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
【必死则生,必生则死】
日本,伏见城。
一个脸色惨白的瘦弱老头正在伏桉书写,字体方正,而且还是汉字。
彷佛是心有所感一般,他突然将视线投向西北方,为接下来的某场战役做出了预测。
然后,轻轻咳出几口血痰。
或许这句话也暗指自身命运。
十几年前,他曾发誓要忠于主人织田信长的继承者,但最终还是没有抵得住诱惑,食言将权力抢到自己手里。
如今,被诸如岛津忠恒这些年轻贵族武士崇拜的丰臣秀吉内疚了,因为他也即将命不久矣,药石难医。
可自己年幼的儿子该怎么办?
德川、前田,乃至其它大名会忠心侍奉他,并保证永不背叛吗?
秀吉一半的心神被战事所牵扯,一半心神倾注在幼子身上。
眼前这座宏伟壮阔的伏见城投入了很多金钱和势力,但在秀吉眼中,它远远不及宠妾淀殿所生的“拾”。
因为,失去两岁的鹤松以后,这个男孩成为丰臣家唯一的继承人了。
在此之前,秀吉一度认为,自己不会再有儿子,便任命外甥、二十四岁的养子秀次担任关白,哪怕他不堪大用,常常因为无端杀戮而备受指责,人称杀生关白——
携带铁炮在乡间闲逛,看到正在劳作的老农,兴致起来,便开枪射杀。
练习射击时,即兴抓捕过路的旅者,将其绑起来当靶子。
为了磨炼剑术,将怀孕的妇人剖开。
由于秀次与自己的血脉联系,丰臣秀吉并未在意这些,但随着“拾”的出生,一切都变了。
某天夜晚,杀生关白彻底消失,首级被传阅京都,从那一刻起,全日本的大名都知道:太阁大人有了真正的继承人,一个小名为“拾”,真名为“秀赖”的男孩。
而此时此刻,桌面除了一幅字以外,剩下的全是信件。
【拾的身体越来越好吗?】
【他喝奶了吗?请让拾喝足奶,好好照顾他,你要多吃东西,保证营养充足。】
【不要给我高贵的拾用艾草,如果你让人给他用了,那等于犯罪!】
由于战事,秀吉在孩子出生第一年就不得不离开,也只能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让宠妾淀殿照顾好他。
最近几年,秀吉更是以“太阁父亲”的头衔,给幼子写信,信里洋溢着对孩子慢慢成长的骄傲与爱意。
【你马上给我写了一封信,我很高兴。我打算留出些空闲时间,赶紧回去。因为你喜欢面具,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一些当作礼物,甚至还有明朝的。】
【因为我这么爱你,我会回去亲你的嘴唇。
我很伤心,因为昨天我离开的时候没跟你说再见。我想你也是这么觉得的,我再也不会在这里抱怨它了。我写这封信,因为我爱你爱得很深。】
【为了准备节句节,你送给我一件帷子和很多胴服,我很高兴。我会穿着它们,希望你能快快乐乐、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等到节句那天,我会回去亲你。实在太好了。
我将在年末回去。我会亲你的嘴唇,它是属于我的,任何人都不能亲它,哪怕只是轻轻一下都不可以。我能想象得到,你长得越来越好了。】
前几年与儿子来往的信件,皆被秀吉整理好,并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以便任何时候去观看、回忆。
现如今,他命不久矣,而秀赖主动寄了一封信过来,信中说,有四个玩伴欺负自己,不愿意听从指示。
因此,练完书法以后,秀吉立刻给儿子回信,告诉他应该如何保住手中的权力,尤其是自己死后。
【那四个小子违背了你的意愿,这是绝不可饶恕的事情,告诉你妈妈,然后用草绳把这四个家伙绑起来,直到父亲回到你身边。
等我回去,我会把他们全部打死!】
搁笔,审视回信。
透过这封信,秀吉似乎看到了未来,他不断咳嗽,将涌上来的血大口大口咽下去,然后,用华服擦拭血迹。
发誓永远效忠丰臣家的大名,真会如此吗?在过去几年里,他不止一次命令麾下有权有势的大名一而再,再而三地向秀赖宣誓。
可这群充满野心的人,其实跟自己一样!
“不行,我不能死!我要看着秀赖长大,娶妻生子,成为日本新太阁。”
丰臣秀吉眼中闪过凶戾,以及一丝丝恐惧,他想到了自己的亲侄子,被下令处死的杀生关白秀次。
命令秀次和他的家臣剖腹自尽以后,秀吉为了替儿子巩固权力,又命令刽子手依次处死侄儿的妻妾、子女。
在一个叫三条河源的地方,孩子先被拽下囚车处死,接着是女人,她们被一个接一个领过去,跪下地上砍头,然后埋进深坑之中。
秀吉至今仍清楚的记得,自己特意下令在上面建起一座寺庙,用来去除怨气和煞气,并立有石碑:
【秀次恶逆塚】
倘若自己死后,秀赖被大名们联手推翻,那他的下场绝对不会比秀次好太多。
正因为如此,秀吉抗拒死亡,一股股腥黑色的物质在他眼眶中流淌。
“要是能够开疆拓土,攫取更多气运,我!还能活下去!”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其脑海中闪动,就像输红眼的赌徒从不缺乏魄力那样。
另一边。
率领八百萨摩武士的岛津忠恒并未意识到,冥冥之中,有重担落在自己肩头。
因为,即将发生在全罗道南原的战役,是战争再度爆发以来,日明两方初次正面交锋,意义重大。
但忠恒现在非常自信,看向身侧,沉声道:
“再强大的敌人,在示现流面前,也会变成孱弱的绵羊。”
“您说的对。”
唐川第一时间附和。
数百里外,山林之中。
陆离锁定了来自前方的气息,手握铁戟,默默等待着。
黑鬃马四蹄踢踏,它不是在害怕,而是激动,时隔许久,自己终于再度出现在战场上了!
至于生死?
谈不上置之度外,但亦不远矣。
反正能够复活。
况且,主人这一身实力,绝无半点陷在此地的可能。
“宿星岭与蓼川边的妖魔、野神皆愿意与官军合作,为局势添上一丝胜算,可惜还是来晚了,屯山岭已被屠戮一空。”
闻着越来越近的血腥味,陆离忍不住叹息,同时,从怀中摸出一张白纸。
这是大儒手书,能够召唤百余名金甲士卒,壮大声威。
而自始至终,陆离都没打算利用这玩意儿来杀敌,他在心中低语:
首战必须告捷,且赢得痛快。
闭目。
积蓄气势。
就这样,四周陷入了沉默。
中途,一只蟋蟀跳到陆离肩头,然后飞快跳开,它并未感觉到刚才踩着的东西,其实是活物。
“来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黑鬃马突然开口。
陆离也睁开眼睛。
身后,一头天青色的狼与之同步。
“战魂?大明将军?仅仅百余人也敢来偷袭?”
岛津忠恒语气兴奋。
旁边,唐川眼神充满惊喜。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看到救星了,没想到来这么快。
看来大老心里很重视我!
这家伙脑补出了太多不切实际的场面,在倭人眼中,他的神情绝对算得上可疑,但此刻却没有在意。
两股势力正面撞在一起,瞬间,一股强烈的杀伐气息显化,充斥着在天地之间。
到了这种境界,煞气、杀意乃至精神力,悉数可以化作具象化的事物。
只见八百萨摩武士气机连在一起,战阵上空立刻有一道魔神虚影浮现。
她戴着造型奇特的兜,穿着胴甲、腰甲裙,以及红色外袍,手持一把武士刀,面无表情的注视陆离。
而陆离身后,青色天狼昂首长啸,有睥睨天穹之意。
不知为何,作壁上观的唐川霎时间想到了战神吕布。
“行くぞ!”
哪怕不懂日语的人,也能够猜出什么意思。
随着岛津忠恒这小鬼一声令下,无数披坚执锐的武士旋即冲了上来。
不过,浮现在天空中的鬼神异象,却未曾动弹,因为天狼正在与之对峙。
陆离好久没有体验战阵厮杀带来的快感,可看到冲锋而来的萨摩武士,杀戮之意立刻攀升至顶峰。
经过强化的铁戟挥舞,音爆声接连不断,呼吸之间,他已经与这群武士交击了数十次,所谓一刀毙命的示现流根本不堪一击。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但也算是应验。
剃着诡异发型的武士尸首分离!
一匹匹矮小如驴的日本马仍保持冲势,驮着主人往前飞奔,可它们背上只剩下一具具无头躯干。
随着大量鲜血从腔子里喷出,最后一缕血液流尽,夹着马腹两侧的双腿瞬间泄了劲。
砰砰砰。
坠落声不绝于耳。
漫天血雾飘落,却无法靠近陆离,他朝着岛津忠恒勾了勾手指:
“小鬼,他们不行,你来。”
日本贵族自小学习汉文化,岛津忠恒作为家族次男,显然受过高等教育,听到敌将如此挑衅,当即拔出血鞘武士刀。
不过,左近的侍从们却率先拔刀,他们是家臣,倘若少主出现任何闪失,都必须切腹自尽。
“射!”
值得一提的是,所谓武士道,岛津忠恒并不打算遵守。
因为他摸不清眼前这个男人底细,反正割了脑袋、削了鼻子,便是立下战功,谁管是怎么杀的?
砰砰砰!
日本铁炮轰鸣。
魔改版黑火药燃烧,喷出威力巨大的弹丸,引得四周空气剧烈震荡。
先前陆离便打定主意,要凭借甲胃以及自身躯体硬接子弹,来判断这种武器所能产生的威力。
电光火石之间,炽热的弹丸欺身,他不闪不避,正面迎接。
胯下,黑鬃马无奈。
它没有马具,而是跟牛魔一样,拥有一套主人精心打造的战甲,必须进入第二形态才能使用。
而黑鬃马也不想硬挨,毕竟,并非人人都跟陆离一样,对自身实力有着绝对自信。
乌光闪动,带着一点点月华、星点,将黑鬃马从头至尾牢牢包裹住,那些弹丸撞上去,犹如泥牛入海般,旋即被瓦解。
铛!铛铛!
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
看着威力经过神话的火枪,进行如此高密度的攒射,依旧无法破开甲胃防御,唐川叹息:
这就是狗大户吗?
神铁像是街边大白菜,被锻造成如此坚固且大面积的防具。
铛!
最后一道碰撞声在左颊炸开,未曾动用任何神通的陆离,感觉有一丝疼痛,但留在上面的痕迹很快就消退。
“你使了什么妖法,铁炮连岩石都能轻松穿透……”岛津忠恒讶然,操着不流利的汉话。
可惜,没有等来任何答桉。
众目睽睽之下,陆离说出了考试之前特意去学的一句日语:
“あなたは马鹿ですか?”
效果拔群。
话音刚落,岛津忠恒以及他的家臣们便怒不可遏,挥舞着武士刀陆续冲了上来,后面那群家兵亦是如此,将脱离部众的明军将领团团围住。
除了唐川以外的所有人,都觉得陆离太过狂妄,竟然主动脱离身后卖相不凡的百余骑兵,一人拦在大军阵前。
时代变了。
如今,已不流行什么挑战之风。
更不流行逞口舌之利。
萨摩武士从四面八方展开攻击,像陆离展示他们的示现流!
熊罴、山猪、巨鲸。
种种异象显化,这是刀术与自身意志,以及平时观想结合在一起,所形成的东西。
毕竟,岛国没有太多勐兽。
“杀!”
陆离一声厉喝,本来与魔神对峙的天狼眼睛微眯,附着在戟锋上的青色光芒变得炽盛起来。
漫天死人头飞舞,劲风鼓荡之下,匹练的血液直接被打成比珠子还要小的细沫,号称坚不可摧的传世武士刀,在铁戟之下,化作变成流光,向着无数未知的远空飞去。
八百信心满满的武士,对战状态未曾全开的陆离,似乎将以惨败收场。
岛津忠恒脸色凝重。
唐川注意到,这个小鬼一边作出握刀蓄势的姿态,目送家臣陆续上去送死,一边用手指打着节拍,似乎在传递什么消息。
忍者?
传讯?
种种念头闪过,唐川强行将其按下,忍辱偷生到现在,立功的机会近在眼前。
“小鬼,你也想起舞吗?”
喊出克制已久的台词。
聚气成刃!
躲在后方的唐川用尽一切手段,发动了这场无懈可击的突袭。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
拿什么输?
再怎么差劲,他也是精英班成员,这一击不容任何人小觑!
因此,当穿透感传来,唐川得意的笑了:
“敌将打ち取ったり……”
“敌羞吾去脱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