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唐儿归
石敬瑭的离世,造成的影响还是比较大的,其中最大的影响,就是再次让人看清了这个时代的残酷。
作为这个混乱时代最大的军头—中原皇帝,从后梁到后唐,再到现在的后晋,石敬瑭竟然是唯二算是得到了善终的皇帝。
而上一个能得到善终的皇帝,还是他的老丈人,后唐明宗李嗣源。
自朱全忠九百零七年灭唐自立,开启五代混乱局面的三十四年
中,后梁三位,后唐四位皇帝,命运可谓大同小异。
后梁太祖朱温是被他的儿子朱友珪弑杀。
废帝朱友珪则被弟弟朱友贞推翻并杀死。
而末帝朱友贞,则在笼络了银枪效节路的李存勖入汴梁前,命令亲信皇甫麟将他自己杀死。
而灭了朱梁的后唐,也并未摆脱这个命运。
庄宗李存勖因为晚期的政治腐化和想以以伶人、内侍收揽各地武将兵权,而被造反的乱军围攻,最后身死兴教门之上。
然后就是李嗣源的儿子后唐闵帝李从厚,他被李嗣源养子李从珂从凤翔起兵造反,最后被弑杀。
李从珂就是被石敬瑭引契丹大军南下,在其攻克东京之前,于玄武楼上,举家自焚。
而就算是得到了善终的李嗣源和石敬瑭,这个善终也要大大的打个问号。
因为李嗣源是受秦王李从荣武力夺权失败被杀后悲骇而崩。
而石敬瑭则更加的憋屈,他被耶律德光、刘知远、张昭三人轮番打击,但偏偏他谁也奈何不得谁,只能在抑郁中死去,可以说是被气死的。
理清了这些五代皇帝们的凄惨遭遇,才能看清此时局势的残酷,对每一个人都非常残酷。
等到了后周时期,政局开始趋于稳定,其中固然有柴荣、赵匡胤等人雄才大略。
但更有就算是这个时代的浪潮儿武人,也厌倦了这种无休止的杀戮和朝不保夕的生活的原因。
一旦有真正的明主出世,所有人都像是抢着为他效忠一样,这正是人心思安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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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东京开封府与河西凉州相隔数千里之遥,但是石敬瑭的死讯,还是第一时间被送到了河西。
这倒不是石重贵特意吩咐的,而是因为李皇后误解了石敬瑭死前的意思,她以为是石敬瑭想要见一面永乐公主。
于是在石敬瑭刚咽气的时候,就快马派人赶到凉州召永乐公主回东京开封府。
当然,这一个信息并没有第一时间送到慕容信长和永乐公主身边,而是第一时间送到了张昭的桉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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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在如今的河西,张昭才是一言九鼎的那个人,没人敢越过他,把任何来自后晋朝廷的消息通报给任何人,慕容信长也不行。
曹三娘子挺着微微鼓起的小肚子,为张超端来了一碗鸡汤。
本来以曹三娘子这个年纪,张昭是不准备让他再怀孕的。
此时可没有什么剖腹产技术,也没有什么唐氏儿筛查等手段,三娘子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哪怕在后世,也属于妥妥的高龄孕妇。
不过,延续子嗣可以说是这个时代女人最重要的工作,没有之一。
曹三娘子怎么也不愿意在她还能生育的年龄,放弃生育的权力。
在她看来,这女人死在了产房中,和男人死在战场上一样,那就是她的命!
雌性延续后代,雄性用一切办法保证后代生存的权力,是这个时代,最真的真理。
张昭伸手把李皇后派使者送来的信,递给了曹三娘子,三娘子接过来一看,半晌才很是感叹的摇了摇头。
“晋主已经是大朝覆灭以来,少有能得到善终的中原天子了,可我为什么还会觉得,他活的如此凄惨呢?”
张昭撇嘴无声笑了笑,能不凄惨吗?
这些武人们,自安史之乱之后,就开始胡搞瞎搞,以为凭着手中的刀把子什么都可以干。
但他们没想到,武力恰恰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稳定的秩序。
当武力一旦失去,甚至于没有基本的道德与法律约束之后,没有人会是受益者。
所有看似风光的人,不管你是天子还是节帅,都需要承受这恐怖的反噬。
张昭意简言赅的说了说自己观点,曹三娘子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
“所以二郎在这方面表现得如此小心翼翼,就是在提防自己落入到中原天子这种可怕轮回中吗?”
张昭也点了点头,毫不忌讳的跟曹三娘子之间谈论这些。
“确实如此。虽然现在我用忠孝仁义捆住了自己的手,看似有些傻乎乎的,但实际上也是在用忠孝仁义,捆住下面人的手。
咱们宁愿步子迈得慢一点儿,也要避免继续落入这个恐怖的轮回中。
当年唐国庄庙李亚子如此英雄,都落得在兴教门上尸骨无存,足以为我之戒。”
曹三娘子赞同的点了点头,比起张昭,她更希望能挣脱这个恐怖轮回。
因为张昭一旦落到那种地步,大不了就是一死,但他们这些后妃和子女们,恐怕要承受比死凄惨的多的惨事。
“那这个事情,还要通知信长儿永乐吗?”
到底是亲儿子和亲儿媳妇,曹三娘子还是记挂着这件事情,石敬瑭怎么也说是他儿子的连襟。
张昭转过头,牵着曹三娘子的手问她。
“三娘素来不是女中豪杰吗?你觉得我该不该派人去吊唁?”
张昭问的是吊唁,而不是通不通知慕容信长和永乐公主。
因为这在他看来,是必定是要通知的,没必要遮遮掩掩,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就是他在气死石敬瑭这件事上,出了大力而已。
曹三娘子与张昭相知多年,也没有怀疑张昭是要拿这些话来试探,她轻轻点了点头说道。
“大王刚刚立国并传书天下的时候,对晋主的言语,说的是如此决绝,虽然以奴想来,大王最后的意思还是要与晋国和解。
毕竟要是惹得中原朝廷以全部的力量,来对付我河西,还是挺得不偿失的,不如将他们的怒气,引向契丹。
但要是派人吊唁的话,大王前面的传书说的如此坚决,这会又贴上去,恐怕会被天下人说成朝三暮四。
而且晋国那边,想来已经登基的郑王石重贵,会不会乐意接受我们的吊唁,还说不好。
但要是不去,恐怕天下的非议更多,认为大王还要和死人较劲,万一石重贵觉得被大王看轻,那仇就结得大了。”
曹三娘子还是像以前一样,在为张昭分析利弊,张昭则嘻嘻一笑。
“三娘说了这么多,我看你肯定是已经有了应对之法,不如说来听听。”
曹三娘子闻言笑着走到了张昭背后,伸手开始为张昭捏起了肩膀,她慢悠悠地说道。
“晋主李皇后夫妻,一手带大了永乐,他们就跟永乐的父母没有什么区别。
而自永乐嫁到我们家,贤良淑德,宽仁温柔,不如就让信长儿和永乐以私人的名义,到东京开封府去吊唁。
顺便与郑王石重贵,商议接洽一番,为大王的使者前去探探口风。
张昭点了点头,觉得可以这么办,他现在确实不宜派出使者前往东京,但是让慕容信长夫妻回去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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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信长的府邸,离着永训宫还是比较远的,这也是张昭最欣赏慕容信长的地方。
本来他的府邸,按照张昭的意思,是要就近赐在永训宫旁边的。
毕竟他随时要入宫,有时候曹三娘子出宫去看一看他也方便。
但是慕容信长坚持要选了一个最远的宅子,离永训宫足足有好几里路。
表面上的理由,当然是他喜欢随时出门打猎游玩,所以选了个城边的,但最直接的原因,张昭很清楚。
慕容信长现在身份有些特殊,虽然张昭信任他,但有些情况,还是要注意一下。
比如这种情况,虽然住得近,确实是很方便两人见面,那有的时候,也可以理解为干点其他事,比如带兵入宫也能更快。
所以,由于离得远,等到慕容信长赶到的时候,怀孕的曹三娘子已经因为耐不住困,而下去休息了。
慕容信长见到书信后,脸上看不出喜悲,但还是非常感慨。
他在东京开封府住了大半年,石敬瑭对他,不可谓不厚。
他娶的不过是前唐公主,但仍然得到了驸马都尉的称号。
左羽林统军、左右龙骧统军这种有象征意义的武官官职,他也先后担任过。
石敬瑭实际上是很想将慕容信长留在身边,但最后由于张昭的强烈要求和慕容信长本身的反对,只能放他离开。
但能让永乐公主随他一起离开,可是非常破例,自古尚公主者,就没有他这样的。
“有些伤怀?”张昭澹澹的问道。
慕容信长迟疑了一小下,随后点了点头。
“是有些,天子其实是个可怜人,他是一步步被逼到了这个地步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而且石敬瑭做事,也未免太极端了些。
本来他只用父事契丹和多给金银锦帛,也可以达到请契丹兵马南下的目的。
但他却一口气割了燕云十六州,以求达到让人无法效彷的目的。
哪怕就是少割几个州,也不至于让他陷入这般田地,也不会让契丹人实力膨胀的如此之快。
而这些,最后都会要让我们麾下健儿,用鲜血去为他一人还债的。”
张昭知道慕容信长肯定会有些念石敬瑭的好,所以必须要点明,不能让慕容信长带着这样的心态,去东京吊唁。
慕容信长想了一下,才点了点头,“耶耶说得对,石敬瑭固然可怜,但却不足以遮掩他为天下人带来的伤害。
契丹人没有燕云十六州何足道哉,有了燕云之地,咱们起码要用数万勇士的鲜血,才能拿的回来。”
张昭走过去拍了拍慕容信长的肩膀,“你能这么想就好,一码事归一码事。
你这次就带着永乐赶紧去东京开封府吧,与郑王石重贵之间,也要接洽一下,多听听你姐李皇后的想法。”
说到这,张昭稍微犹豫了一下,“张烈成如今正在东京,他手里管着咱们在东京的暗线。
你去找一找他,把他手里的有些暗线变为明线,就以你和永乐的名义,留驻在东京。
你原来收得那些弟子,找个机会,让香孩儿、王审琦等人可以到河西一行。”
慕容信长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锦衣使者是父亲的腹心,孩儿这么去接触,恐怕不太好吧?”
张昭瞪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好的,这是我让你去的。”
说着张昭摸了摸下巴,“河东方面,那个慕容延钊你还是要继续联络,白承福等人,也可以放开手脚接触一下。
我想石重贵肯定还乐意见到你去摸了摸刘知远的脾气,不过不要许诺什么。
白承福此人能力一般,又被各方势力恭维,并不是很可靠。”
“孩儿省的!不过既然要走这么远,虎头就要送到宫中,父亲替我照看一下了。”
慕容信长笑嘻嘻的说道,张昭随即挥了挥手,让他赶紧下去准备启程了。
虎头是慕容信长和永乐公主的儿子,现在刚一岁多一点。
慕容信长这么说,虽然有路途太远不适合带虎头一起走的原因,但也未免没有让张昭吃个定心丸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