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天之下
“谭府长为人,属下看不透,而他,也确实是一个看不透的人。”苍舒良说出这样的话后,便拱手不语。
薄野让与顾玉成互看一眼。沉默。
最后薄野让率先开口“退下吧……”
苍舒良出于谨慎与自保的话,毫无营养。
薄野让自认为没必要和苍舒良浪费时间。关于苴壤道的信息,问谁不是问?
苍舒良攥着手,苍白的手被紧缩在一起,腿脚似生根般,不活动。
顾玉成看出苍舒良的拒绝,沉吟片刻,突然问了一个与眼下毫不相关的问题“为什么,中原有些大宗门,弟子修炼的地方常常不设阵法,甚至没人看管?”
顾玉成在仁皇省圣齐宗时,便可轻松出入钱、肖两家弟子修炼之地,毫无修士看管。
对于这个问题,顾玉成已经困惑了许久。
苍舒良目光聚到顾玉成面孔上,许久不语,
顾玉成叹道“果然太难,我再换……”
“不!不难!”苍舒良激动地大喊,努力挺起胸膛、收起颤音“因为豪门世族势力,不需要他们处处布阵!大宗门之间相互更是约定俗成,不会出手对付各家弟子!”
“除非核心弟子,不然很少会布下阵法。”
“这其实就是世家大族相互缔造的规矩的体现。”苍舒良看着顾玉成,呼吸渐渐喘重起来。
苍舒良能看出面前的顾玉成,对自己有招徕之意。
虽然贸然步入薄野让的集团,福祸未知,但终归好过整日提心吊胆。
苍舒良颤声请求“府长大人若不嫌,苍舒可为二位大人,论政。”
既然决定投靠薄野让,自然要展示自身才华。
既然要展示才华,自然不能说人尽皆知的谋略、意见。
顾玉成与薄野让相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的好奇之色。
薄野让许可道“讲。”
苍舒良干咳几声,身子稍稍摇摆,硬着头皮开口“妖国、妖国现在正面临一场大的变动。没人看到,啊不,是只有少数人看到了变动。”
薄野让眉头微皱,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妖帝回归,中都郡收权,三大郡守的政治体系开始动摇。怎么会无变动?——又怎么会几乎无人看得到?”
苍舒良紧张地斟酌道“府长大人自然高瞻远瞩……大人们,是站在山巅的人物。”
“只是…”苍舒良有些执拗“妖国这次的变动,在下。”
顾玉成颇感新奇“说来看看。”
苍舒良已经抚平心中局促不安,一字一句地断定道“妖国的变动,在下。在天下修士。”
“至尊帝弑天开启了一个时代,一个辉煌而宏大的修炼时代。
府长大人可能没有太大感触,但四百、三百年前,高境界是与悟道境挂钩的,凝鼎巅峰更是世所罕见。”苍舒良望着二人“而今天,悟道境,连郡守府邸都进不去。”
苍舒良的话,勾起了顾玉成心间感触。
确实!
人们站得太高,以至于忽视了曾经的低矮。
顾玉成还记得,太一宫的石卷里,落阳历可还都是悟道境。
可今天,落阳历一个个,大多凝鼎!
安陇省的黄无琢,很有可能就是凝鼎。
甚至那昌黎省的昭明君,更有可能是阴阳境强者!
要知道,大荒修炼体系发展到大明、商国的五万年时间,也不过是凝鼎阶段。
而今,短短三四百年,就到了阴阳境!太一境!
人们身处巨变中,以至于忽视了自己历史见证者的身份。
顾玉成到今天才猛然想到至尊布道带来的巨大影响。
这时,薄野让也有些动容,薄野让虽然没经历过至尊拔剑讨伐商国,却也见证了天下修士修为的腾飞。
苍舒良深呼一口气“若说治理天下的体系,其实凡人运用的最高妙。中原也好,妖国也好,甚至商国也罢,因为是修士管理天下的原因,管理体系并不严谨,甚至有很多疏漏。”
“不过修为、实力为尊的修炼界,也不需要太高妙的治世体系。妖国也是如此。”
苍舒良胸中韬略、思想奥府,得以吐露、展现,一时间竟气势卓绝。
“然而,至尊布道,令天下修士激增,曾经的管理体系已经跟不上日以猛增的修士数量,逐渐捉襟见肘。”苍舒良断言道“这,便是大变之因!”
“修士实力提升、数量增多,使堂庙与世族壮大的同时,也让需要容身之所的修士越来越多。散修,也需要庇护。”
“当不了官的修士,只能加入江湖帮派!因为散修也要活,要修炼,需要资源。——江湖弟子多了,江湖帮派自然也会提升。
整个江湖的实力与影响力,正呈现恐怖的增长状态。长此以往,江湖与庙堂恐怕要兵戎相见……这才是妖国最大的变动!”苍舒良的话掷地有声,将薄野让惊地站起来。
修士没有忠君思想。修炼界也不讲这些东西。
薄野让想的不是收拾山河、尊奉皇室。
薄野让只是突然被眼前撕开的血淋淋现实震慑住了。
顾玉成直觉胸中有千斤大石压着,过了许久长长地喘一口气“苍舒良?——苍舒良!你!怎么会有此等见识!”
苍舒良再拜“知政失者在草野!——属下接触的是散修,即郡守、梅君和那妖帝眼里的平民。
平民的行为、反应、生活方式,其实就是政得、政失的最好反映!”
“苍舒还记得,父亲尚活着的时候,各地帮派根本没有如今的规模,也没有负责招揽修士的部门。
但随着苍舒一天天年长,帮派的规模也不断扩大,甚至还有了负责吸引人才、招揽修士的部门或组织。”苍舒良看向薄野让“这是苍舒亲身经历,怎能毫无感触!”
顾玉成与薄野让皆是沉默了。
徐繁缨的长春会,阴元部,可不就是负责招揽、吸引人才的吗?
事实摆在眼前,顾玉成怎能不信?
在顾玉成眼里,苍舒良已是诸葛孔明、张良一般的人物。
……
苍舒良的话,太令人震撼。
以至于顾玉成二人一时间竟难以呼吸。
过了许久,二人终于大口喘气起来。
喘了许久,顾玉成二人才缓缓平息下来。
这时候的苍舒良,虽然举止依旧谨慎,但眼角眉梢的踌躇满志,却是分外明显。
毕竟往日龌龊不堪、磨剑十年未出,一朝光寒四座,心中岂能半点自得没有?
顾玉成最后开口感叹道“苴壤道非南阳,却卧了个龙啊!”
诸葛亮未出山时,便在南阳。
苍舒良谦让道“大人谬赞。”
顾玉成话锋一转“你有这等眼界,为何却仅为杂役修士?——为何没在谭处林面前崭露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