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多久,公孙衍就敏锐地听见远处传来“啪”、“啪”捶打衣服的声音,他连忙顺着声音寻去。
走近溪流一看,发现在溪流边有一位小女孩儿,双手举着棒槌正在一下一下地拍打石板上的衣服,旁边还堆放着一堆未洗的衣物,另有一个大木盆,里面盛放的是洗好的衣物。
小女孩儿背对着公孙衍,头上扎着两只羊角辫,公孙衍略感失望,一个小姑娘显然不会知道很多事情,但这里四下无人,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轻声问道:
“小妹妹,能问你个事儿吗……”
话音刚落,小姑娘吓得激灵打个冷战,身体一颤,棒槌从手中滑落入水中,水流湍急,棒槌顿时被冲走,公孙衍见状一个腾跃,似蜻蜓点水一把捞起棒槌,又翻身跃回小姑娘的身旁,把棒槌递给她。
小姑娘有些怯懦地伸手接过棒槌,吃惊地望着公孙衍说道:
“大…大哥哥,你会飞吗?”
“不会,我只是反应快些。”公孙衍答道,他见小姑娘伸出的双手布满冻疮,肿得像个小馒头,年纪仅有五六岁的样子,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心中莫名一酸。他又轻声问道:
“你家大人在吗?你认识公孙启爷爷吗?”
小女孩摇摇头,怯怯地望着他并不答话,公孙衍心里很是失望,正要再问下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孩儿的声音:
“瑶儿,你在与谁说话?”
公孙衍猛然转身,看见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背着一个大包裹正警惕地望着他。一别三年,虽然长高不少,相貌也略有变化,但公孙衍一眼就认出这是弟弟公孙盛。似是想到什么,他又猛然转身盯向那小女孩儿,“瑶儿?这是小妹!”他心中大恸,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他连忙背过头去面向溪流。
公孙盛则跑到公孙瑶身边,责怪她道:
“不是告诉你说不要洗吗,你看住这些衣服就行了,手尽量不要下水的。”
“我…我想帮哥哥快点洗完,好回去照看娘。”公孙瑶有些嚅嗫地答道。
“娘怎么了?”公孙衍闻言急忙问道。
“你是谁?”公孙盛一愕,立刻警觉地问道。
“哦,我是你哥哥的朋友,是他让我来看望你们的。”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公孙衍立即改口道,他暂时还不想暴露身份,上官家族的情况他还不知道,他生怕给娘亲弟妹惹来祸端。
“你是哥哥的朋友?我哥哥在哪里?他怎么不回来呀?”公孙瑶闻言立刻不停地发问,眼中露出惊喜的神色。
“他没事,只是现在脱不开身,过一段时间就回来了。”公孙衍一边说着,一边疼爱地摸了摸公孙瑶的小脑袋。又对公孙盛说道:
“你是公孙盛吧!你娘亲怎么了?”
“我娘生病了,躺在床上很久了。”公孙瑶抢着答道。
“走!带我去见娘亲。”公孙衍闻听立刻着急起来。
“哦,…不行,你能等我把这些衣服洗完吗?”公孙盛答道。
公孙衍看着这堆衣物,不禁怒火中烧,似是找到了发泄的目标,接连几脚把衣物踢向溪流,随后拉起弟弟妹妹就走。
公孙盛与公孙瑶均是面带惧色,不肯跟他走,公孙衍紧紧攥着两人的小手,一边走一边说道:
“不用害怕,有我在,你们以后再也不用干这种活了。”
兄妹三人随即离开溪边。公孙衍一边走一边仔细打量身旁的弟妹,看见他俩衣衫陈旧,但洗得很干净,脸上均是面带饥色,显然过得不好,内心深处不免有些自责,后悔自己没能早点回来。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待多长时间呀?”走了一段路,公孙盛变得轻松不少,开始发问。
“哦,我叫楚官,以后与你们在一起要很长时间,你们不要担心。”公孙衍觉得暂时还是隐瞒身份用假名好,免得小孩子说漏了嘴。
“楚大哥,我哥现在做什么呀?还在边关吗?”公孙瑶问道。
“哦,他还在边关,做医士了,平时很忙的。”公孙衍有些无奈地骗她道。
三人边走边说,很快就来到一处陈旧的四合院门前,公孙盛告诉公孙衍这就是他们居住的地方。三人刚迈进宅门,刚好遇见从垂花门里走出一个身材微胖的妇人,见到他们三个进来,略微有些吃惊,随即她大声吼道:
“小盛、小瑶你们两个小鬼,不是去洗衣服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衣服呢?”
“衣…衣服还…还在溪边。”两个小家伙似乎很怕这女人,公孙盛结结巴巴地答道,公孙瑶则躲在了公孙衍的身后。
“那你们跑回来干什么?还不赶快回去洗?还想挨打吗?”妇女怒气冲冲地说道,随即又转向公孙衍问道: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他…他是我哥的朋友,来看我娘的。”公孙盛答道。
“什么?你哥的朋友?他不是阵亡了吗?哪来的什么朋友…”似是感觉说漏了嘴,她又赶忙说道:
“你俩马上去洗衣服,他先留在这里。”
“我哥阵亡了?”公孙盛闻言,转身吃惊地问公孙衍,公孙瑶虽然不知阵亡的含义,但也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同样紧张地望着公孙衍。
“哦,没有,以前是误传。”公孙衍答道,他知道姜岐寄来的信函他们应该是收到了,但他们并没有告诉弟弟妹妹他们,也不清楚娘亲是否知道。
见公孙盛与公孙瑶又要急着去洗衣服,公孙衍拉住他们对那妇人说道:
“你是何人?就这么对待烈士后代吗?”公孙衍问道。
“烈士后代?你搞错了吧!他们是罪医后代,让他们住在这里已经是格外开恩了,难道还要供着他们不成?”妇人冷冷地答道。
“他是我大娘。”公孙盛则小声告诉公孙衍妇人的身份。
“哼!公孙医官已被洗清冤情,通报估计不久你们就会收到,若还执迷不悟,再虐待他的后人,小心治你们的罪!”公孙衍威胁道。
“啊!”闻言,那妇人连忙跑回内宅,显见是通风报信去了。
公孙盛与公孙瑶则带着公孙衍,走进了外宅倒座房的一间小屋,房间里十分阴冷昏暗,一进门公孙衍就看见娘亲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但眼睛却露出激动的目光,她显然是听见了院中两人的对话,并听出了公孙衍的声音。
公孙衍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床前,声音哽咽地低声问道:
“我…来迟了,你怎么了?”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为风氏把脉。公孙盛则有些吃惊,目光紧紧地盯着公孙衍看,他虽然年幼,但也知道一些礼数的,通常陌生人是不能轻易接触女眷的,更不要提什么肌肤之亲,即使是医生也要隔纱把脉的,甚至还有悬丝诊脉一说,公孙衍的举动显然是鲁莽了。
公孙衍救母心切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他诊脉良久,紧锁的眉头开始有些舒展,脸上紧张的表情也有些放松,他发现娘亲的病因主要是经年劳累、营养不良所致,加之心力交瘁,导致卧床不起。
望着娘亲疲惫虚弱的神态,公孙衍心里更是内疚,自责回来得太晚,让娘亲和弟弟妹妹她们受如此大苦。他轻声安慰道:
“不是什么大病,调理一段时间就会好的,我这就去城中买药准备一下,很快就回来。”
风氏安心地点了点头,儿子突然回来,喜从天降,她精神上先是缓解了一大半,知道儿子医术不差,对自己的病情也就放心了。只是儿子没有表明真实身份让她有些不解,但她天性聪慧,知道公孙衍如此做法自有他的道理,也就克制情绪没有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