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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云分两端,锁断两半

魏白变了,金陵牧场所有的人都是知道的,在有马纪念后金陵连着三天小雨之后...
陆长肆站在训练场中,看着驯马师助理有些害怕的目光,无奈地叹了口气。
陈莫奢最近的精神状态出了些许问题,于是陆长肆便给陈莫奢放了几天假,让驯马师助理来负责魏白的骑乘。
从没有骑过魏白的驯马师助理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蛮开心的,毕竟能骑一次三冠马,怎么想都是一件值得纪念的事情。
只是在骑上之后,驯马师助理便没了这个想法。
这匹三冠马,远比他想象的要疯。
训练的时候经常性的不顾陆长肆的命令和他的拉停,自己加练,让陆长肆无奈陪同。
有时那种拼尽一切的势头,让驯马师助理都害怕自己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再给自己落马落出毛病。
听着胯下赛驹“呼呼”地喘着粗气,驯马师助理一直悬着的心也算放下来了。
魏白自己停了下来,腿已经范软,他确实挤不出来体力继续训练了,恨不得原地躺下休息。
纪央这才从陆长肆身边走上前,站在魏白的身侧,将牵马绳给魏白拴上。
“回去...放一下牧吧...”陆长肆的吩咐,纪央自然是点了点头以示应答。
带着魏白去往洗马区,给魏白清理干净了身体,纪央将魏白放到了马厩之中,便要去给魏白准备马粮,转过头,却正好见到抱着星罗的御司卿走上前来。
让开身,纪央知道,现下没什么事的情况下,御司卿应是来找魏白的才对,对着御司卿行了一礼后,便朝着马粮盛放的地方走去。
御司卿的目光一直放在纪央的背影上,直到纪央的身影消失,才转过头来看向魏白。
或许是有些心虚,也含着几分抱歉,所以御司卿才在方才不敢正视魏白。
怀中的星罗已经按耐不住,扭了扭身子,将御司卿的双臂挤开,一溜烟窜到了地上,随后便要跑进魏白马厩中来。
它有段时间没有来找魏白了,很是想念魏白的体温。
只是当看到魏白有些冷漠的目光时,星罗欢快的脚步沉沉落下,没有再抬,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突然变了态度,让它很是陌生的魏白。
或许也觉得有一点点过,魏白半阖眼帘,将目光中的冷意掩去,朝着星罗摇了摇头。
星罗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叫了几声,声音中的哀求和伤心,让御司卿握紧了拳,但魏白依旧没有任何让步的意思,反倒是合上了眼,不再去看星罗。
扒住御司卿的裤腿,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委屈,御司卿的沉默,在这个时候终究是被打破了。
“那样,或许对它来说,更好...”也不管面前的马听不听得懂,也或许是御司卿也需要这样一个对象去倾诉,面容间多了几分颓然,声线也全然没了往日的雅意,多了沙哑,难听了许多,“它治不好了,太痛苦了,或许安乐才是解脱...”
闻言,魏白睁开了眼,静静地注视着御司卿。
他并不觉得御司卿说的有错,或许...他也并没有生御司卿的气。
更多的是对命运不公的愤怒与对锁画离世的伤感?
都有,只是当这些情绪波动到达了一个程度的时候,魏白完全难以表达自己的心情,就像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了一般,突然觉得过往的自己很是无聊与幼稚。
所有的那些行为,所有的那些对话,不外如是。
‘只是有些累而已...’想要传达这样的情绪给御司卿,但又觉得或许没必要,于是刚睁开的眼又合了起来,让御司卿无奈地驻留在原地,苦笑半晌,直到纪央回来后,才默默离去。
星罗孤零零的缩在角落中,大眼睛一直看着魏白,但即便是吃料的时候,魏白的目光也没有看它一眼。
舔了舔料盆,吃干净所有的马粮,魏白抬起头,看向正朝着马房外迅速跑动的星罗,眼底深处有着一抹歉意。
他不该如此的,这像是迁怒一般的行为。
觉得自己幼稚的同时,却做着更加幼稚的事情,魏白转过头看向空荡荡的左右两侧。
这一幕,似乎在哪里见过...
重重地打了一声响鼻,把纪央的目光吸引了过来,魏白上下点起头来,意思是想现在就去放牧。
今天的天气很好,这也是魏白想要早点便开始放牧的原因。
走在金陵牧场的石板路上,魏白的目光四下望着,那些曾经不曾注意过的景色,此刻细细观赏,似乎也有着很美的一面。
莫名想起那个总是给自己三匹马照相的女人。
很想看看那部照相机中的相片...
尤其是关于那匹小牝马的。
正想着呢,却突然听到李一道的声音传来,随后便是纪央的回应声。
“你们这么早就出来放牧了?”
“可不是么,今天天选心情不错,想放牧了...”
“那过来呗!”
李一道的招呼,纪央欣然答应,牵着魏白便朝着那边走去。
不大的放牧场,李一道正坐在门口,手中端着一本书,在上下打量了一番魏白,轻声道了一句“瘦了”,让纪央带些苦笑地拍了拍魏白的脖子。
“可不是么,这段时间吃草吃的不太好,感觉胃口变差了...”
纪央的话让李一道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只是指了指身旁的另一座空着的放牧场。
纪央将魏白牵入其中,随后在关上放牧场门时说道:“倒是你字是眷胖了一些啊。”
头也没抬,李一道的声音让魏白才注意到那边打了几个滚,站起身朝着这边走来的牝马:“是啊,毕竟退役了,可不得胖了么...”
眼前的牝马确实是胖了,自出发欧洲以后,便再也未曾见面的你字是眷,感觉比始皇赏秋中给他的印象胖了一小圈。
于是,强自稍稍展露出笑颜。
“中午好啊,眷姐。”
......
“你觉得会好一些么...”御司卿有些紧张地来回抚弄着手指,看着自进了他屋子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陆长肆。
“可能吧,毕竟当初天选让你字的心态恢复的不错,如今,看看你字能不能也起到相同的效果吧...”
陆长肆的语气似乎含着几分不在意,这让御司卿有些不满:“你不在意么,心态很影响赛驹的身体健康好不好?这段时间天选的状态,我很担心...”
“李一道说可能不行...”
陆长肆的话让御司卿的话戛然而止,随后看向了一直委屈地缩在沙发一角的星罗。
“唉...”
......
面前马的笑容很是熟悉,但也很陌生,这让你字是眷一时间不太适应。
在刚看到魏白进入自己隔壁的放牧场时,你字是眷是很高兴的,只是现在,这种突兀的陌生感,让你字是眷的心犹如揪起来一般,带着十足的不安。
“中午好...”想着说些什么,或是聊一聊最近的生活,但是你字是眷竟有一种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彷徨,于是在呆愣地看了魏白的脸半天之后,才糯糯地问道,“锁画之香怎么样了,没见它啊...”
在你字是眷的想法中,现在的魏白和锁画之香,应当是每天一起放牧,有时还会一起训练。
“怎么想到问它了?”眸中闪过一瞬的冷意,不是针对你字是眷的,魏白稍微移开自己的目光,看向了天空中几片白的甚至有些刺眼的云朵,“小锁走了...”
“走了?”你字是眷的脑子没有转过弯来,一脸疑惑。
“嗯,去世了。”声音平静,却说出了让你字是眷感到极度错愕的话语。
那匹之前还扬言要把它带回去的小牝马,竟是死了么...
迷茫地抬起头,恰好对上魏白也看过来的眸。
眸光中含着一片散不去的阴翳,让你字是眷的四肢微微颤抖。
“你呢,怎么就退役了,你知道的,你完全不用听他们的...”魏白瞥了一眼还老神在在读着书的李一道,轻声问道。
这个问题,让你字是眷心头一颤,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它告诉了魏白真相,是不是眼前的这匹赛驹,就再也不会如同过去一样,用那种柔和的目光与温柔的口吻,同自己交谈。
低下头,你字是眷的脖子上甚至出了汗。
初春的时节,正是气温微凉的时候,又怎么会无故冒汗呢。
“喂!你敢不敢答应我,如果下一场比赛我赢了的话,你就好好训练,好好比赛!”
“你字是眷!如果你不回我,我就当你答应了,到时候我一定会赢的,然后就去找你,你等着吧!”
锁画之香的话又在耳边回响,这让你字是眷更难以抬起头看向魏白。
“你在害怕什么?”魏白皱着眉,并不太懂你字是眷目前的情况。
只是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把完全已经沉在那些不绝魔音中的你字是眷拉了出来。
怔怔地看着皱着眉的魏白,你字是眷突然有些释然。
眼前的赛驹,好像早就不是那匹黄金天选了,自己又在害怕什么呢?
害怕失去...又有什么可以在失去的呢?
在它选择了逃避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经注定失去所有。
想起那一场魏白说是为了它而没有尽力奔跑的比赛,你字是眷突然笑了几声,在魏白更觉莫名其妙的眼神中,看向了魏白。
如果让眼前的赛驹知道真相、厌恶甚至是仇视自己,是不是他也会在赛场上,用那些优胜,来证明自己的懦弱和恇怯。
也算是,自己,所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退役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字是眷的声音略微颤抖,它已经有在尽力抑制,但全没办法完全抑制住,“那场比赛已经证明了,我不再是我了,我跑不过别的马了,比赛对我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
魏白稍微眯起眼,却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着你字是眷的下文。
“锁画之香告诉我,如果它能赢下年末的大赛,我就不能退役...”闭上眼遮住眼中的痛色,你字是眷接着说道,“它确实很喜欢你啊,比所有马都喜欢你,你说的话它都牢牢记着,要一直努力下去...”
“甚至是它一直讨厌着的我,觉得可能会影响到你,它也愿意用自己的努力来换取一种不会影响到你的可能...”
“我只当它是输了,没有来找我,却没有想到...”一定要承认另一匹马的某种情感或是能力强于自己,对于你字是眷而言无疑是极难受的,以至于身子都微微颤抖了起来,“原来是死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你字是眷抬起头看向魏白,却只见对方的眼中一片清澈,完全出乎了它的意料。
“原来是这样么?”心底原本在你字是眷说到一半时所产生的怒火与烦躁被魏白狠狠地压下,他生怕这种情绪会影响到他,让他又在不知不觉间做出哪些错误的事情。
看着眼前的牝马,相同于魏白给你字是眷的感觉,现在的你字是眷,给魏白的感觉一样,是如此的陌生。
曾经的冷傲与高贵全然不见,那往日里代表着端庄的凤眸,此时却也只能用来表现可怜。
“竟是如此可怕,能将那样的马变成如今模样么?”
魏白的话让你字是眷茫然地看着魏白,全然不懂魏白说的是什么。
“确实不值,让它为你有如此举动...”以一种旁观者的口吻述说着,魏白或许也知道自己的话会刺痛现在已经完全变了的你字是眷,所以仅此一句,没再多说。
抬起头,听了你字是眷一席话后,方才那些还在的云朵,此时不知道已经飘到了哪里,让魏白微微感到遗憾。
他倒是谈不上喜欢看云,只是听到了御司卿那天回来后的自言自语,也就时常在放牧时看一看云朵。
听说它喜欢看云,就当是代它多看一看云吧...
“你字...”
你字是眷牙齿摩擦的声音传出,仅是这称呼的改变,就让你字是眷感到心口一痛。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就变得有这般敏感,即便是那些细小的变化,也会在不经意间戳到它的痛点。
或许是世界年轻马大赛,也或许是有马纪念,更或者是始皇赏秋过后...
有些怜悯地望着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的你字是眷,魏白还是接着说道。
“其实该说不怪你的...”
“但,还是想说,如果是赛驹的话,你很失败呢...”
“这几年的我也是...”
转过头朝着放牧场的另一边走去,你字是眷抬起头,全身上下泛起的强烈的想要挽留的欲望全部汇聚到了口中,却在喉头滚动片刻后消散。
依旧是那句话,当它逃避的那一刻起,它就失去了所有资格。
迷茫地看着魏白的背影以及眼前的栏杆,两座比邻的放牧场之间,不过只有一排窄窄的围栏。
可就是这窄窄的围栏,却像是分隔了两个世界一般,一半是阳光洒满的金色,一半是沉阴笼罩的灰色。
打理的亮丽的鹿毛,有几处泛起了几圈灰暗。
“啪!”合上的书本,将你字是眷的视线拉了过来。
李一道的脸上带着似是惋惜,又似是安慰的笑,走进了放牧场中。
搂了搂你字是眷的脖子,随后轻轻地拍了拍。
“一个小时了,一匹马可不能在一处放牧场待太久呢,其它马还要用呢...”李一道遥想着当初想在放牧场中躺多久就躺多久的你字是眷,有些感慨。
“该走了...”
就像是碎了的玉,碎玉,是不可能复原的。
待遇如是,关系如是,道路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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