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内,公孙睿用征询的目光望向风氏和公孙衍。
风氏闻言大恸,泪流满面,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公孙衍也两眼发红,双拳紧握。
“事已至此,还是顺了三弟的心吧!”公孙睿叹声道。
风氏犹豫片刻,无奈点头首肯。
公孙睿叮嘱钟仁带着两个小孩留在客厅。他与风氏和公孙衍则走进卧室,从药葫芦中取出一枚红色小药丸,递给公孙衍。
公孙衍看了一眼父亲,又望了望母亲,双手默默接下药丸,用水给父亲送服下去。
仅仅过了一小会儿,公孙典面色就开始红润,呼吸变得平稳有力,浑浊的目光也开始发亮,他示意风氏扶他坐了起来。望着公孙睿,他用充满感激的声音说道:
“谢谢二哥!让你劳心了。”公孙睿神情落寞,摆手叹气。
缓了口气,公孙典伤感地说道:“从军三年,未见寸功,反而给家族惹下了大祸!烦请二哥转告二老,我不能在二老身边尽孝了,希望他们能原谅我,善待风懿母子。”风懿是风氏的闺名。
“唉!不是你的错,祸福由天呀!三弟不必自责,父母和大哥那里,我会亲自说明的。”公孙睿叹声安慰道。
公孙典又转向风氏深情地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以后孩子们就只能你照顾了!多保重自己!”风氏鼻子一酸,啜泣着点头答应。
公孙典示意公孙衍走近,抚摸着他的头说:“我的一身医术你也学得七八分了,但经验欠缺,以后若想行医还要向长辈们学习,多多历练!只是……”他语气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为父如此下场,希望你引以为鉴,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最好!”
公孙衍含着眼泪,用力地点了点头。
公孙典又向风氏道:“我死后就葬在此地,一切从简,不要再给家族添麻烦了,你带着孩子们回家族吧!”风氏啜泣着点头。
眼光又转向公孙衍道:“去把钟叔他们叫来。”
公孙衍连忙跑去客厅,叫来钟仁和弟弟妹妹。两个小家伙一进房间就扑向他们的父亲。公孙盛哽咽着问:
“爹爹,你好点儿了吗?”
公孙典笑着回道:“好多了!盛儿长大了,以后要多学学哥哥,帮助妈妈做事。”公孙盛眼圈发红,用力地点了点头。
公孙典又微笑着对公孙瑶道:“你认识我吗?”
“你是爹爹!”公孙瑶害羞的回答。
“呵呵……”公孙典开心的笑了笑,说道:“瑶儿都这么大了,看见爹爹喜欢吗?”
“喜欢!”公孙瑶开心道,“爹爹以后不要走了,我和哥哥都很想你。”公孙瑶嘟着嘴说道。
公孙典神情涩然,苦笑着说道:“这回爹爹再也不走了!”他用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又摸了摸她的脸蛋儿,示意公孙盛带妹妹离开,目光不舍的看着他们走出房间。
公孙典把目光转向钟仁,说道:“这些年辛苦钟大哥了!”
“老爷……先生言重了,都是我应该做的。”钟仁急忙回道。公孙典一直反对钟仁称呼他为“老爷”的,平时让他称呼先生。
“我死后,烦请钟大哥做最后一件事,把夫人她们送回家族,钟大哥以后就自由了,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公孙典继续说。
“先生请放心,我会尽力的!”钟仁面色沉重地应道。
公孙典好似放下一副沉重的负担,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转而沉默不语。公孙睿见此情景,示意钟仁和公孙衍走出,只留下风氏一人陪伴。
客厅内,公孙衍请二伯坐下并奉上茶水,其他人则伫立不语。
过了约一盏茶的时间,风氏面带泪痕缓缓地走进了客厅,公孙衍连忙上前问道:
“娘,爹爹怎样了?”
“你爹……他……他睡了,”风氏悲声回道。
公孙睿闻言起身走入卧室,公孙衍也跟了进去。
卧室内,公孙典面色平静,安详的躺在床上,公孙睿走过去,拿起他的手仔细把脉,又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即摇了摇头,轻轻放下公孙典的手,用被子把他的头蒙上。然后拉着公孙衍走到客厅对众人说道:
“三弟去了,准备后事吧!”
少倾,又补充道:“按照三弟的遗愿吧!一切从简,明天一早出丧,我也要回去安排一下。”
说完,公孙睿步履蹒跚地走出房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众人闻言,哀声一片。好在风氏已有心理准备,强打精神开始在家中设置灵堂并给公孙典沐浴更衣准备后事。不久,公孙睿也派其长子公孙熠赶到,帮忙打理,并带来出丧、服丧用等一应物件。
第二天一早,刚到寅时就启程出丧,公孙衍与母亲、弟弟妹妹身着生麻布孝服,扶着灵柩走在队伍前头,一出院门就见到前面有许多人影伫立道路两旁,原来是公孙典早年救治过的人闻讯赶来为其送葬。定是公孙睿在准备殡葬用品时走漏了风声。
见此情景,公孙衍与母亲感动不已!所谓世态炎凉,冷暖自知,趋吉避凶本就是人的天性,锦上添花的人很多,落井下石的也大有人在,但患难时雪中送炭的人又有多少?家中突逢变故,不禁使公孙衍小小年纪生出许多感慨!
一行人迤逦而行,不久,来到了镇外的一座小山旁,那里,公孙睿早已派人将墓地准备就绪。简单下葬并举行仪式后,天色渐明,众人陆续离开了。
公孙衍与母亲和钟叔等人默默伫立在公孙典的坟前,久久不愿离去。适逢九旻,秋风乍起,落叶飘零,一派萧瑟景象,望见母亲拥着弟妹啜泣的身影,公孙衍心中倍感凄凉,不禁想起父亲的临终告诫:“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最好!”这一刻,他立志行医、悬壶济世的信念开始动摇。
华辰国素来以“礼”治国,居丧制度规定父亡子女要守孝三年,且须住在坟墓旁边;特殊情况下可以从简,但至少也要守孝三十六天,年幼可居家守孝。
回到家中,公孙衍先是在灵堂与母亲、弟弟妹妹一起为父亲守灵三日,接待前来祭奠的亲友;随后便是帮助母亲整理父亲的遗物,协助钟叔处理各种事物,为返回家族做准备。
公孙衍家中有很多有关医药的典籍,大多是公孙典青少年时期从家族藏书楼中抄录的,还有很多是公孙典的行医记录和诊治患者的心得体会。如果公孙衍想子承父业在医药行业有所成就,公孙典的这些遗物无疑是十分珍贵的。
望着父亲留给他的这些典籍、心得,公孙衍心中凄然不已,父亲性格坚毅而执着,始终追求医术的完美和用药的极致,本着医者仁心的态度,悬壶济世、扶危助困!为了救死扶伤,父亲常常不辞辛苦、四处奔波,国家有难时也毅然从军上战场,可到头来竟落得如此下场!这一切给少年公孙衍留下了巨大的阴影。那种对命运把控的无力感,第一次清晰地袭上心头,从小立志行医的信念也开始有些动摇。
父亲的去世,使家里没了经济来源,弟弟、妹妹年幼,公孙衍也突然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他心里不觉茫然,甚至有些惶恐!他年纪尚小,出门行医显然是不现实的,短时间内二伯他们虽然可以帮些忙,但所谓“帮急不帮穷!”此事不可长久。他决定,待守孝期满后,就去家族的店里找份帮忙打理药材生意的活来干,甚至可以做医助,他自信虽不能做为医生“登堂入室”,但与行医有关的各种琐碎事务他还是能够胜任的,公孙衍心里暗自打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