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米距离,马群现在的距离拉的并不大,相反很是紧凑!只保持在五个马身之内,前方是...”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滕后辉连忙睁开了眼,眼前的一切是这般陌生,但又是这样的熟悉。
前方的赛驹的尾巴上绑着一根红色的丝带,马背上的骑师则是张开双臂,将缰绳朝两侧打开,稍微侧着的身体,让胯下的赛驹的重心有所偏移,从滕后辉的右前方一下子来到了正前方。
眼睛瞪得更大,滕后辉想要直起身体,把自己胯下的赛驹拉住,但是却蓦然发现,此时的自己根本没有身体的控制权。
两匹马的前肢与后肢在某一个瞬间交汇,它们接下来将会落在同一个落点上,这让滕后辉身下的马有所迟疑,在高速行进的过程中,强行扭了下前半身。
它想要躲开前方挡住它道路的马。
脚下的草地溅起土屑,让滕后辉胯下的赛驹稍微有些恍惚,落下的前肢由于强行偏移而猛地打滑。
视线中的一切开始旋转,滕后辉对眼前的一幕是这样的熟悉,以致于心口都开始泛疼。
“滕后辉骑师,哦,我的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滕后辉骑师坠马了,二号马发生了侧翻,滕后辉骑师...”
伴随着解说担忧的声音,滕后辉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的后背是这样疼痛,胳膊已经失去了知觉,肩膀使不上任何力量,就像是溺水者抓不到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一样,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一动不动地违抗着意识地指挥而躺在那片草地上。
马群的声音好像远了啊...
这是滕后辉的第一反应。
仅存的些许清明让滕后辉下意识地朝着马群行进的方向看去。
于是,他对上了那个人的眼睛。
先是一刹那的惊愕,随后在转过头去的瞬间,滕后辉捕捉到了对方眼神的变化。
惊愕在那一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胜利的渴望和对造成滕后辉坠马的漠视。
意识终于陷入了一片黑暗,昏沉随之而来...
‘所以为什么呢...’
‘康!岩!诚!’
......
使劲地洗了洗、搓了搓脸,滕后辉看着镜子中自己密布血丝的双眼有些沉默,眼前的水流声让他发自心底地感到了些许浪费水的愧疚,但是又因为心中那无处安放的怒火与仇恨,而不做理会。
又梦到了那个曾被自己称作前辈,却两度致使自己落马受伤的人。
相同的赛道,相同的位置,相同的人,甚至还有着两匹相同跑法的赛驹和两场相同的策略。
两年的时间,滕后辉终于又暂时地告别了病房的消毒水味,可以呼吸外界新鲜的空气。
犹记得上一次受伤,滕后辉也是用了两年的时间来康复,却在痊愈后的一个月里再度入院。
而这次,滕后辉已经没有了当时的重振旗鼓般的兴奋。
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将会呈现出怎样的走势,但如果又是相同的经历的话,滕后辉不清楚自己还能否坚持下来。
坚持活着...
由于成绩的下滑再加上接近五年时光的蹉跎,滕后辉无论是通过CRA,抑或是通过牧场与马主,在京都都很难得到好的资源了,这就使得滕后辉不得不远走他乡,去往新的地方再谋发展。
推开了临时宿舍的门,滕后辉的神情有些冷,他已经尽可能地再让自己显得和善一些,但当心里已经被仇怨所填满之时,滕后辉真的很难做到如以往一般,时刻面上带笑。
有些冷厉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宿舍楼外的环境,此时的金陵牧场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宿舍楼外满是奔走着的人们。
朝着马房的方向走去,那是昨日御司卿同他约见的地方,而接下来的谈话,将会决定着滕后辉未来的发展。
从北方来到南方,这是一个很大胆的选择,滕后辉不能放弃任何一个机会,他已经下定决心,一会儿无论是金陵牧场打算让他从什么级别的赛驹开始,他都会答应下来。
他已经在心里做好了舍弃他G1骑师身份的准备,重新开始。
金陵牧场真的很大,即便预留了蛮多的时间,当滕后辉在绕了两次路后,抵达马房之时也仅剩下五分钟的时间便到了约见的点儿,御司卿也已经站在了马房之中,身旁的男人应当便是准备介绍给他的驯马师。
滕后辉悄悄地松了口气,从当前的形势来看,自己应当是能够留在金陵牧场了,只要能留在这里就好,滕后辉唯一担心的事情终究是没有发生。
看着一位厩务员牵着一匹栗色的身形高大的赛驹从自己身旁走过,滕后辉几步间走到了御司卿的身旁,轻声道:“这便是黄金天选吧...”
滕后辉将近半年所能搜到的所有有关于御司卿参加活动的视频都看了一遍,自然在观看前几日二岁马未来锦标预热采访视频中知道了魏白。
“是的。”御司卿笑着应道,随后用手搭在了身旁男人的肩膀上,“陆长肆,认识一下吧。”
“这位是滕后辉骑师,有过几次G1优胜的名骑师。”
简单地寒暄,让原本陌生的两人彼此熟悉了一些,对话也就自然了许多。
金陵牧场这种宽和的氛围,由衷地让滕后辉感到了喜欢。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滕后辉也渐渐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御司卿和陆长肆在与自己交流的过程中,从未提及过有对自己的安排,这让原本还越来越放松的滕后辉渐渐又紧张了起来,心情也越发沉重。
当时间已近中午,御司卿提议一起用餐时,滕后辉终是按耐不住地问了出来。
“那个...御总、陆哥,您手底下现在有赛驹还没有安排骑师么,我身体也恢复的很好了,想着能尽快参赛,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一个机会。”
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缓变轻,滕后辉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御司卿和陆长肆的脸上,观察着两人的面部表情。
陆长肆闻言后,和御司卿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有着一丝笑意。
显然,方才的刻意避开重点,是两人提前便商量好的。
“还真有一匹马可能需要你,只不过这匹马性子很差,之前找过两位骑师都因它受了伤,所以也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试着策骑。”
如滕后辉这般经历的骑师,总归是对受伤极为敏感,这也是御司卿和陆长肆今天有如此设计的原因。
不过,二人的设计大抵是多此一举了,滕后辉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这让御司卿也暗自点了点头。
对方的觉悟和果决,要比他想象的深得多。
不再讨论其它的话题,陆长肆一边介绍着马匹的基础信息,三个人一边回到了约见的马房之中。
原本因出赛而热闹起来的马房,在所有参赛马都离厩了之后,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再加上此时正是吃料的时候,几人到达马房时,马房里面已经只剩下马匹们吃料咀嚼的声音了。
随着陆长肆,滕后辉站定在一匹身材娇小的牝马的马厩门前,而那匹牝马此时已经用完了餐,目光漠然地看着门前的三人。
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陆长肆指了指那匹牝马,语气都带上了一点沮丧:“就是它了。”
对于一名驯马师来说,一匹原本还算正常的赛驹在其的手底下变成了这幅模样,确实是一件很打击驯马师的事情。
上前两步,滕后辉原本打算等那牝马自己探出头来,但见到那牝马丝毫反应和动作都没有之后,也只好主动打开马厩门走了进去。
“小心一点!”陆长肆的声音有些低沉,他的目光也紧张了起来,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是真的会对滕后辉造成伤害的。
牝马的目光更冷了,它微微垂下头,身子也俯下一些,就像是要发起冲锋一般,将马头对准了滕后辉。
直直地背在后面的耳朵反映了牝马此时的心情。
“算了,先出来吧...”
御司卿皱着眉头,还是打算让滕后辉先退出来,慢慢与马磨合,却看到滕后辉突然怔怔地出起了神。
滕后辉的嘴唇微颤,那匹牝马漠视自己的样子,竟在某一个瞬间,让他想到了那个人的目光。
明明是他的错,明明一个人没有几个五年。
何况,那还是黄金年龄的五年岁月。
从未看望,拒绝道歉。
仇恨的火焰一下子席卷了全身,滕后辉的肩膀跟着嘴唇颤抖了起来,随后蔓延至全身,滕后辉的目光像是要择人而噬一般,紧紧地盯住那牝马的眼睛,反倒是让那牝马收敛了冷漠的目光,歪过头有些疑惑地看了过来。
旋即,牝马转过头去似乎是在看着什么,滕后辉没有跟着去看,他只知道,在那牝马转回头来的一瞬间,他从它的眼中看到了些许光亮与认可。
抬起手,想要将手搭在那匹牝马的额头上,却见对方的目光变得有些嫌弃,同样扬起头,只是用鼻子前端对着滕后辉的手。
似乎是明白了对方的想法,滕后辉不禁用着仅够一人一马能听到的声音自语起来。
“是合作么?”嘴角弯起些许自嘲的弧度,握掌成拳,抵在那牝马的鼻子前端,“请多指教...”
“锁画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