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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寒婴蚋

两个夜叉嘴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那声音粗砺尖狂,在山腹中来回激荡,震得人心神不守。那小童的武器竟是一个尺来长的拨浪鼓。木柄皮面,两颗血红色的珠子妖光四射。拨浪鼓的嘭嘭之声与夜叉的吼叫混在一起,寻常人怕是立刻便要被震晕过去。
三人来势甚猛,连淙和张灵徽却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们接下了。别说那小童心中巨震,连淙二人也是十分讶异。二人将来敌逼开,互相看了一眼,各有欣喜。
连淙是身上的三股力量比之前融合了许多。本来三者互相牵制,能发挥的力量不过二三成,现在能有四五成的威力了。张灵徽却是刚刚经历了伐筋洗髓,内力比之前精纯了许多。她之前有些自觉,西霜剑的剑华光亮白正了许多,却不是特别确定。此时确知自己修为大涨,不由也有些惊喜。
那小童也察觉到境界的差异,却并不退缩。一边继续催动夜叉抢攻,一边含住拨浪鼓,浑身骨骼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涨大得比连淙还要高两个头。一手抓下拨浪鼓,呐喊着朝二人冲来。
二人有心试试自己的新境界,只是招架,并不进攻。两个夜叉使三叉戟的速度颇快,铮铮之声不绝。连淙和张灵徽越来越从容,双剑法度严谨,进退自如。间或张灵徽挥出天书绫,接下那小童的凌厉攻势。
十数招之后,小童忽然一声轻啸,唤回了那两个夜叉。连淙和张灵徽带笑而立。小童怒道:“你们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擅闯我家洞府,还敢殴打本仙童。我白契族人绝不会放过你的!”
连淙见他色厉内荏,心下好笑,道:“这位小仙长,我们再次向你表示歉意。你看这样好哇?我们呢,回去还有些事情要做。你呢,也该回家让你娘做晚饭了。我们就假装谁也没有看到谁,你意下如何?”
小童低头想了想,道:“这个嘛...既然你们这么有诚意的道歉了,我是白契族长之子,宽大为怀,这就放你们走了吧!”
连淙笑道:“是!是!我等多谢族长公子大人大量,这便不再打扰。”
张灵徽见他和一个小孩子来回逗趣,心下既好气又好笑,憋着笑容转过身去,抬脚便走。连淙朝那少族长一拱手,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小英雄,请了!”
小童挥挥手,不耐烦道:“去吧去吧!去了就不要再回来。”
连淙赶紧转身便走。再不走,他自己也要笑出声来了。二人正相视而笑,后面小童脸上阴沉的目光一闪,无声无息地一挥手,射出一枚极细的物事。那物事用内力控制,飞行似缓实急,间或还有蚊虫振翅之声,真的防不胜防。
张灵徽听到蚊虫之声,惊觉不妥,腰间已经有什么东西叮了一下。欲待抬手去摸,身子一歪,靠在了连淙身上。那小童见毒倒了一个,欢呼一声,立刻催动夜叉,再次攻来。
连淙见张灵徽顷刻之间,已经面色发白浑身无力,不禁大怒。一手西霜一手赤金,大喝一声与那对夜叉战在一起。那物事上的毒药极为霸道,张灵徽运功苦苦支撑,那娇美的笑脸上大汗淋漓。
小童遽下杀手,得逞一半。此刻洋洋自得,朝连淙道:“啊呀,你那花儿般的小娘子快支持不住了。你还不快快投降,求我相救?”
连淙转眼一看,更是心急,慌乱间差点为夜叉所乘。他知道此时必须快刀斩乱麻,当下凝神守一,硬将浑身功力提起,生生注入双剑。双剑登时剑华冲天,杀气逼人。小童一看不好,飞快躲到两个夜叉身后。连淙一招千骑平冈,将两个夜叉连人带兵器,削成四段。小童转身便逃。连淙再提一口气,赤金剑“嗤”地飞出,将那小童的左手手掌钉在地上。
小童一声惨叫,回头怨毒地看向二人。连淙硬将体内三股真力合而击出,此时也是浑身酸软。奋起余勇,又在那小童百会上猛击一掌。他雄浑的内力一注入,小童顿时一声惨叫,瘫软在地。连淙这才放松身心,瘫在地上,任由体内的力量汹涌窜逸,疼得冷汗直冒。
小童见他情形不对,咬牙开口道:“小子!爷爷要是能先爬起来,便将你做成人彘,挂在你家山门口给你爹妈看!”
连淙正奋力安抚体内洪荒之力,全不理他。小童眼珠一转,看着张灵徽道:“你这千人骑万人嫖的娼妇!生张熟魏倚门卖笑,将来生出来的杂种,必然恶臭满身神憎鬼厌!”
连淙见他如此恶毒,心底不由涌起怒意。这一出神,便是浑身一震,痛得在地上打起滚来。小童哈哈大笑,正待再接再厉,张灵徽天书绫一挥,将他嘴巴围了个严严实实。她本就在生死关头,一动内力,立即为针毒所趁,咳出一大口鲜血来。
小童虽说不出话,见了二人狼狈的样子,还是目露喜意。
正在三败俱伤之时,白虎啸天忽地跳出。它见张灵徽受伤甚重,眼中露出摄人凶光。低吼一声,朝小童猛扑过去。小童一声惊叫,闭目待死,却有一个白玉般的小和尚,拦住了白虎。
小和尚看看地上的二人,摇头叹道:“真没见过你们这么笨的。”
一道白光在他手上升起,缓缓注入了连淙体内。连淙胸前一畅,乌蛇令和小涟内丹之力顿时退下。翻身而起,来不及朝小和尚道谢,扑到张灵徽面前查看。
张灵徽已是面如金纸,嘴里呼呼出声,睁大了眼睛却似乎根本看不到连淙。连淙大恸,抬手拾起西霜剑,恶狠狠朝那小童道:“如何解救?”
小童眨了眨眼睛,面露不屑,刚想说话,连淙已一剑砍掉了他一根脚趾,登时痛得大叫一声。连淙怒道:“十根手指十根脚趾,可以先问你二十遍!”挥剑欲砍,小童叫道:“我说我说!那是寒婴蚋,是活物,以极寒之力即可将它引出!”
连淙面色极其冰冷,挥剑再斩去他一根脚趾:“一口气说完!”
小童惊叫一声,痛得几乎晕厥过去。他已知全然无法反抗,叫道:“河底有大口黑身锯齿鱼,取它的胆,外敷内服,十颗便可解毒!”
连淙一脚将他踢得昏死过去,冲小和尚吼道:“烦请护法。”无暇与他多做客套,挥手将张灵徽衣衫撕去,仔细在她身上寻找起来。小和尚叹了口气,催起神光为他照亮。
张灵徽的人中而下有一丝极细的黑线,一直伸到她右边胸口。连淙拿出西霜剑,将内力凝作一丝,聚到了细小伤口边上。他怕寒力伤了张灵徽,不敢过于催动。果然那细长黑线不再向上延伸,反而掉了个头,向伤口处慢慢退了下来。
及至那黑线到了伤口处,连淙加力催动西霜剑,果然有一只异虫被吸了出来。那虫只有半颗米粒大小,仔细看来,十来只暴眼荧光闪烁,一对大鳌间隐隐有黑气震荡,十分凶恶。这寒婴蚋是冰山幽魂积年的怨气所化,毒性猛烈缠绵。连淙随手运功将它烧去,看得小和尚直呼暴殄天物。
那虫既除,张灵徽却依然双目紧闭,气若游丝。连淙不敢耽搁,一个猛子扎到了那暗河之中。这河本就在地底,下面又深幽,人见不得三五尺。连淙双剑在手,倒也不怕黑暗,催动法力,顿时将下面一个瞑夜世界,照得光明通透。
那河底十分空旷,只有些水草苔藓,间或有奇形怪状的鱼虾游过。连淙水性极好,在下面游弋了一会,果然找到一群大口黑身的锯齿怪鱼。随手抓了十几条,跃上岸来。
那小童犹在晕迷。连淙一脚将他提醒,喝道:“是不是这鱼?”
小童的眼睛中有无数的怨毒,恨道:“正是!”
连淙转身,挥剑将两条锯齿鱼剖开,找出鱼胆。正要去给张灵徽喂下,心中忽然一凛。这小童奸猾诡谲,一会嚣张跋扈,一会又装得不知世事,实在让人防不胜防。拿了一颗鱼胆,冲他喝道:“张嘴!”
小童但要不从,连淙已挥起剑来。急忙张口,接过那鱼胆。连淙一拍他下巴,让他咬碎鱼胆;又捏住他的喉咙。小童呛得连连咳嗽,朝连淙怒目相视。
连淙恨道:“不管她出了什么事情,必将百倍你身!”
小童犹豫了一下,转过脸去不愿看他。连淙等了一刻,见他果无异样,转身回去,将鱼胆喂给张灵徽吃下。又取出一颗,捏碎了给她敷在伤口。做完这一切,便将她搂在怀里,注入内力,助她将药力化开。白虎啸天也靠了过来,安安静静趴在他的脚边。
小和尚看到这儿,终于开口道:“喂!”
连淙看了看他,想到他终是帮了自己许多忙,涩声道:“做什么?”
小和尚挠挠头,道:“其实我也就只能帮你疗疗伤,融合一下内力什么的,其他我也不太会...”
连淙奇怪地看看他:“这个时候,说这个做什么?”
小和尚赧然一笑:“我是说,其他我也不会,不过我活了许多年了,还真难得见到你这样见一个爱一个,还对每一个姑娘都真心实意的。”
连淙更是茫然:“你到底要说什么?”
小和尚又挠挠头,犹豫了半晌,道:“我是佛子,其实呢我是不应该这么说的。可是我又觉得这样说好像是对的。好烦恼,好烦恼也!”
连淙一面继续帮张灵徽疗伤,一面看着小和尚在原地有些烦躁地走来走去。他也不知道小和尚烦恼什么,只好静静地不说话。小和尚转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朝连淙道:“你不知道这小童其实…嗯,反正,你要是吃了他的话,与你的修行大有好处。”
他一口气说完,却又似有些后悔,啊呀叫了一声,念了声阿弥陀佛。连淙愣了愣,朝那小童看去。小童见他目光冷然,怒骂道:“你个小贼秃!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干嘛挤兑人来吃我!”
小和尚本来心里天人交战,听他这么说,怒瞪了他一眼:“佛说众生平等,却也有金刚怒目。你这般邪恶生灵,只会戕害人间。食你一人,能救千人!小子,反正路我是给你指明了的。吃了这小魔头,你大概就能压住现在体内的力量,更能精进一层。没准出去就能御剑而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这话,小和尚又化作石头,挂在了连淙颈间,再也没有声音。连淙漠然看了眼那小童。小童此时才真的有惊惧之意,嗫嚅道:“你,你别吃我!吃了我,你要是压不住体内的真力,会爆体而亡的。惨不可言!”
连淙冷冷道:“她活,你就活。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便将你做成人彘,给她陪葬!”
小童见他已经表情都没有什么了,更是惊惧:“这里冷得很,我们,我们先出去再说吧。阴气太重,对这位姑娘也不好的。”
连淙见他神色闪烁,不由起了疑心。西霜剑一指他的右手道:“我没空跟你玩猜谜的游戏。你还有话要说没有?”
小童一激灵,忙道:“慢着慢着!第一此地真的阴气太重,不利除去她体内寒毒。其次,其次么...”连淙一皱眉头,小童急叫道:“这里还有一个大巫婆,你抓了这些鱼她要找你算账的!”
连淙这才明白这小童极是狡诈。他故意不跟自己说那大巫婆之事,便是想着要借刀杀人。此时见连淙已有同归于尽之意,方才说出实话。连淙恨他几番陷害,西霜剑银辉一闪,又切掉他一根手指。收起双剑,将那小童拎在手上;又抱起张灵徽,坐到了白虎身上。小童见他狠厉,再不敢出言不逊,老老实实让他拎着。
白虎刚要起步,那暗河忽然从两头涌起滔天巨浪,两面水墙将来路去路都堵了个严严实实。小童叫道:“苦也,苦也!今日我严苦童作茧自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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