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促不知道秦筝跟孟婆在聊些什么,但他注意到两人走向了厨房方向。
唐促跟判官一起坐在沙发上,他想跟判官聊些什么,但迟迟无法开口。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他们身份悬殊,彼此之间基本没有任何交集,更别提什么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了。
“你开学以后应该就高三了吧?以后上大学想考什么专业?”
唐促做梦都没想到判官会主动跟他谈起这种事。
这和人间的长辈有什么区别?
说好的地府判官呢,不是一个人就能指挥地府的灵使阴兵吗,怎么聊起来的话题这么普通?
唐促觉得判官在自己心中的某个滤镜好像当场破碎了。
似乎是猜到了唐促心中所想,判官也不以为意,他并不在乎自己在唐促心中是什么形象。
“从古代开始,考取功名就是读书人的理想。现在你的生活条件很好,就算不用为了以后的生计发愁,总要想想自己未来要做些什么。”
“我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也不知道未来应该做些什么。我爸他不就整天无所事事吗,他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啊,我觉得我像他一样就行了。”
唐促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尽管唐雨以前是个写网络小说的作家,还有小包租公的副业,后来还开了间蛋糕店,但本质上来说,唐雨是不用工作的。
人生得意须尽欢,如果不是为了赚钱的话,谁又愿意去工作呢。
工作本身就是为了维持生计,更是一种浪费生命的行为,人分三六九等也是因为有些人自打出生那一刻便赢在了起跑线上,一生都不用工作。
唐促正是这样的人。
他家境殷实,家里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爸妈都跟地府有关系,自己还能使用灵力,一切都堪称完美。
他就是故事中的男主角,仿佛一切美好的模板都套在了他身上,甚至连跟秦筝相知相爱的爱情故事,都补足了他在感情方面的空白。
唐促看似好像无懈可击,可实则不然。
“人生不过匆匆百年,最重要的是,应该活得有意义。浑浑噩噩贪图享乐过了一辈子,在死掉的那一刻,是会觉得内心空虚的。”
判官转动着手中的铁笔,说起这些的时候,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感觉。
判官在地府的资历最老,但他一向不喜欢倚老卖老,会跟唐促说这种事,也是念在两人之间的特别关系。
判官来自地府,也就是三更的娘家人。
唐促是三更的儿子,也就是整个地府的小少爷。
这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哪怕唐促同时使用六枚无间唤灵玉召唤出六位地府灵使组成的地府天团,这些被当成打手的地府灵使也毫无怨言。
因为在他们看来,唐促受了委屈帮唐促出气,本身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我好像已经看到自己生命的尽头了,我对于生活没有任何期待,虽然也没到提不起兴趣的程度,但我确实对于未来没有任何安排。我甚至不知道我上大学该学什么专业,也并不知道上大学这件事对我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
“您看啊,大部分人上大学就是为了镀金以求未来找一份好工作,我也不想做什么外表看上去光鲜亮丽的工作,所以这不是我的需求。刚才您说的话我也很赞同,但我确实看不清未来,也做不了选择。”
唐促转头看向一旁的判官,嘴角没来由勾起一抹苦笑。
“我想我可能真的会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了,因为我只是条没有梦想的咸鱼罢了。”
判官没想把问题上升到这种严肃的高度,对于他来说,能为唐促树立正确的人生导向最好,如果不行的话,唐促能幸福快乐的过一辈子,也是他们这些地府中人的共同心愿。
“你当我没说吧,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尽相同,你早晚会知道你应该踏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我觉得我的人生过到十八岁就够了。”
唐促忽然开口说道,一向随和的判官闻言,脸上表情都忍不住发生微妙变化。
“您应该听说了吧,我之前因为擅自使用尚未觉醒的灵力帮助同学,被扣了二十年阳寿。我妈说补不回来,那一定就是没办法了吧。我不觉得心疼,毕竟这阳寿牺牲的也算有意义。我只是觉得地府好像是很残酷的地方,充斥着生离死别,包含了太多人对人间的不舍。”
“我听说,我只要顺利度过今年,从明年开始就能自由使用灵力了。我会用这份灵力做什么呢,成为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我当然不会这么做。能用灵力做超乎想象的事情固然帅气,但我可能还是适合做一个普通人。”
唐促平日里没什么机会跟家里人聊天,爸妈长期不在家是一方面,唐雨喜欢嘻嘻哈哈,三更又沉默寡言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龙崽性情冷漠高傲,总是对唐促保持着爱答不理的状态,就导致唐促其实很难跟家里人说起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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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感受到了唐促心底埋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心事,其中包含着他自己的思想。
唐促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距离成人也就只有一步之遥。
判官打量了唐促一番,嘴角带着微笑,然后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我看你,倒是能做个教书先生。”
“我?教书先生?当老师吗?”
唐促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判官则笑着点了点头。
“我看你有文人风骨,可教书育人。”
唐促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他觉得判官好像在开玩笑一样。
不管怎么说,能跟长辈聊聊天,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一件令他感到放松的事情。
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同时出现在唐促家里的时候,唐促忽然觉得自己家宽敞的客厅终于有了它的存在意义。
“都解决了,别说妖灵了,连一个带魂魄的都没留下。”
牛头拳掌摩擦,看上去这场架打得十分尽兴。
马面站立在牛头身旁,他并不如牛头一般喜欢张扬,在注意到唐促的视线时,他的眉眼间自带笑意,还主动挥手跟唐促打了个招呼。
“牛头马面二位舅舅好。”
唐促也不知道自己这个称呼对不对,但他觉得自己总不能直接叫牛头马面,这样也太没礼貌了。
“哎,你这小子真会说话,我喜欢你,你比你爹强多了,他只会套路我。”
牛头伸手拍了拍唐促的肩膀,唐促还以为自己会当场吐血,然而牛头的手掌触及他肩膀时,只让他感觉到了一种软绵绵的感觉。
“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你尽管放心,我详细探查过,没有一个漏网之鱼逃出生天。”
马面语气和善,看向唐促的时候,他仿佛从后者的身上看到了唐雨和三更的影子。
唐促笑着点了点头,之后便望向了牛头马面旁边的黑白无常。
他曾经与黑白无常见过面,那脑海中经常出现的天使恶魔小剧场,如今仔细想来,多半与黑白无常脱不了干系。
“嘿嘿,小家伙叫我小白姐姐就行了,这是小黑哥哥。你脑海里之前那两道神识是我二人种下的,与我们性格截然不同,是用来压制你体内尚未觉醒的灵力的。现在它们已经没有作用了,你以后估计也见不到它们了。”
白无常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对着唐促笑眯眯说道,尽管唐促的个子要比她还高,但她还是微微俯身弯腰,看向唐促时眼神之中满是溺爱。
唐促闻言微微一怔,想到脑海里熟悉的天使恶魔小剧场以后再也不会出现时,他还觉得内心有些感伤。
“我们该走了。”
黑无常站在白无常身旁,开口时语气温润如玉。
秦筝也搀扶着孟婆走了过来,虽然与这些地府灵使们相处让秦筝觉得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但她却并未就此表现出来。
她学着唐促的称呼方式,一一与这些地府灵使们打招呼,这副大家闺秀的从容姿态,着实让在场众人刮目相看。
唐促看着秦筝脸上的温和笑容,秦筝这个女朋友,他真的能拿得出手。
他为拥有秦筝感到骄傲,也为自己能拥有这些来自地府的亲戚们而感到庆幸。
“下次有机会来地府玩啊,唐促秦筝。”
临行之时,判官带头对着二人微笑开口,唐促和秦筝以同样的笑容回应。
在此之前,地府对于唐促和秦筝来说,并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
只是现在他们知道,地府有很多温暖的人,连带着地府本身也显得温暖起来了。
唐促站在客厅里,望着凭空消失的地府灵使天团,心中还觉得有些失落。
他的家里很少有这种热闹的机会,明明这些人并未在自己家里停留多久。
“小少爷要是想念他们,大可以询问一下三更阿姨如何前往地府,到时候经常与他们见面,就当是走亲戚了呗。”
秦筝在一旁出言调笑着唐促,唐促脸上神情略显无奈,伸手揉了揉秦筝的头。
“走亲戚也得带着你啊,我们可是一家人。”
“谁跟你是一家人,又臭不要脸。”
有着一头栗色长发的可爱少女笑容甜美,她已经习惯站在唐促身旁的感觉了。
“我要是地府的小少爷,以后你就是小少奶奶,听起来不错吧。”
“不怎么样,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听你叫我宝贝。”
“……”
唐促整张脸就是一个大写的冷漠表情包。
秦筝眨眼看着身旁的唐促,一双水润澄澈的双眸中流光璀璨颠倒众生。
“怎么了,叫女朋友宝贝不是应该的吗?”
“咳咳……龙崽和阿梓还在呢,下次一定。”
“切……”
秦筝拉长音撇了撇嘴,唐促伸手挠头有些困窘。
真要说起来,恋人之间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换个亲昵的称呼倒也正常。
只是宝贝什么的,唐促确实说不出口啊……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选择吗?
小筝?
筝儿?
筝筝?
唐促光是想想都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可真是太油腻了,他确实做不到啊……
正值深夜时分,唐促以为此间事宜到此为止的时候,织川就来了。
不只是织川自己,他还带了几位蛇族妖怪,这几位蛇族妖怪手上还押着几人,正是刚被织川大闹犬族亲手擒回来的犬族四位长老以及流古苑的妹妹心乡。
织川行事一向干脆利落,在解决了太街上的乌合之众之后,他立刻便带人去了犬族所在之地,不分青红皂白就将相关人等全部带到了龙崽面前,任由龙崽这位沉城犬王发落。
“这是你的家务事,按理说我不该插手。但是这些狗是真该死啊,关键时刻背后捅老大刀子,他们几个要是蛇族的族人,我肯定让他们将世间最痛苦之事逐一经历一番。”
织川对着龙崽开口抱怨,语气中满是对这些背信弃义犬族中人的厌恶。
唐促和秦筝知道这事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便默契退到一旁。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狗窝中的龙崽身上,在一声无奈的叹息之后,龙崽化成人形,有着黑白双色头发的俊朗青年再一次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犬王,这事我们也是受了丈育的蛊惑,我从最开始就不赞成这件事的啊……”
最先开口甩锅的人是风斩,方才在犬族之中第一个准备反抗的也是他,要不是与织川之间实力差距悬殊,他又怎么可能乖乖束手就擒呢。
“风斩啊,你可是上任四位长老之中风长老的亲弟弟,按理来说,你在犬族之中也算是德高望重,在此之前,我很敬重你。也正是因此,我能想到你在此次事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龙崽的语气平静,但却让人觉得很凄凉。
织川亲手把背叛了他的族人抓了回来,任由他随意发落。
可他又如何去处理这些原本他在犬族之中最信任的人呢,他又怎能想到,这些人会合起伙来让他身处孤立无援之地,险些万劫不复呢。
“犬王,您放过我们吧,都是丈育指使的,我和我哥也根本不知情啊。您看在我哥之前作为犬族长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放过我们兄妹两个吧……”
心乡苦苦哀求着龙崽,这位犬族之中最为光鲜亮丽的女子,此刻为了保命甚至跪伏在了地上。
龙崽并未理会心乡的哀求之音,他只是望着近在迟尺的丈育。
他早就想到了本次事件大致上应该是什么情况,也心知丈育就是始作俑者。
丈育却并未有任何惊慌,他恰恰是最气定神闲的那一个,哪怕龙崽现在随意一个举动都能将他在世间彻底抹除。
“动手吧,犬王。”
丈育开口之时,仍旧保持着犬族长老该有的高傲姿态。
“我犬族长老丈育,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