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二月的会试悄然来临,这一场三年大比当即吸引整个京城百姓的目光。
随着一个个有才华的士子借助扬名,会元的热门人选不仅没有形成统一意见,反而让各方更加争执不休。
受到了的影响,而今大家对状元的人选淡化了他们的锦绣文章,更加关注考生的政治见解。
正是如此,哪怕考官亦是只能向策论写得好的士子倾斜,却是生怕黜落那些有才华的考生而遭受质疑。
在关于状元人选的争执声中,很多人都是支持自己或父辈祖籍的热门考生,却是明显带着一种同乡情结。
京城有一间大赌坊跑到联合钱庄进行举债,更是得到了联合钱庄的担保,却是对本届会元和状元的热门人选开出盘口。
国人好赌,这是古往今来的共性,受到联合钱庄背书的赌坊简直如虎添翼般,却是激发京城百姓的热情。
“一两,赵志皋!”
“五两,王家屏!”
“十两,陈于陛!”
……
京城的百姓面对着有联合钱庄背书的赌坊,却是毫不犹豫地拿出银子,却是纷纷对心仪的人选进行押注。
亦是如此,今年的春闱明显比以往更为热闹,亦是更多百姓关心着状元的最终归属。
只是对于当朝的大佬而言,一个小小状元的归属并不能左右朝廷政局,甚至都无法吹起一丝波纹。
随着立储之争拉开序幕,朝堂的形势已然产生了微妙变化。
在主考官的人选上,得到隆庆偏宠的徐党夺得了这个位置,却是由当朝次辅李春芳充任此次会试主考官。
这个会试主考官其实是做着苦差事,一旦做得不好会受到舆论的攻击,甚至还会出现掉脑袋的风险。
弘治十二年春,时任皇太子老师的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程敏政出任会试主考官,却是因为被举报而下狱,最后出狱四日便以痈毒不治而亡。
只是跟着这风险相比,收益亦是让人眼红。以官场不成文的规定,凡是主持会试的主考官都能收下新科贡士的门生帖,从而成为这帮即将踏入官场新人的老师。
正是如此,徐阶却是赢得了一份厚重的政治资源,却是可以从中培养着听从于他的新生力量。
面对会试主考官的位置被徐党所夺,林晧然亦是努力争取己方的利益,亲自举荐翰林侍读学士储大绶担任了本届会试的副主考官。
不过在这一场关于会试主考官的交锋中,林晧然这边可谓是完败。
正主考官和副主考官看似仅差一个级别,但能够得到新科进士门生帖的仅有正主考官,副主考官其实就是陪衬。
却是不管如何,这已然算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毕竟徐阶跟隆庆渐行渐近,李春芳击败郭朴成为会试主考官是既定的事实,而他们争下一个副主考官的位置亦算是有所收获。
只是大明的朝堂永远都是明枪暗箭,战事总是在不经意间便随之而来。
在敲定会试考官的人选后,徐阶公然向隆庆提议道:“皇上,今天下文气鼎盛,圣明之君需广纳贤才。臣提议此届科举可纳四百人,一则彰显皇上的隆恩,二则可使野无遗贤!”
这……
殿中的官员听到徐阶这个提议,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
虽然每届所录取的进士人数并无定员,但嘉靖朝正科都是三百人整,而今却是突然提到四百人整。
要知道,这多增名额固然给参加会试的举人更多的机会,但扩容开的进士官却还是要进行安顿,甚至还要给予相应的免税田额度。
正是如此,徐阶这个提案虽然赢得士子的感恩戴德,亦是让隆庆彰显了隆恩,但给大明王朝埋下了一个小小的隐患。
礼部左侍郎林燫的一只脚向前迈出,只是想到自己的子侄亦是参加本届新科会试,却是不由得将脚缩了回去
终究而言,徐阶这个提案虽然有些不妥,但他亦算是一个潜在的受益者,自己的子侄很可能借此得到进士功名。
坐在龙椅上哈欠连天的隆庆听到徐阶这个提议,想着此举能够彰显自己的隆恩,眼睛不由得微微一亮。
“皇上,此举不妥!今朝堂财政困顿,然官员易精不在多,且朝廷用人当以精干为本。若是再行填补,臣以为当秉承宁缺毋滥的原则,却不可草率增员。正如今殿中百官此般,无一不是经大浪淘沙而立于朝堂,唯有百炼之士方能辅助皇上大治天下!”林晧然却是没等隆庆表态,当即站出来进行反对道。
这……
李春芳听到林晧然的反对理由,虽然早知道林晧然的大明第一辩才,但还是震惊于林晧然的辩才和独特的政治见解。
明眼人都知道这个举动不妥,但其中牵扯复杂的利益关系,却是让人无从下手。只是林晧然似乎都不用思索,站出来便是亮出了充分且“得人心”的反对理由。
“林阁老所言甚是在理,臣等附言!”马森等官员的那般自豪感当即油然而生,宛如应声虫般站出来表态道。
却是包括礼部右侍郎林燫在内的官员都是心甘情愿地站出来,跟着那点私利相比,他们更加自信自己所走过的路。
既然自己能从三百名额中脱颖而出,凭什么这届考生能得到四百名额,且这多出的一百个名额又该如何安排?
一时间,从者如云,却是纷纷站在了林晧然的那一头。
虽然徐阶渐渐赢得帝心,但在这朝堂的力量对比中,徐阶已经是处于绝对的下风,而林晧然成为真正的文官集团领袖。
正是如此,徐阶和林晧然的意见产生分歧之时,不说林晧然现在是言之有理,哪怕没有道理亦能在声势上胜过徐阶。
隆庆虽然倾向于选用四百名额来彰显自己的明君之名,只是看到这殿上悬殊的力量对比,却是知道该选择哪一方。
尽管他是一国之君,但他并没有像父亲那般跟百官对着干的勇气,更没有父亲那般玩弄于百官的手段。
隆庆显得欠意地望了一眼徐阶,而后便是同意了林晧然的建议道:“既然如此,便准林阁老所请,此届新科按旧制取进士三百名!”
“皇上圣明!”林晧然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亦是暗松一口气并谢礼道。
虽然增员能够给参加会试的举人更多考取进士功名的机会,只是这种扩员不仅加重大明的财政负担,亦是会走上宋朝“冗官”的老路。
大明发展至今,其实早已经不缺官员,特别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退休制度,缺的是能够专心做事的官员。
如果现在盲目增加新科进士,固然能够得到更多新生力量的补充,但其实会加速“内卷”,到时只会出现更多腐败的官员。
不管在哪个时代,如果通过努力能够得到的东西,相信很多官员都能坚守原则。只是当他们发现通过努力亦无法得到想要东西的时候,往往就会迅速地腐化了。
正是如此,林晧然并不打算待张居正在万历时期纠正这个谬举,亦不打算让这个官场变得更堕落,而今便亲手将徐阶这个提案掐死在萌芽中。
马森等官员却没有林晧然想得这么深,看到他们再一次成功阻截徐阶的提案,却是感受到自己这个团体的强大。
徐阶的提案遭到林晧然的狙击,脸上不仅没有出现丝毫的愤怒,而且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很得意地瞥了一眼林晧然。
郭朴注意到徐阶这个反应,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心里隐隐感到了一阵不安,意识到这可能是徐阶给林晧然下的一个套。
正如他所料这般,在早朝结束不久,这个事情当即便是在整个京城传了开来。
“林阁老说得倒是好听,我看他分明是出于党争的私心!”
“不错,这多一百个名额怎么了,徐阁老才是老成谋国!”
“林阁老的私心过重,我看朝廷理当罢免他的所有官职!”
……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加上一些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很多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举子当即将矛头指向了林晧然,甚至是直指林晧然头上的乌纱帽。
虽然林晧然的出发点是有利于国家和民族,但却“侵害”了应考举子的核心利益,故而他们对林晧然的好感是直线下降。
亦是如此,士子群体的风向悄然改变,很多举人纷纷拥护起那一位有“贤相”之名的内阁首辅徐阶。
不得不说,一些看似“贤相”的做法,却是对这个国家和民族无益,只不过是讨好某些群体的举措罢了。
仅是一日,一篇关于分蛋糕理论的文章出现在上,却是指出增员会致使很多进士“失业”或“就业不理想”,同时当届进士功名含金量降低的事实。
事到如今,林晧然面对着种种不利的舆论,亦是有着自己的应对之法,早已经由王稚登和康晚荣组建一个危机公关团体。
“你以为增员是为你们开方便之门吗?那些其实都是给关系户的!”
“远的不说,像潘恩的儿子潘允端和杨博的杨俊民,哪个不是前程似锦?”
“这些官宦子弟少的便是一个进士名额,一旦他们进入官场便是妥妥的尚书,比状元还香!”
……
在这篇文章发表之后,康晚荣这边亦是引导舆论,抛出了一个“阴谋论”,当即将舆论引向了官场的现状。
亦是如此,很多举人仿佛是猛然清醒过来一般。
虽然他们确实增加了考取进士的机会,只是却是大大地降低含金量,而且他们的官场之路会更加的艰难。
现在的官场早已经组建着一团团利益关系网,跟着那些有背景的官宦子弟竞争,他们只会沦为炮灰。
“若是进不了前三百,我陈某宁不要这功名!”
“咱们堂堂男儿七尺身,岂能要那位奸相开恩!”
“林阁老说得好,科举便是大浪淘金,三百名方见成色!”
……
随着舆论的发酵,虽然还有一些攻击林晧然的声音,但绝大多数的举子却是认同了林晧然的做法,接受了仅纳三百名的结果。
正是如此,在这一场没有硝烟的舆论战中,虽然徐阶准备得很是充分,但在危机公关的反扑中,他却是迅速败下阵来。
林晧然不但没有损失声名和士林地位,反而赢得更多士子的拥护,特别是那些实力顶尖举人的一致拥护。
至于那些有子侄参加会试的官员,虽然对自家子侄错失这个良机很是惋惜,但心里亦是清楚林晧然这个才是谋国之举。
施恩固然能赢得贤相的声名,但如果不考虑整个国家的利益,不考虑百姓所面临的负担,这其实是祸国殃民之举。
在舆论战结束不久,会试在顺天贡院如期举行,四千多名举人按时前往顺天贡院的考舍参加考试。
对于这帮应考举人而言,此场考试的成败关乎到他们的前程,甚至是关乎着他们整个家族的命运。
跟着往届一般,从搜检考生,到发放试卷,再到收取试卷,而后经过糊名和誉抄送到内帘进行审卷,一切流程都是有条不紊地进行。
到了这个层面的考试,舞弊的情况几乎不会再出现,自然不会出现什么通关节之事。
李春芳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历来都是一个洁身自好之人,而今贵为当朝次辅,自然不会做出舞弊之事。
经过大半个月的忙碌后,新科会试的名单亦是正式出炉,而后便是进行了报喜和张榜。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新科会试的会元并不是浙江、江山和南直隶的热门士子,却是一个来自于扬州名不经传的士子。
得知新科会元张无尽竟然是扬州人士之时,结合着李春芳亦是地地道道的扬州人。出于对官员的天生不信任,加上落榜的举子憋着一肚子的怨气,一时间舞弊之声当即四起。
却不知是真是假,有人宛如亲眼所见般描述着新科会元跟李春芳相见的过程,其中很隐晦地指出李春芳通过恰好飞过的鸟给张无尽泄了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