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士良放下手中的酒碗,冷笑道:“为我而来?说得可真动听!要不是徐云东抓到了你私吞丐帮宝物的把柄,你会乖乖就范,从潞城赶到辽东来?咱们两个人合作归合作,但是不要把自己说得多么高尚,许多人都说我种士良是个伪君子,我看,你程无路才是真正的伪君子!”
程无路只好低下头,轻声辩解道:“大司马,徐云东大人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在下毕竟是丐帮的帮主,丐帮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又怎么会私吞丐帮的宝物呢?这分明就是有人栽赃陷害在下!去年,大司马对冷东海和楚随心那废物交往不满,在下便把冷东海逐出丐帮,这可是完全看在大司马的面子上啊!”
种士良面沉似水道:“够了!你们真的以为楚随心是废物?如果楚随心真是废物,本官又何必派出众多人手缉拿他!就是你们口中的这个废物,打败了本官派往摩天宫的福林等人!就是你们口中的这个废物,打败了兵困东丘的索山安!就是你们所说的这个废物啊,本官几乎要对他惺惺相惜了!懂吗?”
程无路跪在地上,垂下头,不敢再说话。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良久后,种士良又眯起一双丹凤眼,喃喃道:“你们怎么能懂,我和他爹楚成隆,曾是最好的朋友,可如今就因为他,反目成仇了!你们知道不知道,就因为有这样一个对手,活着才有意思!如果天底下全都是打了一个嘴巴就跪下的废物,那样的话,活着该有多无聊,多寂寞!”
种士良霍地睁开眼睛,不怒自威道:“这次本官叫你到辽东来,是因为战事已经拖了数个月却一直迟迟无法平定!多事之秋啊,辽东牵一发而动大越国全身。北有罗刹国在边境虎视眈眈,南有东丘城包良逸起兵反对本官!这辽东的氐金族又死灰复燃,再次闹了起来!”
程无路听种士良叹息,这才敢抬起头,鼓足勇气问道:“请问大司马……”
种士良叹了口气,站起身,倒背着手,在正屋的客厅中跨度起步子来,缓缓道:“辽东这里拖的时间太长了啊!你也见识了辽东这酷寒的天气,南方来的兵根本就适应不了,也就是辽东的铁甲营,才能在这种天气里作战!可是铁甲营都是辽东人,和氐金部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剿匪的事情,就这样陷入僵局!”
“所以才有徐云东等人献计,要大胆启用江湖中的高手,突袭氐金人现在的头领,以图杀一儆百!这也就是,本官召你到辽东来的原因。当然,事关朝廷大计,本官也不会让你们白忙活,事后个个都会有封赏!就算你不愿意做官,本官也有主电。近十年来,江湖上的武夫形如一盘散沙,连个武林盟主也没有……”
程无路眼中有了惊喜之色,脸上堆笑道:“大司马,这,我一个丐帮的帮主,做武林盟主不太好吧?”
种士良淡淡道:“有什么不太好?历来武林盟主之位,都是武林中人通过比武,推选等方式选定的,任期不过五年。可这一次,本官想让皇上亲口加封武林盟主,再赐给一统武林的金牌。武林盟主还是武林盟主,但如果这盟主是皇上亲口封的,那可就大不相同了!一朝金牌在手,号令天下,谁敢不从?”
程无路喜出望外,面有喜色道:“多谢大司马栽培!在下敢不尽心竭力?”
种士良微笑道:“本官栽培你是一回事,你努力不努力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咱们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之所以选你,是因为你有把柄在我们手里,便于掌控,本官可不想要一个不听话的武林盟主!程盟主,你明白了吗?”
程无路一张脸上笑开了花,重重叩头下去道:“蒙大司马厚爱,程无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只是这辽东的天气寒冷,地形又复杂,那些氐金人利用恶劣的天气和对地形熟悉上的优势,负隅顽抗,就算是高手们在战场上,也难以发挥最大作用!”
种士良冷笑道:“这大冬天的,大军在正面战场上作战根本就没有优势。本官早已经考虑过这件事情了!所以才想尽一切办法,要在这年关的时候突袭一下氐金人。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就在这过大年的时候,会被一群高手突袭!本官本不想这样做,这也是他们逼我的!”
程无路欢喜道:“大司马,咱们共有多少人前往敌人巢穴剿匪?”
种士良指了指程无路道:“你和我,加上索山安,我们三个人够不够?如果一战可定,你的武林盟主之位就稳了,索山安也可借此机会,将功补过,官复原职!那样的话,你和他都不亏,咱们也不必再劳民伤财在这辽东苦寒之地和那些鞑子耗着!怎么也不能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和包良逸南北呼应!”
程无路心头一惊,失声道:“就大司马和在下,加上索将军三个人?大司马,这会不会有点儿太冒险了!”
种士良放声大笑,用手指向城北,自信满满道:“城北的铁甲营士卒都在过年,那群叛乱的鞑子兵在军中必有眼线,也必然知道本官没有下达作战命令,必然防备松懈。咱们三个人就乘着这个机会,突袭了他们老营,斩杀他们的首领,岂不是一劳永逸的事情?”
程无路脸上堆笑道:“大司马算无遗策,真让在下佩服!楚随心那个小废物,只好逃到桑兰去,怎么和大司马比手段,比魄力,比武功?”
种士良冷笑道:“这话就有些过了!程无路,你也不想一想,一群人,个个都要跪在本官面前拍马逢迎,转回身,却要喊楚随心是废物。这些人连给楚随心提鞋也不配,却敢说楚随心是废物,也真不知道这群人哪来的勇气!”
程无路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心中忍不住有些怨恨起种士良来。这种士良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说他,真是半点儿面子也不给他留,极尽挖苦之能事!可是没办法,谁让自己有痛处给人抓在手中呢?程无路只好点头称是。
种士良呵呵了一声,“程盟主,起来吧!地上凉,别冻坏了膝盖!”
其实地面下是地火龙,膝盖只会热,不会冷,种士良也就这么一说。
程无路站起身,向种士良躬身道:“谢大司马!”
种士良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笑问道:“这一路走过来,急匆匆的,肯定连女人还没碰过吧?这样,这个女人今晚就赏给你了,她的活不错,这两天本官很受用。这天寒地冻的辽东,晚上搂着这么白白嫩嫩的一个女人睡觉,舒服着呢!这位郡守大人的福气真不错!”
郡守夫人多婉竹脸色剧变,饶是她极富定力,也给种士良这句话弄得下不来台,屋中还有几个种士良的幕僚在,种士良就这样丝毫不给她留面子,也不顾及这两天晚上的露水夫妻之情?多婉竹不敢发火,只好一脸幽怨道:“大司马,奴家,奴家……如果这位程盟主有需要,城中半月楼里也有许多姑娘……”
种士良把手一挥,冷冷道:“这件事,就不用麻烦半月楼的姑娘们了!你夫君何帮达之所以能活下来,多亏了这位程无路程盟主及时赶到。若是没有程盟主在,本官还就只能让你的夫君带路,往叛军中去谈判了!算起来,这位程盟主对你夫妇有大恩,你要怎么报答他,心里该有数吧?”
多婉竹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脸色难看至极。可是她又不敢违逆种士良的意思,她见种士良手下几个幕僚都在窃窃私语,目光都不怀好意的落在她的身上,只好低低的拜了下去,“是!大司马!奴家遵命!”她实在是想不明白种士良的心思。
种士良把手一挥,“来人哪,把程盟主和郡守夫人送去迎宾馆!”说着话,种士良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了下去,自顾自倒了一碗酒,仰头一饮而尽。闭上眼睛品了一下酒味,赞道:“好酒!”
半晌又道:“好酒就像好女人一样,让人回味无穷!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底下已经有人上来,将郡守夫人多婉竹和程无路一起带走。多婉竹和程无路一起向种士良告退,种士良睬也不睬,自顾自的喝酒。
等两人出了客厅,大幕僚薛成客终于忍不住站起身,低声道:“大司马,就算您不喜欢多婉竹,又何必如此当众折辱她?毕竟她男人是这多河郡的郡守,咱们现在还在多郡守的地盘上,您就不怕他一怒之下?”
种士良将手中的酒碗掷在地上,面目更色,斥道:“宗君,你懂得什么!这位郡守夫人生活不检点,早不知道偷过多少汉子了!再说,要是一个男人要脸面,又怎么会把自己的妻子献出来给上司?你薛宗君会做这种事情吗?他不要脸面,本官又何必替他留呢!再者说,这事除了咱们几个,还有谁知道?”
表字宗君的薛成客还是没能理解种士良的意思,不过他也不想在此事上过度纠缠。反正陪程无路睡觉的又不是他薛宗君的娘子,管他呢!
薛成客自然是不知道,种士良早就看过关于这位郡守夫人的密报,这位郡守夫人还在娘家做姑娘时,就风骚得很,生活很不检点,和几个本乡的男人勾三搭四,不管乡亲们指指点点。而那位多河郡守能做到郡守的位置,也是献妻有方,连辽东道经略使也和她有过露水姻缘。
几个人都默默喝酒,吃菜,谁也不说话。种士良在大司马府时,也是这个样子,和幕僚们在一起吃饭喝酒时,他不摆官架子,在场的谁也不拘束,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失态了也没有关系。
种士良忽然放下酒碗,叹息一声道:“本官还真有些想念诺颜了。可惜辽东苦寒,我不想把诺颜叫来受这大罪,不然,本官就貂裘向火,搂着诺颜赏雪,赏花,赏画!”
几个人都默默的喝酒,屋中谁也不吭声。又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却是郡守何邦达回来了。何邦达进了屋,直挺挺跪在种士良面前,声音中充满感激道:“多谢大司马!”
何邦达也明白,种士良若是不改变意思,他到军中去带路的话,恐怕很难活着回来。可是刚才他又不敢违拗种士良的意思,他知道种士良的脾气,一旦做了决定,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还不如乖乖顺从种士良的意思。
种士良只顾低头喝酒,也不吭声,何邦达也不敢起身,就这么跪着。好在地面温暖,他不至于膝盖受寒。还是最后薛成客忍不住,替何邦达说了一句话:“天气冷,郡守大人就不必跪着了!尊夫人替郡守大人牺牲很多,郡守大人可要好好的待她!”
何邦达进门前,已经听管家说了此事。虽然他很有些意外种士良的举动,可是却一个屁也没有放,他又不是第一次献妻出去。只要他夫人能在这些权贵面前吹好枕边风,他的官位就稳稳的,弄不好将来还会因此再次飞黄腾达。他何邦达自己觉着,一点儿也不亏。面子?面子值几个钱?有官位值钱吗?真是的!
种士良忽然开口道:“嗯,宗君说得也是,郡守大人,起来吧!今晚就很抱歉,只能让你的如夫人陪着你了!”
何邦达厚着脸皮问道:“那,大司马今晚怎么办?这长夜漫漫,枕畔犹虚,大司马一个人就不寂寞吗?要不,下官再找两位姑娘来陪大司马?”
薛成客叹息一声,心中暗骂道:“蠢货,你是怎么做到郡守位置上的?这种事情还要问出口吗?你直接安排人不就是了!唉,看来这位郡守大人除了献妻之外,整个脑子都是不够用的!”
种士良把酒碗放下,微笑道:“本官是来辽东平叛的,三五天没有女人也没有关系。若是这一仗打赢了,从鞑子那里掳走几名女子带回去享用也无不可!本官要感谢尊夫人这几天晚上的陪伴,尊夫人确实是个好女子,在床上风情万种,让人流连忘返哪!”
几个幕僚差点儿笑出声来,还有比这更损的话吗?没想到何邦达却一脸媚笑道:“能为大司马效劳,是下官夫妇的荣幸,欢迎大司马常来玩!”
薛成客强忍着那口就要喷出来的老血,默默的吃菜,头也不抬,他觉得自己刚才多余替这位郡守大人说话。这种软骨头,就该让他多跪一会儿。
一番温存之后,多婉竹满意的抚着程无路的胸口睡去。程无路却睡意全无,他不敢违拗种士良的意思,只能强忍着恶心和这位郡守夫人同床共枕。他不知道种士良此举的意思,但是似乎不是什么坏兆头。
回想起这些天发生的种种事情,程无路心头有些焦灼,丐帮的事情倒是稳了,他若是能做了武林盟主,就算他私吞本帮财物的事情给人发现,也不会有人愿意出来为难他的。本帮的财物和武林盟主的位置哪个更重要,丐帮的长老们不会不晓得。就算有事,也自会有人替他摆平。
因为他这个未来的武林盟主,是大司马种士良扶持上位的,有哪个疯了,敢找他的麻烦?只是明天要往那些叛军的部落当中去,他心里有些没底。他听说那些鞑子骁勇善战,非常不好对付。他和种士良、索山安三个人深入鞑子的巢穴,能不能够平安归来,真不好说。
程无路忽然恨恨道:“富贵险中求,想那么多做什么?睡觉!”程无路紧紧搂住白嫩嫩的郡守夫人,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偏偏那根救命稻草还说起了呓语,这让心情十分不安的程无路有了一种冲动。
第二天清晨,当程无路醒来时,种士良的人已经等候在了门外。程无路慌忙起来梳洗完毕,穿上他那一身补丁的锦衣,往种士良所在的后宅正屋来了。
程无路向种士良行礼,程士良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又让他坐。程无路压抑下心头的不安,坐在案几前,一脸恭谨的表情。
种士良笑问道:“程大盟主,昨晚梅开几度啊?哈哈哈哈哈……今天咱们可是要把头别在腰间,去鞑子们谈判去了!”
程无路赧颜道:“回大司马的话,还好,还好!主要今天要去找人拼命,也没什么心情!”
种士良笑道:“找人拼什么命?今天咱们是乘着过年,去鞑子那里寻些过年的礼物回来!放心,如果是拼命的事情,还不会轮到咱们来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我贵为大司马,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怎么会干那种蠢事呢?对不对?”
程无路听种士良这样说,心头略微好受了一些。他想想,这话也对,种士良身为大司马都没怕,他一个要饭的头儿,有什么好怕的?况且还有武林盟主的位置在等着他呢!想到这里,程无路的心一下宽了起来。
匆匆吃过早点,种士良收拾了一番,穿上貂裘,做富家翁打扮,带着程无路坐上马车,直奔城西而去。等出了城西,索山安早已经在城外等候了。
索山安见了种士良,立刻跪倒在地。种士良冷着脸道:“起来吧!今天,你得将功赎罪才行,否则的话,就一直做你的伍长去吧!”
索山安答应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恭敬,大气也不敢出。索山安明明比种士良高出大半个头来,可程无路只觉得索山安那高大的身材里,透出一个小字来。种士良身为上位者,那滔天的气焰在此刻是如此的清晰可见。
马车走不上十里路,路边已经有三名锦衣骑士带着六匹马在等候了。三人弃车乘马,带着三名锦衣骑士往城西的山中疾驰而去,过午时分,终于进了洪迦山口。
山口风大,雪大,马不能行,六人弃马,展开轻功,在雪上疾掠而去。都是踏寻无痕的轻功。过了十余里之后,武功的差距就显示出来了。索山安和程无路能紧跟着种士良,那三名锦衣骑士的内力就显得有些差距,要落后三丈有余了。
种士良默默无言,一路带头疾掠而去。程无路心中暗道:这又没有向导,种大司马是如何找到路的?真是奇怪!
又过了两盏茶的时间,程无路猛然听到一声鹰唳,抬头看时,却是一只海东青在头顶半空中滑过。程无路恍然大悟,带路的是天上飞的海东青,难怪种士良如此轻车熟路呢!
又行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晚。六个人早已经在郡城百里开外了。三个锦衣骑士的内力已经跟不上三人,又落后了十余丈。此时,索山安也落后了两丈有余,索山安大约在二流武境,离程无路还有些许差距,当然也不及种士良了。
种士良忽然道:“我们就在前边的营地歇息一下吧!吃个饭,喝些酒,烤烤火,半夜再走吧!这么一直走下去会冻死的。”
又行不上数里,果然有一处毡房密布的营地,天空中的海东青向营地滑了下去。过了片刻,有人随着海东青迎了出来。那人见了种士良,屈膝跪了下去,低声道:“草民迎接大司马!”
种士良淡淡道:“起来吧!都备下了吗?”
那人道:“都备下了!大司马放心!”
种士良嗯了一声,仍是淡淡道:“前头带路!”
那人答应一声,转身在前边带路。营地中传来了杂乱的狗吠声,那人怒斥一声,所有的狗立刻都闭了嘴。显然对这人的声音极其熟悉。
几人走在雪地上,因为有轻功,都悄无声息。那人带着众人走进一间大毡房,推开门,一股热气袭来,其中还夹杂着牛奶和牛肉的香气。
程无路的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