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有些突然,将魏白连带着穿着的马衣淋了个透,脖子的毛发紧紧地黏在一起,让邢名蔼看得有些头疼。
他牵着魏白往马房走,身上同样是湿透了的衣服。
马车停靠的地方离马房不近,这一路来,让邢名蔼的手已经冰凉,于是将手缩在了袖子里面。
身后的马步子不急不缓,永远是一个步调,眼神中没什么光彩,就像是风中飘摇的烛火,随时都要熄了光亮,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全然麻木的。
更后方,是推掉了今天还余下的一场比赛的陈迦男,那个男人正失魂落魄地走在雨中,一只手还提着一个酒瓶,随着他摇摆的身躯,晃荡着剩下的半瓶酒。
这位极少喝酒的男人,现在已经有了些许醉意。
只是雨幕之中,红肿的眼眶与半阖的眼帘让邢名蔼看不真切那目中的情绪。
走进马房,回到马厩,魏白的眼中才又重新亮起一些光,但是左右环视,空荡荡的比邻马厩,却又让他这般茫然。
从此以后,这里就真的只剩下他一匹马了。
无声铃鹿的马厩中,扑满了崭新的稻壳,原本是为了迎接满载荣誉而归的赛驹,如今却更像是等待着下一匹入住的马儿。
狸父和王译沉默着走了进来,赢浟则在更后面一点的位置。
至于陈迦男,这位向来也注重礼仪的男人,如今已经有些模糊了意识,半靠在无声铃鹿的马厩门上,坐在不少灰尘的地上。
眼角的泪水已经流干了,他好想大睡一场,醒来时,原也只是一场梦。
王译站在狸父的身边,能感受到狸父胸膛中燃烧的怒火。不好去说什么,王译只能苦笑着站在狸父身边。
“呼...虽然我知道这样可能不太好,但还是很抱歉...”几人身后,还有两位撑着伞的人,一人操着一口日语,而旁边的人则是负责翻译,“我对无声铃鹿的意外表示遗憾,至于日本杯的事宜,一切便到此为止,也十分感谢之前贵牧场对赛事的支持...”
狸父的呼吸更粗重了几分,他莫名地愤怒,虽然知道对方说的话很合理,也没有什么问题,但他就是有些按捺不住脾气。
“狸嵘!”王译面色微变,随后低声提醒道。
狸嵘的拳头紧握,随后又张开,突然目光紧锁在魏白的身上。
这让此时在魏白马厩中的邢名蔼变了神情,狸嵘对魏白的态度如何,整座骑骏牧场都知晓,邢名蔼看着狸嵘的目光,只担心对方会迁怒魏白呢。
好在狸嵘还是沉住了气,只是几步间走到了魏白的马厩前。
“去年不是刚进了两三匹年轻马么...”门口的JRA的人还没有走,等待着回复,而狸嵘也像是没听见对方所说一般,只是置之不理,朝着邢名蔼说道,“明年年初就该过来了吧,就放这边吧...”
说话的时候,狸嵘便一直盯着魏白看,尤其是看着魏白的眼睛。
魏白原本正呆愣着,他就像是漫步在茫茫黑夜中的迷途者,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想法与方向,狸嵘的话直接就把他拉回了现实。
有些愤怒地瞪向狸嵘,那个看着自己的男人,然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哀伤,怒火褪去,魏白又重新垂下头去,他只感觉心中已经被疼痛填满。
他甚至都无法再看无声铃鹿最后一眼...
念及至此,魏白甚至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在冲线之后跑到幕布一旁,那时应该还未施行安乐,明明还有机会,至少能让他在看看那匹马,听听它的声音。
哪像现在,整座马房于他而言显得是那么空旷与荒凉,让他由衷的孤独与感伤,耳畔期待着响起的声音始终难以再听闻,让他只能孤零零地、茫然地身处其间。
以致于他都无力再去争取或是守护什么。
千里云山的马厩也好,无声铃鹿的马厩也罢,他已经想不通他还有什么守住的意义,马厩的存在原本就是为了给赛驹们住,对魏白而言,唯一特殊的地方可能就是能让他有个念想。
但如果已经麻木的没有念想了,他又还有什么必要去守护呢。
他又该拿什么去守护呢?
狸嵘有些失望,他没有见到他预料中的反应,或者说只有那么一瞬。
“他会去参加日本杯,代替无声铃鹿!”
狸嵘突然的话,让翻译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王译看了过来之后,才让翻译意识到这是在跟他说,赶忙朝着JRA派来的邀请人说道。
“他可能还稍微差一点意思,至少从始皇赏秋的表现来看...”那人思考了一下后微微摇了摇头,“很抱歉,当前的华夏,可能真的只有无声铃鹿在...”
“始皇赏春秋连霸都没有资格么?”王译打断了翻译的话,语气虽平淡,但是很有威严,质问着“你问他,他是在看不起什么?”
JRA的负责人有了一瞬的迟疑,但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一届的日本杯,我们邀请了很多世界上的名驹,包括凯旋门赏制霸的女王道和G1巡回的两战连霸马切割机,所以我们其实并不在意参赛赛驹的数量,更注重参赛赛驹的质量。”
王译的目光微凝,他实在没有想到日本杯这次会玩的这么大,足以见得JRA对于提升日本杯的赛事含金量有着多么大的决心。
这其实也跟FEI对于国际赛马杯的改制有关,因为各国的重要赛事,尤其是秋季赛事的举办愈发成功,投资越来越大,这就导致了国际赛马杯和重要赛事的日程冲突越来越多,FEI为了解决这类问题,于是在考虑到马匹平均运动寿命的情况下,决定每三年举办一次国际赛马杯。当然,这也就意味着几乎没有一匹赛驹可以三连霸这项赛事。
“所以始皇赏春秋连霸,可能并没有您想象中的那样,对我们具有足够吸引力...”JRA派来的邀请人见王译的表情,就知道对方算是理解了。
“没有领放马真的可以么?”赢浟突然出声,“我记得当前各国的赛驹中,只有我们华夏的逃马具备高水准G1的参赛水平吧...”
正如无声铃鹿的战绩并不足以支撑它踏上日本杯的舞台,但还是受到了JRA的邀请,对方其实也希望让比赛中赛驹的跑法比较齐全,增强比赛的观赏性,而逃马便是这个想法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赢浟这一番话,算是说到邀请人的心里去了。
“如果,朦胧影能保持他始皇赏春的竞技水准的话,其实是满足我们的标准的...”稍微歪过头想了想,JRA的邀请人末了补了一句,“不过我可以请示一下,晚点再给您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