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东岸,河滩之上。
心月、成涛、心狐和我,默默站立在河滩松软的黄土上,看着眼前的黄河自北向南缓缓地流淌着。
有脑子活泛的人利用这一段黄河河道,用浮标在距离岸边不远的水面中围起一块区域,里面放上几条橡皮船,做起了划船、垂钓的生意。生意还居然不错,顾客络绎不绝,三三两两的或划船、或垂钓。还有两家人索性在岸边树荫下支起帐篷,帐篷外架起烧烤炉具,炉具上正滋滋烤着刚刚从黄河里钓起来的小鱼。好一派温馨、安逸的田园休闲画卷。
在距离那两家人的帐篷不远的地方,有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个头不高、身材敦实、脸膛儿的皮肤黝黑透着红润,带着草编遮阳帽,手拿一个扩音器。
扩音器里一遍一遍的重复播放:黄河漂流、垂钓。鹳雀楼、大铁牛、普救寺导游讲解﹍﹍﹍﹍。显得鼓噪不堪,和眼前的温馨、安逸、休闲的画风格格不入。
我蹲下身子,用手抓起脚下松软的黄土。黄土很细腻,顺着我的手指间的缝隙哗哗的往下掉。
成涛也蹲在我的身边,学着我的样子,伸手抓起一把黄土,冲我说:“我刚才在路上时,留心看了下,这黄河东岸几公里范围内都是这样的黄土。”
我干脆松开手,扔掉黄土,啪啪拍拍手。然后抬眼看着眼前的黄河,在脑子里盘算着,应该如何去寻找鹳雀楼的原址。
历史上,蒲州古城段的黄河是多次改道,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是古人对这一段黄河的生动写照。
成涛加大声音说:“华鑫,听到我说话了吗?”
我的思绪被成涛大声地打断,不悦地说:“你说什么?”
成涛看到我的不悦,笑嘻嘻地说:“我刚才说,我在路上时,留心看了下,这黄河东岸几公里范围内都是这样的黄土。”
我面无表情地应付着,说:“哦,是啊,应该不止东岸、西岸应该也是这样的松散的黄土。”
心月看我心事重重,关心地问:“这黄土有什么问题吗?”
我抬眼看着一脸关切的心月,叹了口气,和缓地说:“哎。这些黄土是被黄河从黄土高原冲击搬运下来的。现在黄河两岸都遍布这样的黄土,说明这一大片区域都是被黄河冲刷沉积过的,这恰恰验证了黄河在蒲州段多次改道的记载。所以说,经过千百年的多次改道和冲刷沉积,地形已是沧海桑田。现在我们几乎不可能找到王之涣当年写《登鹳雀楼》时的黄河故道。”
成涛又沉不住气了,说:“找王之涣时的黄河故道做什么?我们不是要找鹳雀楼的原址吗?”
心狐拉了下成涛,说:“涛哥不要着急,鑫哥找黄河故道肯定有他的理由。”
我解释道:“根据文献资料记载:鹳雀楼在蒲州西面的黄河东岸。这就为我们寻找鹳雀楼原址提供了两个坐标——蒲州古城的西面和黄河东岸。而目前蒲州古城西面城墙虽然遗迹依稀可寻,但是根据记载自唐以后,蒲州古城历经宋、金、元、明、清,朝代更迭屡有毁损,而后又经多次修缮,这蒲州古城的西面城墙的位置是不是没有丝毫改变,这就很难说了。所以,如果我们要找到鹳雀楼原址,只依靠这一段西城墙并不可靠,必须同时参照王之涣所处时代的黄河故道,才有办法比较精准地找到鹳雀楼原址。”
成涛恍然大悟似的一拍大腿,说:“我说呢,华鑫怎么站在这里愣神,原来是发愁找不到当时的河道啊!”
我兀自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心月安慰我说:“华鑫,别唉声叹气的,我们再想想办法。”
我感激地看着心月,点头应许。
正在我们四人说话的时候,那位二十多岁的黑红脸膛儿小伙子,慢慢朝着我们这面踱着步子走来,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他手里的扩音器依旧鼓噪不停:黄河漂流、垂钓。鹳雀楼、大铁牛、普救寺导游讲解﹍﹍﹍﹍。
黑红脸膛儿小伙子走近我们,殷勤地招揽生意,冲我们说:“几位老板,一看不是本地人吧?”
成涛斜楞着小眼睛,看着小伙子,不耐烦地说:“怎么了?!”
小伙子依旧陪着笑脸说:“几位老板划划船吧,要不钓钓鱼,体验下黄河人家的生活﹍﹍﹍﹍”
我拒绝小伙子说:“我们不是老板,也不划船、钓鱼。”虽是拒绝,但语气很和缓。
小伙子看出来我是四人的“老大”,同时断定我的脾气比成涛好,就继续不遗余力地向我推销:“来一次黄河边,不划划船、钓钓鱼,多遗憾啊﹍﹍﹍﹍”
我不再说话,只是冲小伙子笑笑,扭头就往回走。
小伙子手持着他的扩音器,依旧紧跟我们的步伐,没有任何音律的声音从扩音器源源不断的输出。
走在我们四人最后的成涛,显然被小伙子的扩音器鼓噪烦了,一把从小伙子手里夺下扩音器,一边叫骂着,一边把扩音器扔在松软的黄土上,用脚使劲跺着。而因为土质疏松,扩音器在成涛脚下并没有太大的损坏,依旧不停的叫着:黄河漂流、垂钓。鹳雀楼、大铁牛、普救寺导游讲解﹍﹍﹍﹍。
此时,走在前面的心月、心狐和我,也听到成涛气呼呼地叫骂声,纷纷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成涛和小伙子。
小伙子眼看我们四人,而他势单力孤,飞快的往黄河边垂钓区跑去。只有半分钟的光景,小伙子又带着四个人飞奔回来。
我一看小伙子带回来的这四个人,顿时乐了。只见小伙子带回来的这四个人,和小伙子就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的五短身材、一样的敦敦实实、一样的黑红脸膛儿、一样带着草编遮阳帽。除了能看出年龄相差几岁以外,几乎没有区别。
小伙子见我乐了,以为我看他们可笑,就冲他身边一人说:“大哥,就是他们四个人欺负我!”
我冲心狐使了一个眼色。心狐连忙上前用双手紧紧拉住成涛,并小声说:“涛哥,消消气!”
我笑呵呵地走上前,弯腰捡起仍然鼓噪不止的扩音器,用手轻轻拂去上面的浮土,递给小伙子说:“小兄弟,我想是误会了,没有人欺负你。”
心月也连忙指着成涛,冲小伙子说:“我们这位兄弟,脾气是有点急,但是没有坏心眼。”
心狐紧紧拉着成涛,也远远地说:“看看扩音器如果坏了,我们赔你一个!”
小伙子从我手里接过扩音器,检查一番,哭丧着脸,说:“喇叭被踩扁了!”
因为扩音器在地上时也一直鼓噪不停,所以我捡起来时并没有仔细看。现在细细端详,果然是喇叭被成涛势大力沉的脚踩扁了。
我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掏出手机,说:“小伙子,我们赔你的,我现在就给你转账。”
小伙子口中的大哥,伸手拿过损坏的扩音器,按下开关,终于停止了扩音器的声音输出。
他冲我说:“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我还没有回答,成涛嚷嚷起来:“不是本地人怎么了?谁怕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