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和尚。约莫十岁出头,正指着苏绮霜怒目而视。他身后还跟着八个僧人,都赤着上身,斜披袈裟,一个个虎背熊腰,身上金光闪烁。秀林心下一动,待要答话,苏绮霜一压匕首,笑道:“这位小弟弟,莫非是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小和尚根本不回答她,只催促道:“快快将这位师兄放开,再老实交代我家啸天师祖去向,否则今日教你在劫难逃!”
苏绮霜看他嗓音稚嫩,偏偏说话老成霸气,不由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把制住秀林的气海穴,让他不能运功,又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秀林骨碌碌滚在地上。苏绮霜笑道:“这小淫僧还给你们,别让他再来纠缠我。至于什么啸天啸地笑死人的,姑娘可不知情。”
秀林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忙爬起来,朝众僧合十道:“诸位师兄有礼了。敢问诸位可是此间金光寺的一夫小禅师和八大金刚当面?”
小和尚还礼道:“正是我们。不知师兄你是?”
秀林将衣衫拍打干净,笑道:“小僧是天音弟子圆真。不知诸位要找的啸天师祖,却是何人?”
金光寺的上任主持秋原大师总共只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是现在的金光寺主持一凡大师,小徒弟便是这位一夫小禅师。两个徒弟年纪差了将近六十岁,也是一时奇谈。这一夫小和尚在金光寺辈份极高。两年前秋原大师圆寂之后,金光寺便以他们师兄弟为尊。这八大金刚年纪有的已经可以做他的爷爷,却还是要称他一声师叔。这些事秀林都知道,他也实在想不出能做一凡和一夫师祖的,又是何人。
小和尚一夫甚是知礼。先上前为秀林解开穴道,刚要答话,看到苏绮霜身形一动,大吼一声:“先将那妖女制住!”
秀林连忙将苏绮霜护在身后。小和尚讶异问道:“师兄你这是做什么?这妖女不是你的仇家吗?”
秀林摆摆手道:“一夫禅师不要误会。这姑娘是小僧的朋友,刚才是闹着玩的。”
一夫一怔,皱眉道:“圆真师兄还请不要说笑。这妖女今日闯入金光寺,持着这把魔刀,引出啸天师祖。我们一路循着血迹,寻到这里。此事万万不可儿戏。”
秀林忙道:“此事必有隐情。苏姑娘与小僧还有几位朋友,今日只是前来游山,并无踏足金光宝寺。”话虽如此,突然想到苏绮霜一个人去打猎,不由看了她一眼。
一夫禅师正疑惑不定,苏绮霜妖媚笑道:“小和尚,你说的那啸天师祖,是不是一头白毛大老虎呀?”
一夫咬牙道:“正是!它现在何处!”
苏绮霜娇笑道:“啊呀,刚才我肚子饿得很,就切了它一条腿烤来吃了。现在嘛...”
她话音未落,一夫已经双目含泪,怒吼道:“将这妖女拿下了!”
那八大金刚闻声而动,八般兵器一齐朝二人攻来。秀林不及答话,只好祭出四印,护着苏绮霜急退,口里叫道:“一夫禅师且慢!啸天师祖并无大碍。”众僧哪里肯听,一心要将他赶开,好捉拿苏绮霜。一夫大声道:“圆真师兄再不让开,我们可要不客气了!”
苏绮霜嘻嘻娇笑,在秀林脸上亲了一下,留下一个大红唇印。金光寺众僧面露了然,出招不再客气。秀林顿时压力大增,只将四颗玉印使得风雨不透。一夫忽然大喝一声,“天龙!”那八僧立刻拍成一字长蛇。八人功力相通,最前面的僧人使的是一条铜棍。那铜棍上刷得迸出一道金光,直朝二人而去。秀林避无可避,大吼一声,四印排成一个正方形,硬接了下来那道金光。只听砰的一声,四印结起来的无形盾面便被击穿,击在秀林胸腹之间,将他打倒在地。秀林闷哼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苏绮霜不料金光寺诸僧遽下杀手,欲待救援,已是不及。一看秀林惨状,顿时大怒,厉声道:“好不讲理的秃驴!”霎时身边起了一团黑风。那匕首嗡嗡作响,护在二人周围。她瞧出自己绝非众僧之敌,嘭地放出一团烟雾,顿时人便失去了踪影。再现身时,已将匕首架在一夫脖颈之间。秀林大喝道:“绮霜不可造次!”
苏绮霜有人质在手,还是愤懑异常。拿刀柄敲敲一夫的脑袋,怒道:“还不叫那群秃驴去救那秃驴!”
八大金刚虽然被她骂了,却俱感好笑。秀林啼笑皆非,喊道:“小僧没事。绮霜快快放了一夫禅师。诸位师兄,你们的师祖受了伤,小僧的朋友们正在照料。就在此去不远处一棵银杏树下!”众僧本就没有想要取他性命,他自己内力深厚,虽然吐血,倒无大碍。
金光寺众僧听他讲得明白,不由都垂下了兵器。苏绮霜见他没事,恨恨一收匕首,跃到他身边。一掌打在他脑袋上,怒道:“没事吐什么血!”
秀林无可奈何,只得苦笑,朝一夫道:“一夫禅师还请不要介意。令师祖与我们的朋友在一起。请跟我来。”
一夫心系那白虎,倒也没有和他多作计较,道:“未见师祖之前,一夫心中有许多疑惑。得罪莫怪。”
秀林与苏绮霜前边领头,那八大金刚心意相通,将一夫护在身后,又隐隐将秀林二人包围着。秀林自然看破,却也不说什么。他刚才急于赠剑,虽然看到了那白虎,却不知道其中缘由。
众人走回那银杏树下,远远便瞧见连淙四人正在与两个和尚争执,两边几乎要动起手来。秀林心中一动,大喊道:“且勿动手!啸天师祖平安无事!”
一夫和八大金刚见那白虎果然无恙,一齐松了口气。一夫年纪虽小,功夫已是不弱,一掠便到了那白虎身边。见它腿上有伤,不由忿忿瞪了苏绮霜一眼。那八大金刚却是走到了两个和尚身边站定。
秀林低声询问怎么回事。原来这两个和尚,老的那个是金光寺的主持一凡大师,年轻些的是一个东瀛僧人,在金光寺挂单,名叫左津。他们刚刚找到此处,一见白虎,便上前质问。言语之间,颇不客气。那左津和尚更是扬言不交出黑衣女子,便要将众人俱都绑回金光寺。秀林也将自己二人的遭遇说了一番。
一夫似也能与白虎交谈,一人一虎叽里咕噜一阵之后,白虎轻轻舔了舔他的手,低吼了两声。一夫走到师兄面前,交头接耳了一番。一凡小眼睛尖下巴,长相颇为刻薄,倒是那两道白眉,给他添了几分佛气。朝众人合十为礼道:“今日金光寺遇袭,有一位黑衣女子手持邪刃,伤了啸天师祖,盗取了许多武功秘笈,又窃去本寺一样重宝。老衲适才多有得罪了。”
一夫摸出一颗丹药来,递给秀林道:“适才小僧鲁莽,见这位女施主手持邪刃,挟持师兄,以为她便是那盗宝女子。多有得罪了。”
秀林听了事情缘由,知道刚才的情况之下,又加上苏绮霜的煽风点火,一夫不误会才怪。接过丹药,朝二僧合十道:“事出有因,两位师兄不必挂怀。”
左津和尚插嘴道:“师兄。这帮男男女女形容古怪,这天音寺的和尚明明是个淫僧,又有邪刃在手。即便这黑衣女子不是盗贼,也必与她脱不了干系!”他的汉语说得极为别扭,嗓音又非常沙哑。
一凡摇头道:“大师慎言!”
一夫也解释道:“适才小僧与啸天师祖询问。师祖说那黑衣女子确实另有其人。她以邪刃将师祖刺伤之后,便已遁去。是这几位施主助它拔出邪刃,疗养伤口。”
一夫一直表现得甚是成熟,此时吸了吸鼻子,露出三分孩童模样来,对一凡道:“师兄,啸天师祖说他与金光寺缘分已尽,这便要随那位女施主云游去了。”一凡点点头。
一夫忍不住眼圈里泛红,对张灵徽道:“女施主想必是有大缘分的人,所以啸天师祖才会认主。啸天师祖本是九华开山之祖摩丹库勒的坐骑,修炼千年,绝非普通妖仙。还请女施主好好照顾,勿使伤病。”张灵徽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一凡合十道:“我等尚要追寻妖人,就此别过了!”转身飘然而去。左津和八大金刚一夫跟上。一夫又看了白虎啸天一眼,朝它挥了挥手,方才拔脚跟上。
金光寺众人走得远了,秀林咳嗽了两声,又吐了一口血。这次这血却不是鲜血,而是乌黑的血块。苏晓岚大惊,连忙上前扶着他:“啊呀!小和尚你怎么啦?”眼中珠泪盈盈欲滴。
秀林挤了个笑容出来。苏绮霜恨道:“没事!他吐血好玩呢!”
苏晓岚哭道:“师姐!你不要玩笑啦,哪有人吐血好玩的!”
看她都急哭了,秀林连忙抱着她安慰道:“没事的晓岚儿。只是淤血而已,我稍微休息两天就好了。”
苏浅雪上来给秀林把了把脉,笑着对苏晓岚道:“好啦岚岚,他的确没事。你扶着他坐下来,我们吃点东西吧。”
苏浅雪的乾坤袋里几乎装了整个的厨房,从锅碗瓢盆到油盐酱醋到葱姜蒜辣无所不有。连淙大大小小抓了二十多条鱼回来。大的鱼腌了一下用来烧烤。小些的鱼让苏浅雪炖了一锅鱼汤,只放盐,姜去腥调味,盛上来的时候撒了点葱花,真是鲜香四溢。
苏浅雪笑着给每人盛了一碗。那碗还是上好的定窑蝉翼白瓷碗,轻薄玉润的瓷碗里,乳白色的鱼汤上飘着几丝葱花,看着都觉得垂涎欲滴。连淙见张灵徽把鱼汤喂了白虎,便把自己那碗递给了她。张灵徽稍微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
苏浅雪笑道:“不用太客气,还有好多呢。”又盛了一碗递给连淙。连淙称谢去接,被苏浅雪轻轻挠了挠手指。
那边厢苏晓岚像个贤惠的小媳妇似的,先仔细地把鱼刺挑了出来,才开始喂给秀林。秀林傻笑着让她伺候。要不是刚才吐血,看他现在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刚刚受伤。看得苏绮霜连翻白眼不止。
连淙烤了十来条大鱼,这时火候也差不多了。连淙曾与一位西域番僧一起野餐。那番僧带了一味调料,名曰孜然。无论烤什么东西,撒上一层,鲜香尤甚。连淙正好还剩了一点,这时候全部拿出来,均匀撒到烤鱼上面,又撒了一层细盐。苏浅雪娇笑道:“想不到连公子连孜然都带着,果然是烧烤的行家。今日里大伙有口福了。”
连淙将鱼递给众人,自己也拿了一条啃起来。那鱼长于寒潭之中,甚是肥美,众人皆是赞不绝口。张灵徽吃得极斯文秀气,用手轻轻撕下鱼肉,自己吃一口,给白虎吃一口。秀林笑道:“连公子每天烤鱼给我吃,三五天功力大进,三五月便能筑基结丹,要是吃上三五年,肯定白日飞升成就陆地神仙!”
连淙笑道:“果真如此,我便去成立一个烤鱼教,我做教主,邀你秀林和尚来做烤鱼护法。”
苏浅雪娇笑道:“那我们几个怎么办?”
连淙一挥手,霸气道:“统统封做烤鱼圣女!”
众女笑成一团,顿时金光寺众僧带来的阴霾一扫而光。苏浅雪将那三只山鸡都做了叫化鸡。兔子本来是要煎一个金玉满堂的,这时候懒劲上来,便做了一锅炖兔子肉,倒也香辣可口。苏浅雪烫了一大壶银叶六果酒,六人一虎,将二十几条鱼,三只山鸡,两只肥兔一扫而光,还有些意犹未尽。这一顿直吃到金乌西斜,众人才嬉笑着收拾东西下山。
走到山脚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众人正商议着是要回船上,还是要找个地方住一晚。张灵徽忽然低声道:“诸位还请继续说话行路。刚才有一个黑衣人影,从我们边上掠过去了。啸天好像认识那人。”白虎啸天果然低低吼了两声。
连淙道:“九华山上能人异士甚多,可能只是哪位道友,不欲与人相见吧。”
张灵徽轻轻摇头道:“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我看那人的身量,与绮霜姐姐很像。”
众人顿时便联想到金光寺失窃的事来。低声商议了一阵,秀林和尚不良于行,苏绮霜和苏晓岚先带他回船上照顾他,连淙张灵徽和苏浅雪去追那身影。连淙本以为苏绮霜肯定要去追那女子,想不到她根本没当回事。计议已定,三人敛气屏声,悄悄朝那身影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