一个听而已,互不相通,这么算来,唯一能有所交流的,也就眼前的老马。
“谢谢您...”有些郑重地说道,你字是眷正要低头表达谢意,却被那老马打断。
“那小子不是说了让你别低头么?”
你字是眷的动作一顿,但随后还是低了下来。
“他也说不管怎样都很好呢...”
你字是眷的话让老马很是满意地“嘿嘿”了两声,随后询问道:“是要走了么?”
“嗯。”
“那以后就别回来了,那小子说的没错,这边却是太静了...”
“不会了...”
“嗯,那就走吧,别搁这儿挡着阳光了...”
这里哪里有阳光,不过是让你字是眷赶快离开的说辞罢了。
抬起头,你字是眷最后再看了一眼自己的、魏白待过的以及面前老马的马厩,随后抬步朝着外面走去。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因为久在有些阴暗的位置,骤然出来自然就显得刺眼。
眯着眼睛,你字是眷心情却很好,拉着李一道朝着一处马房走去。
饶了许多弯儿,你字是眷最终停在了一处退役马房前,里面争相的嘶鸣声传来,让你字是眷抬起的腿又放了下来。
“你看什么看,我赢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比没比赛呢!”
“你放屁!前年咱一起比赛的时候,你不是被我爆杀?”
“你个第十五名有什么可自得的?”
“那也比你第十七名强!”
“吵什么吵啊,你们俩弱成啥了,顶级赛事不都是垫脚石来着么?”
“你不是?”
“你要是这么说,我就要跟你讲讲了,那场比赛我第七,不比你们强得多?”
里面的争吵传来,让你字是眷歪过脑袋,一副思索模样。
有一些不明白里面的马为什么吵的这么激烈,为了第十五和第十七谁更厉害一些吵得不可开交。
大概是想不明白,又或许是因为锁画之香曾说的无论如何也要比自己名次高而有些理解,你字是眷没再纠结,走进了马房之中。
马房中见到了有新的马进入,立刻便停止了争吵,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你字是眷。
其中几匹马甚至立刻变了神色。
“你字是眷!”
声音中带了一丝恐惧,却在转念一想后归于平静。
“原来像你这么强的马也会退役啊,也是...”
没想着对方会回复自己,所以在感慨完正要在跟刚才与其争吵的几匹马继续方才的话题,却听你字是眷的声音传来。
“是啊,谁都有会退役的时候。”
有些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看向你字是眷,那马完全没有想过你字是眷会回复它的可能性,一时间怔愣原地。
另外几匹认识你字是眷的马也都如此,愣愣地看着你字是眷走进马房。
没再去管那些赛驹,你字是眷朝着马房深处走去,直到快走到了另一端的马房门时,才停下了脚步。
身旁空着连着的三间马厩,其中的稻壳崭新,想来上一任主人已经离开这座马厩有一段时间了。
笑着走入最右侧的那间马厩,随后满怀期待地看着隔壁的两间空出的马厩。
俯下身,听着周边渐渐又起的争吵,却是没有什么烦躁之意。
或太静,或太吵,对它而言也没什么所谓了,目光温柔地侧过头,虽然眼前的景象是一堵墙,但你字是眷却好像直接看到了那间马厩中的景象。
“加油啊,天选...”
“有些困了,我就..先睡了哦。”
......
有点费劲儿地支着上半身子,老马轻轻咳嗽了两下,随后有些不爽地看了眼自己的后肢,无奈地叹了口气。
目光看向门口,魏白和你字是眷走出去的地方,咂了咂嘴。
“那小子真像那匹马啊...”有些感慨,随后又自我否定了,“也不太像,只是长得有点像...”
低下头去看自己身旁的一摊排泄物,鼻头耸动了些许,似乎是想起了些许不好的回忆,让老马的脸拧了起来。
但大抵还是没忍住,还是探过头去轻轻嗅了嗅。
“真臭啊!”老马眉头皱的极深,显得很是不满“肯定是...上一匹住这儿的马留下的吧,也没人清一下...”
说罢,抻起脑袋环视了一圈有些空的马房,有些意兴阑珊。
“可惜啦,这次没马笑我了!”
“可惜了...”
声音传出,只有门前的碎玉轻轻摇曳,敲着门,回应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