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折了?”
“什么情况?”
“所以始皇赏秋最后没冲起来是这个原因导致的么?”
......
魏白骨折的消息,在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这不止意味着接下来国际赛马杯的缺席,最令人担忧的无非是他的康复情况。
如果就这样,赛事生涯戛然而止,选一个重大赛事,举办一场退役仪式,草草收场,那未免太过可惜,无论是对于魏白自己,抑或是所有马迷,乃至于华夏的赛马界。
直到京都牧场的官方号明确表示,魏白的伤势虽然会影响之后的赛程,但不会断送赛事生涯,并且已经确定了明年的复出赛事,这才让一直关注此事的众多马迷放下心来。
至于国际赛马杯的比赛,最终则是连夜确定了始皇赏秋上胜出,风头正盛的憨态可掬。
没有做丝毫准备,连一次欧洲模拟赛道都没有上过的憨态可掬,在刚回到家、就要离别京都牧场时,一脸懵地、疑惑地看着魏白。
“啥情况...咋又要去比赛了?这才几天啊...”
魏白依旧趴在马厩中,稍微抬起头看向憨态可掬:“祝你好运...”
憨态可掬盯着魏白,它明白魏白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了,但是不跟它讲。
秋赤北用笼头绳催了几下,憨态可掬没待发问,就被牵上了去往机场的运马车,最后还是疑惑不解地告别了魏白与黄金罗盘。
魏白望着憨态可掬离去的背影,内心终究还是觉得有些不甘,此时的右前肢上已经涂抹了许多他也叫不上来的药物,还有外包的固定绷带,将魏白的右前肢保护的牢靠。自昨天将骨断段对位后,秋赤北就开始全程陪护自己,直接就在马厩外搭了个帐篷,每日每夜住在里面。
不过片刻,将憨态可掬送至运马车后,秋赤北便紧赶慢赶地回到了马房,往魏白厩门前的小板凳上一坐,急喘了几大口气,随后有些疲惫地将头靠在厩门上,抬起手,去看手腕上的表。
昨晚,秋赤北可以算得上是一整夜都睡不好,睡觉期间由于担心,一直睡不安稳,总是起来查看,后来索性也就不睡了,一直强撑着精神等到了今天五点多胡之久感到马房,才嘱咐了几句后补了两小时觉,到了现在,也只觉得精神头不佳,困的厉害。
“到点儿了!”大声地对自己说了一句话,就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手扶双膝,将自己的身子撑起,随后走进魏白的马厩,开始替魏白的右前肢稍稍活动一下。
“你是真乖啊...肯定康复的快!”秋赤北替魏白活动的手有点累,轻轻放下魏白的腿,甩了甩手,笑着冲魏白说着。
魏白扭着头一直看着秋赤北,对方看自己的目光,疲惫与困倦满含其中,但看向自己的那一刻,溺爱和心疼则一下将前者尽数掩盖。
将头转回去,重新埋在稻壳里,只觉得眼里有了些许泪意,虽然很轻易地就能忍住,但魏白还是任由它们流了下来。
并不是给自己,全数是给秋赤北。
也并不是特地为了给对方看,只是心有所感,同时不想遮掩这种感情。
“别伤心了,别伤心了...”秋赤北则是误以为魏白伤心难耐,于是还未待手腕休息过来就又替魏白活动起右前肢来,“小李,帮忙把毛巾洗干净拿过来...”
小李算得上是秋赤北的厩务员徒弟,这也是大多牧场喜欢的方式,以老带新,为牧场培养新鲜的血液,也就是储备人才。
接过略湿的毛巾,秋赤北小心翼翼地给魏白擦着腿,时不时将某处冰凉处贴一会儿魏白的脖子,让魏白也能凉快一些。
魏白看得出秋赤北的疲惫,尤其是手腕的僵硬,于是轻轻哼了几声,待秋赤北看过来后,则将头朝外面的帐篷方向拱了拱...
秋赤北一时失声,他作为魏白的厩务员已有五年多了,是从小看着长大的。
从出生时的小巧玲珑到快一岁时的活泼好动,从一岁开始的乖巧懂事到两岁多时惊艳出道。
皐月、京都优骏、菊花赏经典三冠达成,西安纪念、秋之始皇赏、国际赛马杯三个G1优胜及至巅峰,今年上半年两个连霸宣告统治,一路行来,他见证了一切,陪伴了一切,已经将对方像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看待了。
犹记得在秋赤北仍是学徒的时候,他的师傅曾经这样问他的学生们。
“你们觉得一名顶尖的骑师,包括顶级的调马师,是以怎样的态度看待一匹赛驹或者是怎样对待一匹赛驹的么?”
“当然是去爱与呵护,让马能健康地发展,不断进步,尽自己的全力去激发他们的潜能...”
“......”
学生们各自说着自己的观点,但大多大同小异,唯有秋赤北,很是严肃地说着另一个观点。
“绝对的严格要求,不听话便要施压,直到听话才能释放,不明白便要反复教,直到完全学懂,所作所为都是让马能做到最好,而不是什么专注于爱与呵护...”
届时,老师傅摇了摇头说他有点偏激,但他看得明白,师傅对他的答案很是满意。
饶有兴趣,师傅接着问他觉得,一个顶级的厩务员应该怎么对待、看待马。
“像马主一样,最好像家长一样,将马当做自己的马,甚至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去关爱与呵护。”
师傅对他的答案不置可否,但那之后,他清晰地感觉到了师傅对他的偏爱与倾囊相授。
于是,大概是他四十岁上下的时候,师傅在那年去世了,无儿无女,临行之际,床头只有他一人。
“我这一生,无儿无女,尽我全力地去爱我负责的每一匹马,自开始学习到独立工作,到率领一整座牧场的厩务员乃至退休,说句心里话,从未有一匹马,能真正走入心底,像是看孩子一般看待对方。”老师傅望着天花板,眼睛混浊,似是被回忆蒙住了视线,“我也看得清楚,那些马主啊,爱马是爱马,有些不如我,有些与我齐平,极少数略强于我,但视马如儿女者,还从未有过。”
“你还记得当时我问你们几个师兄弟的问题么,你的答案,我最满意,只是说来容易,做来最难。”
“你现在也出师了,希望有朝一日,你能遇到你答案中的那匹马吧......”
秋赤北的视线有点模糊了,低下头,让魏白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终于遇到了啊,在这个岁数,也不算太晚...’
滴滴水珠沿着嘴角的弧度转了一个弯,分不清是喜悦或是忧伤。
二十年上下,这便是他与他所剩的时间,此时,他们一路同行,彼时,想必也能携手相去。
‘不失为一段佳话啊...’
抬起头,鼻尖上还垂着一点透明的、清澈的光亮。
“我还不累,再陪陪你,过会儿一起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