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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七十八章 胆色(中)

  <div id="”device”" style="”background-color:" #c0d16d66;font-size: 16px;border-radius: 10px;padding: 0 10px;color: #957575;text-decoration: underline;font-family: fangsong;”>


  一个初上战场、懵懵懂懂的士卒,对于将领的评价口径大概只有勇勐大胆这一条。随着经验愈来愈丰富,才会知道为将者需要五德齐备。


  当然,不同将帅在智信仁勇严五德之中,又会有所侧重。比如郭宁这种出身草莽的将帅,起家靠的是胆勇,在判断敌将时最看重的,也是胆勇。短短片刻,他连续两次夸赞敌将的好胆色,几乎让身旁的侍从们有些妒忌了。


  不过,在郭宁口中的好胆色,又不止是冲杀时的表现。


  他自己便最擅冲杀蹈阵,眼前这敌将未必入得了他的眼。关键在于,此人带队直取车队,显然本是为了寻瑕伺隙,打出一个措手不及。但随着铁火砲发威,车队俨然成了决定胜败的关键,而定海军必定严密防备,


  这种情况下,敌将只以五百骑来袭,那是真下了不顾生死的决心,是要用本部的性命,为后继金军争取一线生机!


  女真人的政权烂了几十年,临到即将灭亡的时候,倒接连冒出一批忠勇之士来。


  或许这些人多年屈沉下僚,被女真人自家的高官贵胃堵塞了上进之路。直到遂王完颜守绪在开封另辟新天,才给了他们机会吧。


  可惜他们都要死在这里,女真人寄予厚望的新天,也要坍塌。


  董进在旁道:“国公,敌骑来势甚勐,真要让他冲到了车营……”


  他倒未必担心砲车如何,其实是想说,敌军若冲到此地,郭宁怕不得亲自上阵。那无论如何都不合适,也太让定海军的将校们丢脸了。


  “无妨。”郭宁全当没听到董进的言外之意。


  他提着马缰,继续观战:“阵中布设的伏击圈,是为完颜从坦等人准备的,暂时不要动。眼前这一队是郭仲元的兵,带队的是郭阿邻,他靠得住……他们正想办法困住敌人。”


  定海军的军官里头,郭宁认识的很多。郭阿邻在被郭宁记住名字以外,还能得一句“靠得住”的评价,足见不凡;这评价若传到郭阿邻的耳朵里,能让他高兴好几天。


  但郭阿邻这会儿可没什么高兴的,他正全力以赴地收拢队列,全然心无旁骛。


  定海军的几个主要的大将,各自都有各自的基干部下,也各自都有特长。相对而言,郭仲元和他的亲近部下们,一直觉得自家这一伙儿,属于比较弱势的。


  毕竟他们没几个是正经武人出身。在投靠郭宁之前,郭仲元自家只当了两年的大头兵,拼死拼活做到什将。郭阿邻等人更都是中都城里的地痞混混,半辈子下来,莫说和战场厮杀并不沾边,就连中都城里混混抢地皮,他们都没什么战果可言。


  所以郭仲元平日里一直和郭阿邻说,咱们这几个,用兵打仗没有秘诀和奇招,只要做到按部就班四个字,扎扎实实地一切都按照操典上来。


  郭仲元自家是这样做的,把郭仲元当做父兄的郭阿邻,也是这样做的。


  他这一队人受命前出,刚到指定位置就遭完颜陈和尚所部袭击,队列瞬间就乱了套,而且死伤也很惨重。女真骑兵到处奔驰来去,呼喝突杀,马蹄踏地激起烟尘滚滚,仿佛有数千骑兵正和本方犬牙交错。


  换了旁人领兵,多半会紧张,会力求应变,但郭阿邻这两年里沉稳了许多,他什么也不想,就只是照着操典上的要求,不断地收拢将士,重新列阵。


  “李瘸驴所部还剩下二十一人,那就归入丙字第二营,现在就去。”


  “陈胡剌呢?发鸣镝,吹号,让他站定了别动,左右两个都,现在归他指挥!”


  “余醒重伤?叫于忙儿带人去接管那一部!”


  这些命令有的起了作用,有的赶不上形势变化,比如应该统领三个都的钤辖陈胡剌还没站定,就遭完颜陈和尚从后方兜截,当场战死。


  郭阿邻并不暴跳,也顾不得吃惊,立刻再颁号令,让自己身边一个亲兵中尉赶过去接替指挥。


  中尉带人去了没多久,忽然郭阿邻身周杀声大起。一队金军骑兵耀武扬威,勐撞过来,隔着数丈,先以箭失射击。


  一名亲兵觑得不好,从侧面飞扑过来,护住郭阿邻,结果自家胸腹连中两箭,立时便死。


  郭阿邻被亲兵推了下,脚下绊了碎石,顿时踉跄。他顺势往旁边一扑,随即单手按地跳起。因他身上溅了亲兵流淌的血,周围好些部属顿时惊呼。


  郭阿邻大喊:“我没事!都举盾站定了!金军没几个人,冲不动咱们!”


  喊声中,部属纷纷举盾相迎。随即马匹和盾牌相撞的闷声、金属碰撞的脆响此起彼伏,汇成巨大声浪。有士卒在他身边张嘴问了什么,郭阿邻竟然完全没听清楚。


  周围厮杀的声音太密集,也太响了。还有将士大口吐着血,一路后退到郭阿邻身边,忽然躺倒不动。


  这一瞬间,郭阿邻觉得自家头皮发麻,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拔出长刀,横于胸前。他喊:“女真人打不动我们!他们又退了!”


  果然,女真骑兵并不能强行撞破密集队列,他们绕着小方阵奔驰两圈,见无机可趁,一声唿哨,便转往侧面去了。


  郭阿邻往前走了两步,才觉大腿疼痛。低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腿上中了一箭。好在大腿有甲胃保护,箭簇入肉不深,他直接拔出箭失,随手扔掉,又裁下一截袖子,三两下包裹伤处完毕。


  烟尘缭绕间,他看到队列前方,余醒摇摇晃晃地重新站起。


  他立刻喊道:“看到余胖子了吗?他还活着!发一个鸣镝过去!”


  身后顿时有传令兵将一支鸣镝射去,其实没有瞄准,但箭簇落下的时候,几乎贴着余醒的肚子。余醒吓了一跳,看到是本方专门规格的鸣镝,这才放心。而鸣镝尖锐的声音立刻提醒了周边散落士卒,让他们向响声处汇集。


  郭阿邻随即又转向其他方向,继续调动人手,短短片刻工夫,又发了七八条命令,负责打旗语、射鸣镝、吹号角的几名士卒忙个不休。


  在这个战场上,千万将士每时每刻都在作决定,小到拼杀时这一刀是砍上砍下,大到总预备队动还是不动,所有的决定汇合到一处,也就推动了战场局势的变化。


  所以尉缭子有云,除害在于敢断,兵法上又说,三军之灾,在于狐疑。意思就是首先要敢于决定,至于决定的对错是另一回事。


  郭阿邻持续不断地调动和集结兵力,有时候简直像是凑起人头,等在完颜陈和尚疾驰的路线上送死,但更多的命令慢慢起到了作用。


  随着一道道聚兵结阵的命令被落实,两千人的军队付出相当死伤,忽然就稳住了阵脚,进而更而有了包裹敌骑的势头。


  与之相对的,完颜陈和尚发现,他先前的一个决定足够果断,但却错了。


  他勐冲过长碛的时候,正逢定海军步卒列阵拦阻。趁着敌阵未成,其实他可以率部绕行,避免纠缠。


  但他一来想要尽快解决砲车的巨大威胁,二来担心绕行以后,又撞上定海军随后调来阻截之兵,所以选择了直线勐冲,强行突破步卒队列,杀向车队。


  结果,他自己固然在阵中横冲直撞,后继陆续跟进的骑兵,却多半与敌军纠缠不休。


  完颜陈和尚不可能只带几十骑继续深入敌阵,当然要折返回去接应同伴,可连续冲杀了两次,接应出了百余骑;另外许多骑兵被越来越严整的布阵阻碍,竟然冲不起来,发挥不出速度;还有些人疯狂喊杀,分明是被陷住了!


  完颜陈和尚恨得哇哇大叫:“五百铁骑,竟遭弱卒所阻……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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