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仲明在学武之前,是个猎人,耳力目力嗅觉都超过寻常人数倍,可是比起这背剑的年轻人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谭仲明心中暗暗称赞道:这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岂止是人才,简直是天才,奇才!
好在伏在偏殿屋脊之后的谭仲明轻功和内力极为高明,并未给这年轻人察觉到。但谭仲明还是把身体往下伏了伏,以免不经意间给他察觉到自己在窥伺。
一身锦袍,阴不阴阳不阳摇着折扇被称为二堂主的人,对身旁容颜苍老的人冷声道:“童兴武,你和多昆鹏去四处搜查一下,免得有什么地方藏了人!”
容颜苍老的人答应一声,先往三间大殿去搜查了一番,那个背剑的年轻人则来到两边偏殿查看。大殿自然是没有任何痕迹,偏殿地上的干草却被那背剑的年轻人多昆鹏看到了,多昆鹏大声道:“二堂主,这偏殿地上有两堆干草,显然是有人刚在这里休息过!是两个人没错!”
那位二堂主鼻子里哼了一声,双脚一点地,就如同一只大鹤一般,掠上了大殿的殿顶。只见他稳稳站在大殿殿顶上,穷极目力,望向山神庙大殿前的广场,以及山神庙的四周,似乎想查找到哪里有人迹存在。童兴武和多昆鹏又往大殿后面转过去,继续搜人了。
偏殿的高度虽然比大殿低了一些,但谭仲明伏在左侧偏殿屋脊之后的阴影处,所以并未给这位二堂主发觉。谭仲明知道这位二堂主是位高手,生恐给他发现,所以屏心静气,连呼吸也减缓了下来。
童兴武和多昆鹏二人随后就在大殿后面发现了拴着的那两匹马,更能确定刚才有人住在偏殿了。两人又在后厨搜找了一番,只发现一地鸡毛、一口破锅和一个破旧的木桶,以及已经熄灭的篝火。
多昆鹏捏着一根红色的山鸡翎毛在手中转来转去,冷笑道:“看来这人也是位高手啊!在发现我们的行踪之后,果断弃马逃走了!不过没有马,他们又能逃多远?多半还是在这附近藏着!走,我们回去禀报二堂主!”
等两人回到大殿前时,那位二堂主也已经从大殿之上跃了下来。容颜苍老的童兴武上前回禀道:“二堂主,后面也搜过了,只有一地鸡毛,没有人!不过他们的两匹马拴在大殿之后,想必就算逃走也没走多远!”
二堂主摇了摇折扇,嗯了一声,闭目半晌,这才道:“既然是这样,你们两个先去把那两匹马宰了,咱们就在这里烤马肉吃!他们没有了坐骑,还能走多快,走多远!我们就守在这里,等天亮时再做理会!”
童兴武和多昆鹏答应一声,往后面去杀马了。伏在偏殿屋脊之后的谭仲明不由皱了皱眉头,心道:“这位二堂主可真够坏的!要是没有了马匹,老汉我倒没什么问题,凭两条腿照样赶路,可那位丁大少爷要如何才好?就他那两条瘦腿,两天怕也走不出五十里路去,还不是要被人给追上!不行,我得阻止他们!”
想到这里,谭仲明伏身,在后面跃下偏殿,施展轻功转到大殿之后,靠近马匹伏在暗处,准备乘这二人不备的时候出手。
只见多昆鹏嘻嘻哈哈笑着,走到谭仲明的新坐骑前,拍了拍马脖子道:“我说小马啊,今晚我们急着赶路,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实在是没饭吃,正饿得前腔贴后腔呢,只好拿你打个牙祭!我杀你吃你,都只为果腹,你到阎王老子那里可不要告我!”
多昆鹏念叨完毕,举起右掌,就准备一掌毙了这匹马。就在这当口,谭仲明如同一只狸猫相仿,低头,弓身,双脚点地,悄无声息扑向了多昆鹏,转瞬之间就到了多昆鹏身后,谭仲明右手以鹰爪式,闪电般去拿多昆鹏的后颈,就想捉活的。
哪知多昆鹏忽然向右一转身,轻笑一声道:“老倌儿,别闹了!”便躲开了谭仲明的一记偷袭。紧接着多昆鹏却嗷的一声,蹦起老高。原来他听到脑后有风声袭来,还以为是身旁童兴武在和他开玩笑,可一转身的瞬间却发现偷袭他的人不是童兴武!我的娘,大半夜的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可把他给吓坏了!
谭仲明一击不中,心中暗叫可惜。他不等多昆鹏做出反应,又是一记重拳狠狠打向多昆鹏胸口。多昆鹏身法不错,滴溜溜一转,又勉强闪开了谭仲明的一拳。旁边的童兴武也是忽然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他情急之下,一脚踢向谭仲明的后腰,试图去救多昆鹏。
谁知道谭仲明忽然又加速向前,不但避开了童兴武的一脚,还顺带着一记肩撞把多昆鹏给撞出去四五丈远。多昆鹏哎呀一声,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多昆鹏只觉得自己丹田处一股剧痛之感传来,鼻子也滴滴答答流下血来。一时间,他竟然惊得动弹不得。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实在是太过突然,多昆鹏和童兴武本来是来杀马吃肉的,却做梦也没想到附近会藏有一人准备袭击他们,所以猝不及防之下,吃了大亏。也是谭仲明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所以并未痛下杀手,只是出手教训一下他们而已。
童兴武纵身跃到多昆鹏身前,拉了个防守的架势,护住多昆鹏,免得敌人再追击。童兴武又是震惊又是愤怒道:“你是什么人?背后里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谭仲明一击得手,心中大概有了个数,知道就算这两个人联手也斗不过自己,谭仲明不由心中豪气顿生,朗声大笑道:“好一个英雄好汉!却原来是偷马杀马的贼!我且问你,我的马匹拴在这里招惹了谁,你们要杀它吃肉?”
童兴武老脸一红,这事原是他们不占理。在没搞清楚状况之前,就要杀人家的马吃肉,就是闹到官府公堂,也绝对是他们的不是。童兴武只好强辩道:“我们是见庙中无人,以为这里遭了强盗,这马是无主的野马,所以才准备杀马吃肉的!既然是你的马匹,你出来说一声也就是了,为什么要出手伤人!”
谭仲明冷冷一笑道:“你们来了,我的坐骑可不就是遭了强盗了么?我若是出手再慢一些,我这匹好马就已经遭了你们的毒手了!你们又是什么人,深夜跑到这荒郊野岭的山神庙来,不由分说就要杀我的马?”
童兴武正要答话,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冷冷道:“原来是位高手!”
谭仲明回过头,却见到那位二堂主手中正摇着折扇,站在远处冷冷望着自己。谭仲明冷笑道:“原来是正主来了!好吧,我正要向你讨个说法,你是什么人,你无缘无故让人杀我的马又是什么意思?”
二堂主啪一声收了折扇,冷笑道:“刚才在偏殿屋脊后伏着那个人就是你吧?你动作可真够快的!”原来刚才谭仲明从偏殿后面跃下去,衣袂飘风的声音给这位二堂主听到了,所以他急忙跃上偏殿,四下观瞧之后再去追赶,却还是慢了一步,以至于多昆鹏被谭仲明给打伤了。
谭仲明呵了一声,似是漫不经心道:“大家本是素不相识,既然今晚有缘遇到了,那不如就报个名字吧!若是闹误会了,大家也好哈哈一笑,各忙各的去!不必在此纠缠!”谭仲明并不想和这几个人纠缠,尤其这位二堂主,绝对是个阴鸷狠辣的角色,谭仲明素来不喜欢这种人。
二堂主手中握着收在一起的折扇,借着明媚的月光仔细打量谭仲明,见他虽然是一身仆人打扮,却毫无一般仆人的低姿态,忽然开口问道:“本座问你,你家主人可是丁一谷?”
谭仲明顿时心头一凛,警惕之心大起。丁一谷此行是用了金蝉脱壳之计,先行离开首善城的,行踪可谓极其秘密。而且后面还有人装扮成丁一谷的样子,带着马队在官道上慢慢一路行来,以掩人耳目。而在三天前,天命堂的火枭和冰枭竟然会在半路上截杀他们,这说明顾均平定下的金蝉脱壳之计被人识破了。
谭仲明心头一转念,忽然哈哈笑道:“原来各位是天命堂的朋友!”他自知今晚无论如何是躲不掉了,索性一横心,决定背水一战。
二堂主一脸讶异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天命堂的人?”此言一出,二堂主要杀谭仲明的心就更盛了,一股杀气勃然升起,从他体内直接漫延到体外!二堂主向谭仲明的方向跨出一步,再次追问道:“如果本座没猜错的话,火枭和冰枭兄弟就是死在你的手里,对吧?”
既然双方话已挑明,谭仲明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他提起气机,全神戒备,谭仲明哈哈笑道:“什么火枭冰枭,老汉我一个也不认识!至于什么丁一谷还是丁二谷,老汉我就更不认识了!老汉我只是个种地的,闲暇时给人做做长工,这次是奉我们东家之命,把马匹送到其龙城去!”
二堂主放声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好一个种地的高手,做长工的人!难道你的武境也是种地种出来的吗?请问阁下是在哪里种地,不如把这块地介绍给本座,本座也去种种地,种个顶尖高手出来?”
谭仲明微笑道:“尊驾是富贵人,闹不好还是出身自大越国皇宫中的大宦官,地位尊贵,更兼有一身惊人的艺业,怎么可能去做种地这种贱业呢?种地这种又苦又累的粗活,也只有我们这些出身贫苦的老百姓才会去做!”
那位二堂主的脸色变了又变,惊怒之色溢于言表,面前这个老家伙竟然把他的出身说得半点儿也不差!这位二堂主就是天命堂的二堂主,姓肖,名荆山,乃是宫中一位大宦官出身,因为受到种士良青眼,所以才被委任为天命堂的二堂主。
肖荆山啪一声又打开折扇,在地上围着谭仲明疾走起来,肖荆山冷笑道:“你这个老家伙绝不是种地的人!你可实在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老实!哼,今晚你若不交出丁一谷的话,你也就别想走了!只要你一死,我看那丁一谷还能否逃出我天命堂的掌控!”
谭仲明毫不含糊道:“尊驾想要动手打架,老汉自可以奉陪到底!只是尊驾既然身为天命堂的二堂主,和人动手打架总不能连个名字也不报吧?”天命堂极其神秘,外界极少有人知道天命堂大堂主的名字,还曾有人猜测,种士良很可能自任天命堂的大堂主。
肖荆山大笑道:“你想知道本座的名字?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你也是要死的人了,无所谓知不知道本座的名字了!本座姓肖,名荆山,正是你所说天命堂的二堂主!你也别想在本座面前撒谎,分明就是你杀了火枭和冰枭,你还不认!你这个狡猾至极的老家伙,你为何不报上名号?!”
谭仲明握紧了拳头,随时准备出手,脸上却笑嘻嘻,嘴上还谦逊道:“老汉出身穷苦,比不得你这样的富贵人,所以我这名号报不报也都是那么回事!既然你想知道,那老汉也就不瞒你了,老汉的名字叫谭仲明!其实别人知道不知道老汉我的名字,也无所谓啦!”
肖荆山身体一震,停下脚步,再度上下打量谭仲明,如同见到宝物一样,眼中大放光彩。肖荆山大笑道:“原来你是桑兰江湖排名第五的高手,阴阳神行叟谭仲明!哈哈哈哈哈……话说自从到了桑兰之后,本座还没有和桑兰的顶级高手交过手,你是第一个!”
谭仲明笑笑,再度谦逊道:“都是江湖朋友抬举罢了,老汉不过是徒有虚名,忝列十大高手之列而已!桑兰高手多如过江之鲫,我一个乡野老汉的武功又何足道哉!不过肖堂主的武功境界之高,实在让老汉惊讶,老汉原以为身处上位者,武功高者不多,可今天肖堂主却颠覆了老汉的认知!”
肖荆山一摆手,脸色阴沉起来,有些愤懑道:“哼,什么上位者,本座在小小的天命堂尚不得大展拳脚!”肖荆山听到谭仲明的名号之后,除了不敢轻视对方之外,心中杀意忽然少了许多,他有心招徕这人加入天命堂辅佐自己。只是不知道这人肯不肯加入天命堂。
听话听音,谭仲明听到肖荆山脱口说出这样的话,立刻明白肖荆山对自己在天命堂的地位有所不满。谭仲明立刻笑道:“说来也是!以肖堂主的本领、见识、手段,竟然屈居天命堂的二堂主之位,着实让人为之扼腕!但不知天命堂的大堂主有何过人之处,能居于二堂主之上?”
这话明摆着是在挑拨离间,可是肖荆山非但不觉得这话有何不妥之处,反而大起知音之感!这两年他在天命堂过得并不如意,一直受到大堂主各种压制,所以他最终才选择率人来桑兰,准备追杀楚随心,或是给楚随心制造麻烦。
桑兰地处偏远,生活远不如大越国,没有几个人愿意来这种苦地方过苦日子,但是肖荆山选择了这条路,选择了到桑兰来。当然,来之前,他免不了要向种士良表态,表忠心,发誓一定会在桑兰剿灭楚随心。因此种士良拨了一些人手给他,又给了他一笔银子做经费。
结果到了桑兰之后,肖荆山却并没有急于去找楚随心的麻烦,就算偶尔派人追杀楚随心,也只是象征性的。他到桑兰来,根本目的就不是要追杀楚随心,他看中的是桑兰这块地方,他想把天命堂的一部分给分拆出来,他在桑兰自立,做大堂主,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做二堂主,他不想仰人鼻息!
既然这样决定了,那么肖荆山就必然面临一个问题,他和大越国的天命堂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而且种士良也不会原谅他这种行为。肖荆山一面和种士良、大堂主之间虚与委蛇,一面不停的伸手要钱,声称想杀楚随心没那么容易,需要和桑兰朝野上下都打点好关系才能最终动手。
开始的时候,种士良和现任大堂主宫必安还相信他的说辞,可是时间长了也隐隐发现不对。这个肖荆山银子确实没少拿,可怎么一直不出成绩啊?而且京营神捕卫的探子还送回来消息,说楚随心非但没有受到重大打击,反而在桑兰国的望野城组建了虎士营!
所以大堂主宫必安和种士良先后行文到桑兰,斥责肖荆山。这样一来,双方就更加貌合神离,肖荆山就更有心让天命堂在桑兰的分支堂口自立了。可是宣布自立也是需要一定条件和基础的,毕竟肖荆山到桑兰的时间还短,所以肖荆山回信给种士良和宫必安,向他们请罪,称自己在桑兰遇到的阻力是空前的大,比如望野城的丁弱尘等人,就是强大的阻力。
至于他的回信,自然内容恳切,列举了许多现实中的难处,也谈了自己做事上的很多不足之处,故意自曝其短,连京营神捕卫没掌握的事情他也坦然承认了。
种士良读完回信后很满意,其实他也明白,现在桑兰和大越两国的关系虽然比前些年缓和了许多,但仍然不是那种真心实意的兄弟之邦,全靠大越国赐给桑兰岁币,维持表面的和平而已。桑兰近年来战争频发,天灾人祸也不少,没有实力正面和大越国抗衡,所以才这样维持了边境上的和平气氛。
至于大堂主宫必安,虽然对肖荆山很不满,可对方现在正在穷国桑兰,带着一帮兄弟过着苦日子,担负着剿灭楚随心的重任,把肖荆山给逼急了在大司马那里也不好交待。
所以种士良和宫必安都很快来信,安慰远在桑兰的肖荆山,不过在安慰之余,两个人也提出了一个具体要求,既然丁弱尘等人不配合,那就不如敲打一下他们。我们搞不定桑兰朝廷,还搞不定你一个小小的望野城武知县吗?
接到来信的肖荆山,经过慎重考虑之后,准备对丁弱尘下手。恰逢此时,丁弱尘莫名其妙受了伤,病重,最后病危了。望野城的未来,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这却给了肖荆山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望野城出了大问题,难道他不能通过控制一个傀儡,来掌控望野城吗?
要知道,望野城虽然没有孤悬海外,可是它和桑兰的一般城池还不一样,武知县可是有很大的自主权,甚至类似于诸侯王一样的存在!肖荆山经过谋划之后,决定趁着丁弱尘昏迷在床,朱方仁急于成为新任武知县,而丁一谷也急于赶回来争夺武知县一职之际下手,他准备先行出手搞掉丁一谷。再干掉朱方仁,把丁一德扶上位。
丁一德不过是个小屁孩,容易掌控,更符合肖荆山的利益。
而且很显然,天命堂的情报比朱方仁的情报更准确,他们精准得到丁一谷已经离开首善城,后面那支马队不过是障眼法的情报。所以身在天佳城的肖荆山抢先派出火枭、冰枭兄弟二人,截杀丁一谷。以火枭和冰枭的武功,就算对上一流高手,也不会落于下风。况且就凭三公主府里那几个高手,根本就不是冰火双枭的对手。
可是让肖荆山万万没想到的是,护送丁一谷的人会是桑兰第五高手,阴阳神行叟谭仲明,火枭和冰枭竟然糊里糊涂就葬身在谭仲明手里。
谭仲明自以为做事隐秘,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在地面上杀人的时候,天空中还有一双鹰眼在盯着他。信鹰虽然不能说话,可是记路的能力是一流的。这只信鹰,是由多昆鹏亲自训练出来的。
要不是肖荆山在派出郎氏兄弟的同时又派出了信鹰,连冰枭和火枭的死讯他都得不到。郎氏兄弟死后,信鹰飞回天佳城报知了郎氏兄弟的死讯。肖荆山得到讯息后,急匆匆带领童兴武和多昆鹏、祝三炮等三名亲信先出发,随信鹰赶往郎氏兄弟身死之处,从坑中刨出了二人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