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楚随心、孙伯通一行人住进严家庄园的当晚,子夜时分,气温骤降,毫无征兆落下一场鹅毛大雪。风吼雪啸,可怕到极点。
桑兰的冬天都极少下雪,更何况是在如此炎热的夏天?楚随心受伤之后,每晚都和冷若霜睡在一起,冷若霜助他疗伤,同时保护他的安全。结果半夜两个内力极强的人都被冻醒了。
最开始楚随心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结果却听到隔壁客房传来孙伯通又惊讶又激动又兴奋的声音:“我X,下雪了!快看哪,下大雪了!我X!我X!”桑兰极少下雪,孙伯通实在兴奋已极,接连用了三个“语气助词”。
冷若霜和楚随心都立刻提起内力,用以对抗这忽然变冷的天气,内力一提起来,就算不穿棉衣也不再畏惧这寒冷的天气。
楚随心披衣下地,推开窗子,望着飘雪的夜空,一脸严肃。六月飞雪,绝不是什么吉兆。可惜自己不是青天大老爷,就算哪里有什么冤情,自己也没什么办法。楚随心叹了口气,心情有些郁闷,这一次他的元神受伤不轻。这几天虽然他极力用从英萍所传的灵火曼陀罗修复伤势,但恢复缓慢。
一者,楚随心的灵火曼陀罗境界并没有达到六层以上的极高境界,所以修复伤势的能力难免有限。二者,这一次他元神所受的伤势是由咒术所造成,本来修复就缓慢。要是没有灵火曼陀罗的基础,恐怕他元神的伤势还要比现在严重许多。
楚随心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忽然内心没来由升起一种恐惧之感,那是发自元神深处的恐惧。可是他元神受了重创,无法离体去查看这让他元神都感觉到恐惧的来源之处。楚随心也没办法,只能站在窗口望望天空飘落的雪花了。
冷若霜穿着睡衣,在后面环住楚随心的腰,轻声呢喃道:“五师哥,这雪下得好怕人啊!我前年回紫湘城的时候,见过一场这样的大雪,可那是在冰天雪地的北方啊!桑兰下这样的雪,怕是百年也难得见一回吧?”
楚随心笑了笑,轻轻握住冷若霜的手,柔声道:“紫湘师妹,紫湘城是个好地方,我知道你一直怀念紫湘城,因为那是你出生的地方。等以后天下太平了,我陪你去紫湘城住上一段时间!到时我们在紫湘城生几个宝宝,男孩女孩都要,女儿要像你一样漂亮!”
因为冷若霜出生在紫湘城,所以白乐天夫妇收养了冷若霜之后,就把紫湘做为冷若霜的乳名。只有白乐天夫妇和楚随心等少数几人才会喊她的乳名。
冷若霜把脸贴在楚随心的后心,甜甜的答应了一声,“嗯!师哥,男孩都要像你一样聪明!”
楚随心苦笑道:“我可从来没觉得自己聪明。我要是聪明的话,也不会把形势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自己流亡到桑兰,父母和家人都给软禁在侯府,连师门也被种士良欺侮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打败种士良,把一切都摆平,不然我对不起大家!”
冷若霜轻声道:“本来这事也不怨你,倘若你不是因为修习研心大法的典玄功出偏,也不至于到这一步。本来我们这一辈年轻弟子当中,你是最有武道天赋的一个。再说和种士良交恶的事情,你何错之有?我知道你是嫉恶如仇的人,你忍不了这种大奸大恶之徒。”
楚随心叹息一声,“紫湘师妹,我就是吃亏在太年轻,以为天底下谁都没有我有道理,所以口无遮拦,才吃了大亏。吃一堑长一智,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可不会强出头了!你看朝中那些老油条,就算心里再恨种士良,见了种士良表面上也都是笑呵呵的!”
冷若霜笑着安慰道:“江湖上不是有一句话说:年轻人嘛,不冲动还叫年轻人?也许等到老了那一天,回过头来看看,你会感谢自己当初的冲动呢!”
楚随心轻轻摇头,把冷若霜的手握得更紧了,楚随心道:“紫湘,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可我想我不会感谢自己的冲动!事过境迁,我就更加恨自己当初太冲动了!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等到时机成熟时再动手?如果再遇到类似的事情,我一定不会那样冲动了!”
冷若霜闭着眼睛靠在楚随心背上,仍是柔声道:“五师哥,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你!我永远都在你身后,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你,也还有我在!”
黑暗里,两个人都静静的,谁也不说话,彼此清晰听到对方心跳的声音。楚随心忽然就想这样一直陪着冷若霜走下去,和她一直走到时间的尽头,宇宙的尽头,也永远不分开。
漫长的流亡之路上,除了对种士良的恨支撑着楚随心坚持下来之外,这份青梅竹马的爱情是楚随心唯一的精神慰藉。
半夜时分,严家庄园一片忙乱,下人们都被冻醒,管家手忙脚乱命人给贵宾房的贵客们送去手炉,火炉、木炭等物。可惜十事九不周,火炉等物实在有限,勉强只够贵宾们使用。结果惹来了住在普通客房江湖游侠们的不满,有人破口大骂起来,闹闹嚷嚷了足有一个时辰。
后来还是有人给管家出主意,管家出面给住在普通客房的数百人道了歉,并吩咐人熬了大锅的姜汤给住在普通客房的宾客们,又命人临时搭起了大火炉,以供对抗突如其来的严寒。最后看在庄主严无忌的面子上,这些远道而来的普通江湖汉子还是忍了。
楚随心和冷若霜自然不消说,跟随孙伯通而来,就住在贵宾客房。贵宾客房也分三等,孙伯通带着的几位主客,楚随心、冷若霜和河成灵都住在上等客房,这是一个独立的四合院,其余随从都住在四合院的厢房。
这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足足下到天明。天明时,楚随心和冷若霜貂裘向雪,结伴而行,走出四合院。天地之间,到处银装素裹。两人不约而同走到贵宾客房大花园中的小池塘前,只见小池塘也给冻成了一座透明的小冰湖。
池塘中原有数百尾金鱼,都给这场雪冻在了冰面下,还保持着游动的姿势。
冷若霜见那些金鱼都被冻住了,心中有些不忍道:“师哥,这些鱼好可怜啊,怕是都给这突如其来的大雪冻死了吧?桑兰国下大雪,实在是太罕见了!”
楚随心仔细看着那些鱼的姿态,摇头道:“不一定,也许还有活过来的可能,这就要看这些鱼的造化了。如果现在天气开始转暖,我倒是有办法让它们活过来。如果这种低温再持续几天,我也就没有办法了!”
胡铮珠在远远的望着他们夫妻二人,并没有靠过来。她也想给侯爷和夫人一些独处的空间,只要能保证侯爷夫妇的安全就好。
夫妻二人正在说话,忽然身后有人接话道:“对,桑兰国下这样大的雪,属实罕见!老夫活了六十三岁,还是第一次见!很多年前我听我祖父说过,他年轻的时候曾见过一次天降大雪,那次是武林中有人修成了《寂灭真经》,才导致桑兰天降大雪!”
“不过这位小友说有办法让冻在池塘中的鱼活过来,这是有通天的手段了?不是有上乘的内功,便是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法术!总之不是寻常人的手段!”
楚随心和冷若霜一起回过头去,却见一个扶着鹤形拐杖的老者徐徐向冰冻的小池塘走来。
那老者衣袍华美,笑容和蔼,一看就是位富家翁。能住在严家庄园贵宾客房的,非富即贵,都是在武林中或是在朝堂上有头有脸的人,所以双方都知道对方是有一定身份和地位的人,互相都不会轻视对方。
老者见楚随心和冷若霜竟然貂裘向雪,便知道这也是非富即贵的家族出身,而且多半不是桑兰人氏。在桑兰这种地方,大夏天的,有谁会带着貂裘出门?再说楚随心一表人才,冷若霜更是艳若桃李,寻常人家哪娶得到这样的媳妇?
不过两人有貂裘穿,多亏了胡铮珠,每次出门时都不忘了把楚随心和冷若霜的貂裘带在包袱里。有次楚随心曾笑道:“铮珠,这桑兰的天气应该是不会下雪的,你带着我们的貂裘又重,怕是也用不上吧?不如把它放在这里的衣橱吧!等我们回大越的时候再带着!”
胡铮珠却一脸认真道:“侯爷,所谓天有不测风云!有备无患!况且出门包袱都在马背上,人又不累,带就带着了,不知什么时候也许就用上了呢!万一有用,到的时候,现用现买可能是来不及的!”没想到一语成谶。
楚随心向老者拱手道:“老人家,在下哪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术,刚才是在和我家娘子说笑的!不敢请问老人家高姓大名?我听老人家刚才说,这许多年前有人修成《寂灭真经》,所以导致天降大雪,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老者脸上堆笑道:“高姓大名就不敢当!老夫姓周,名大和。平生习武,又因为我老夫酷爱兰花,自家宅院中种了许多品种的兰花,因此武林中的朋友送了老夫一个雅号,叫做兰园斋主人。不知小友高姓?听口音怕不是桑兰人吧!”
楚随心答道:“老人家慧眼!在下姓楚,从大越国来,这次是听说严庄主的老母亲大寿,所以随朋友来给严老夫人祝寿的!老人家喜爱兰花,必是雅士。家母也是爱花之人,因此在下家中倒也有些珍贵的兰花,比如傲雪和鼎素等等!”
周大和听了,眼前不由一亮,喜笑颜开道:“哎呀!楚老弟绝对是出身豪富之家!据老夫所知,傲雪和鼎素这两种兰花都是西洋所来,连老夫这样酷爱兰花的人也是只闻其名,从未见过真容!不知这号称傲雪的兰花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楚随心笑道:“傲雪这花,花瓣分成三层颜色,最下面一层是白色,仿若花瓣落在雪花上一样。此花不畏严寒,每到秋末冬初之时才开花,只要花一开,花香能飘出数里之外,香彻心脾,故名傲雪!”
周大和听了,不由心生羡慕,摇头叹道:“只恨老夫无缘,不得见到这样珍贵的兰花!唉!”
楚随心答道:“只是一株花而已!将来等在下回到大越之时,可以向家母说明,请家母把傲雪送给老人家一株也就是了!还要麻烦老人家给在下讲讲,有人修成《寂灭真经》而导致天降大雪一事。”
周大和听楚随心这样说,不由大喜,却又半信半疑道:“楚老弟,你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那傲雪一株便价值数千金,而且是有市无价,只听说价值多少,却根本无缘得见,更不要说买到了!”
楚随心哈哈笑道:“在下说话,向来童叟无欺!傲雪这花,不止我家中有,大越洛安城中,还有两家也有。便是我家中的傲雪已经不在,其余两家的花我也可以求得来,这不是什么大事!”
周大和满心欢喜,赞道:“楚老弟可真是爽快人哪!唉,要提起当年的《寂灭真经》一事,也是我们桑兰武林中一大悲剧。八十五年前,我们桑兰武林中有一位大侠,名叫伊召义,是著名的白道人物!一次在剿灭邪道巨擘铁斧魔君时,意外从他身上得到一本《寂灭真经》。”
“那《寂灭真经》虽然是一门邪术,倒也很有些威力,寻常的武功根本不是它的对手。好在铁斧魔君刚刚得到这本《寂灭真经》,还没来得及修习。而正是铁斧魔君得到《寂灭真经》一事被江湖人知道了,所以才遭到名门正派的追杀。伊召义侥幸在铁斧魔君重伤又落单时,将铁斧魔君杀死,夺了那本《寂灭真经》。”
楚随心一脸关切道:“铁斧魔君遭到名门正派的追杀?那么伊召义得到这本《寂灭真经》,就没有被别人察觉吗?一旦有人得知他手头有《寂灭真经》,他岂不是也有生命危险?”
周大和用手中的拐杖顿地,叹道:“若是当时就给人知道了,也许后面就没那么多祸事了!伊召义得了那本魔书,如获至宝一般,悄悄携着书隐居了起来。等后面各大门派找到铁斧魔君的尸体时,他早已经不在现场了。就算有个别人知道是他得了那本魔书又有何用?他早已经隐居不出,修习起那本魔书了!”
“要说这伊召义,也是个有一定天赋的人,他花了十年时间,竟然真把《寂灭真经》给练成了!而且达到了中层境界!就在他练成魔功的当天晚上,桑兰的虎啸山附近天降大雪,平地雪深三尺,一夜之间牲畜冻死无数,穷苦百姓也遭了殃。”
楚随心表情沉重道:“这不成了魔劫了?那他修成魔功一事岂不是要给修天道的人发觉?修天道的修士一旦发觉这事,岂能容他为祸世间,必然不会善罢干休!”
周大和点头道:“楚老弟所料半点儿也不差,附近数百里外有一座雷击山,雷击山上就有一位修天道的人,号称铁袖仙,大名叫做仇百林。仇百林见虎啸山天降大雪,心知有异,因此元神出壳,来到虎啸山察看,结果发现了伊召义。两人因此在虎啸山一场大战,仇百林竟然不敌伊召义,元神受了重创,只能逃回雷击山!”
冷若霜吃惊道:“修天道的修士竟然没能打赢伊召义?!那《寂灭真经》竟有如此可怕?”
周大和笑道:“弟妹,你有所不知,伊召义的《寂灭真经》未必就强于仇百林。不过仇百林是元神出壳,远道而来,而伊召义则是挟地利,才侥幸战胜了仇百林。这一战,仇百林被重创,五十年修天道之功全废!”
楚随心皱了皱眉头道:“那么不知这伊召义修成《寂灭真经》之后,要做什么恶事呢?不止是打伤仇百林这么简单吧!”
周大和答道:“楚老弟所料不错!伊召义在打败仇百林之后,对自己的《寂灭真经》非常满意。他已经入魔,把山下之人视为兽类,下山开始杀人吃人。一时之间,虎啸山附近的百姓闻其名而丧胆,多少人家吓得背井离乡,逃离故园。逃不走的人没奈何,凑钱请来两名法师降妖。”
远处的胡铮珠早听到他们三人的对话,飘然而至,好奇问道:“请法师?怕不是要羊入虎口吧!”
周大和见胡铮珠生得十分貌美,眉眼之间却有一股凌厉之气。又见她和冷若霜相视而笑,貌似恭敬,便猜她和楚随心夫妇有关,于是笑道:“姑娘所料甚是!请来的那两名法师学艺不精,都是脓包,非但没有能降住伊召义,反倒都给他杀死了。这厮杀人之后,取了心肝大嚼起来,犹如魔鬼一般!”
楚随心摇头,痛苦道:“入魔易,修道难!可惜他白道出身,最终却走了魔道!”
周大和叹息道:“是啊!伊召义在杀了那两名法师吃掉心肝之后,却扬言道:法师的心肝比一般人的好吃,而且还大补!因此这厮不杀普通人了,四处去寻找寺庙道观,专找和尚、老道下手!半个月间,竟给他杀了十数名出家人!而且都是有一定名声的出家人。”
胡铮珠冷笑道:“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就算他本事高强又如何?他如此倒行逆施,怎么能保长久?”
周大和点头道:“姑娘说得是!又过了一旬时间,桑兰天道高手从不敬和九戒和尚赶来,在百花山下拦住了伊召义,双方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此时伊召义已经吃了三十多名修行之人的心肝,百花山的灭灵洞前,都给人的头骨堆满了!而且伊召义通过吃修行的人,使得自己的功力暴涨,所以他十分自负,根本不怕这二人!”
楚随心忽然问道:“从不敬难道是青凤郡从家的人?”
周大和诧异道:“楚老弟还知道青凤郡从家呢?不错,从不敬正是如今青凤郡从家的人!练得一手牛气的天道功夫!”
楚随心自然不方便说从英萍传给了自己灵火曼陀罗的功夫,因此只好答道:“在下在桑兰时,对从家就有所耳闻,听说从家的功夫乃是天道一绝!那么这从不敬和九戒和尚一到,伊召义岂不是在劫难逃了!”
周大和摇头道:“要是伊召义吃的只是些普通人心肝,还不打紧,可是他吃的是修行人的心肝,吸取了那些修行者的能量,这样一来,从不敬和九戒和尚想打败他也没那么容易!两人一魔一场大战,足有三天三夜。从不敬重伤,九戒和尚也受了伤,伊召义同样受了重伤。”
“百花山灭灵洞前,又下了一场雪,不过是红色的。伊召义最终殒命在灭灵洞前,从不敬身死,九戒和尚侥幸活了下来,从此瘸了一条腿。可是《寂灭真经》却从此下落不明了!唉,昨晚这场雪,不由又让老夫我想起了伊召义的事情,老夫真担心是又有人修习了那《寂灭真经》上记载的魔功!”
楚随心苦恼道:“不知是不是有人修成了魔功引发天地异相,但是六月飞雪,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可惜我武功低微,没法知道这雪的来源!”楚随心自然不能对外人提起自己元神受伤之事。不然他早就元神离体去查访一番了。
胡铮珠笑道:“少爷,你也不用多想!你也知道,有些事自有定数,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也不用怕!再不济还有我们这些人在,怎么也能护得少爷的周全吧!”
楚随心点头道:“是,有你们在,我自然放心。只是这一场大雪,怕是要影响我们上山的吧?这么大的雪,通往百鸟山庄的路是不是给封闭了?”
忽然冷东海的声音在楚随心身后不远处传来,“大哥,你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我刚听到这里的二管家严志喜说,山路封了,这几天去不了百鸟山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