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秋被楚随心一掌打飞后,在场边默默爬了起来,神情落寞,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那份嚣张。楚随心转回头,望向场边站起来公然挑战他的那名死囚,不怒反喜。虽然那人穿着一身死囚的服装,却难掩书生意气,一看就是个读书人,果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坐在场边观战的大管营孙升平双手按着椅子扶手,皱了皱眉头,喝斥那死囚道:“东平子明,你速速退下,不要胡闹!这是习武人的事情,你跟着瞎掺合什么?不要以为你做过几天知县就了不起!楚典刑官是世间少有的大高手,像你这样的读书人,他一掌就能把你打死!”
被称做东平子明的死囚望向孙升平,放声大笑道:“武功行不行,是打出来的,不是用嘴说出来的!就像陆子秋这样的武功,不过是二流而已!这位姓楚的典刑官虽然比他强些,却也有限,这样的武功,何足道哉!我东平子明不才,愿意和这位典刑官切磋一番,也好叫他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楚随心听到这人做过知县,顿时鼓起掌来,这还是个文武全才嘛!楚随心眉飞色舞道:“好极了!楚某愿意领教东方知县的高招!只是不知道这位东方知县是要比兵刃,比拳脚,还是比内功?”
东平子明冷笑道:“我和你这种糙人比什么不行呢?兵刃、拳脚、内功,读书,你有哪样及得上我?你要是能赢了我,随便你怎样!”
小管营鲁带余等人都很奇怪,这位三十多岁的书生东平子明只是做过一任知县,从来就没有显示出会武功的样子。他被抓进牢里的罪名就是攻讦和亲王,破坏国王和亲王的兄弟之情,本来判的是秋后问斩,可是和亲王府的人想折磨他一番,就把他给发配到望野城来了。
这人到了望野城的牢城营之后,一日两餐混吃等死,干活也不积极。好在这地方天高皇帝远,而且由于此地的官员和吏员都是丁弱尘自己任命,导致大小官吏很少受制于朝廷,所以牢城营的官吏们普遍对河顿那位和亲王不感冒,也就没人愿意为了巴结和亲王府而去收拾这东平子明,这也是和王府没想到的。
再者他一个白面书生,不过上书国王说了几句话而已,结果却被和王府宣判了死刑,这多少有些让人同情。而且望野城的风气虽然尚武,却同样尊崇读书人,因此这东平子明在牢城营中也没有受过多少罪。还有些人钦佩他敢说话,给他起了个东方铁笔的外号,褒奖他敢于向国王陛下上书。
楚随心笑道:“好极了!那咱们就先比一比兵刃吧!今天先比剑法怎么样?”
东平子明一脸傲然,点头道:“好!比剑法就比剑法!”
坐在场边的大管营孙升平心中念头一转,回头向小司监陈清平道:“陈清平,去,取两把木剑来!”孙升平心道:万一这东平子明真是个隐藏的绝世高手,出手伤了楚典刑官怎么办?我给你俩换成木剑,就算真的是高手,最多也就是把对方打个轻伤罢了!
小司监陈清平答应一声,飞奔去了,不多时,拿来两把木剑。这木剑是用望野山中的铁木制成,虽然没有钢铁的锋利,却有钢铁的重量,所以握在手中的手感就和握着真正的刀剑相仿。这牢城营中,凡是有决斗之事,都是用铁木制成的兵器。
牢城营虽是关押犯人的地方,平时也有数百精兵常驻。三里之外还有千余号称“铁士”的精兵驻扎,一则防范囚犯越狱,二则在此地练兵。尤其会放出一些判了斩立决的死囚,发给兵器,马匹,让死囚和铁士们交手。如果死囚有能打赢铁士,杀透军阵者,可免一死。
可惜迄今为止,只有一名囚犯办到过。这种死战的形式也在无形中锻炼了铁士的战斗力。在整个桑兰国来看,这支千余人的铁士战力也是强悍无比,可稳居前三甲。
武知县丁弱尘一直是河顿极力拉拢的对象,丁弱尘一直对河顿虚与委蛇。因此河顿把丁弱尘当成自己人,把很多反对他的人发配到望野城来折磨。
丁弱尘在望野城百姓中口碑极好,外战却以凶狠著称,以致凶名在外,有丁疯子之称。可是丁弱尘对河顿发配来的囚犯出手并不如何狠毒,在给河顿的信中,丁弱尘称要充分利用这些囚犯,让这些囚犯为桑兰为王爷再创造最后的价值。
由于每年都能收到丁弱尘的大量贡金,而丁弱尘又声称,其中一部分贡鑫就是那些死囚所创造,所以河顿对丁弱尘很是信任。不过那笔贡金的真正来源是什么,丁弱尘讳莫如深,从不对外人谈起,就连牢城营的大小管营也说不清。
东平子明手中铁木剑斜指地面,气定神闲望着楚随心。楚随心更是随意,怀中抱着铁木剑,面对东平子明,简直像是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一样。场边围观的囚犯们都来了兴趣,想看看这个文弱书生一样的东平子明有什么本事,敢和这位能打败陆子秋的典刑官过招。
两人对视,眼中擦出火花。东平子明手中稳稳握着长剑,冷笑道:“姓楚的,你出手吧!你不出手的话,我怕你没机会出手就倒下了!”场边观敌掠阵的胡铮珠等人瞧着东平子明握剑沉稳,猜他应该是在剑道上下过一番苦功的,不由暗暗为楚随心捏一把汗。
见楚随心打败了陆子秋,还敢跑出来挑战楚随心的人,恐怕不止是勇敢这么简单,一定是有两把刷子的。只是众人不明白,这位东平子明是一任知县,文弱书生,怎么会有武功在身?
楚随心笑道:“还是你先出手吧,不然人家会笑话我欺负残疾人!”
场边的冷若霜听懂了楚随心的话,笑得前仰后合,实在是乐不可支。东平子明歪了一下头,不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随心哈哈大笑道:“脑残也是一种残疾,谁能有药医?”
东平子明大怒,长剑斜指地面,忽然向楚随心狂掠而来,其势如风。瞬间手中剑便劈出十数道残影,裹住楚随心。长剑上黑色剑气锋芒毕露,凌厉已极,果然是高手风范。
旁观的孙升平坐在椅子上,两手下意识抓紧了椅子扶手。虽然他只有三流武境,可是他一见东平子明出剑,仍是大吃一惊。这东平子明竟然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这一剑要是斩向他孙升平,估计他绝对接不下,瞬间就要凉了。
楚随心一声长啸,身形不动,手中铁木剑也向前劈砍,叮叮当当,刹那间两把剑就互相撞击了数十次之多。东平子明剑法狂暴,完全不符合他书生的形象,楚随心的剑法却精妙,竟然是见招拆招,后发制人。两把铁木剑,紫色剑气和黑色剑气搅在一起,如同一条紫龙和一条黑龙缠斗,互有攻防。
眨眼间两人已经拼了十余招,东平子明围着楚随心不停出手,手中的剑招越来越快,招招致命。楚随心却站在原地,一脸淡定,见招拆招,手中铁木剑不停接下东平子明的攻击。东平子明暗暗心惊,他完全没想到楚随心能有这样精妙的剑法,竟能和他相抗衡。
东平子明原以为,自己不出十招就可以制住楚随心,让他当众丢个大丑,再慢慢羞辱他。哪想到双方竟然会打了二十余招依然平分秋色,旗鼓相当。两个人都从容出剑,谁也不把对方真正放在眼里。转眼又拼了十余招,还是不分胜负。
只见场中两股剑气搅在一起,场上飞砂飞石,劲气狂暴已极。大管营孙升平再也坐不住了,生怕楚随心有任何闪失。孙升平满脸堆笑,望向胡铮珠道:“胡姑娘,这里数你武功最高,你看……”
胡铮珠冷笑一声,向牡丹红伸手道:“牡丹姑娘,借你的宝剑一用,我去会一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冷东海在一旁问道:“胡姑娘,你平时又不用剑,现在要借剑做什么?我看这厮的剑法精妙已极,连大哥都只能和他打个平手,难道你还想用剑打败这厮?”
胡铮珠笑骂道:“你懂个屁!他们两个都是用剑的高手,我难道还能借你的破菜刀去对付这小子?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我恨不能有一条枪才好!再说我上去也是分开他们,又不是要打败那小子,不然他心里能服气?”
两人正说着话,东平子明忽然大喝一声,“乾山纯阳剑!”只见他所持铁木剑身之上,黑色剑气暴涨,剑气比刚才更加狂暴,铺天盖地的剑影罩住楚随心,剑气之烈,实属罕见。不止胡铮珠和冷东海吃惊,围观众人尽皆失色,连同为剑术高手的冷若霜都毛骨悚然起来。
冷若霜望着漫天雨落一般的狂暴剑气,手脚冰凉道:“这人剑术之高,恐怕不下于师娘,五师哥怕是难以接下啊!”
就在众人为楚随心捏一把汗时,猛然听到楚随心也大喝一声,“破天一剑!”只听到霹雳一声响亮,漫空黑色剑雨之中,一道白亮的剑气以雷霆万钧之势破空而出,搅碎剑气无数。旋即化为一条白龙,将那些残余剑气都吞下肚去,瞬间龙体膨胀起来。东平子明大惊,急向后掠,撤剑而去。
只见那条白龙在空中一个转身,潇洒圆转的在半空中遨游一番,这才缓缓落在楚随心身后,立起身子,张牙舞爪,向东平子明狂啸一声,缓缓散去。众人都瞧得清清楚楚,那条白龙吃饱了剑气之后,从一丈有余暴涨到五丈长短,隐隐透出一股极强的武境压迫。
东平子明脸色苍白,压下心头的震惊,目视楚随心道:“你这是什么妖法?”
楚随心嗤笑道:“你也就知道个妖法!这是研心大法典玄功中的上乘剑术,其中的玄妙又岂是你能懂?你的乾山纯阳剑固然威风,可惜火候还没到,也就只好吓唬那些剑法平庸之辈。遇到真正的高手,自然是不堪一击!”
东平子明沉默了一下,将手中铁木剑抛向场边,只见那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在地上,插在小司监陈清平面前。东平子明拍了拍手,一脸淡然道:“好!剑法上你不弱于我,那么咱们再比什么?比拳脚?还是比内力?”
楚随心摇头道:“今天不比了,明天再说!我先前已经和陆子秋打了一架,耗费了不少内力,又和你比一场剑,也差不多了。正好回去吃肉喝酒,明天咱们再比武好了!”
东平子明嘴角翘起,一脸不屑道:“这确实是认输的好借口!”
楚随心冷笑道:“输给你?搞笑!咱们也别做什么口舌之争了,明天仍旧在这里见面,比拳脚比内力,直到一方倒下为止!本侯要让你知道,你的武功不过如此!”
东平子明大笑道:“好好好,就依你!明天咱们接着比武,看我如何打肿你的脸!”
楚随心把铁木剑扛在肩上,潇洒转身离去。东平子明见楚随心走了,也转身想往回走,低头之间,却见两个袖管落了下来。原来楚随心在无形之间,用剑气削断了他两只袖子,却没有伤到他本人。这份对剑气拿捏的精准,实在让人感觉可怕。东平子明一言不发,空着两只袖管走了回去。
在众死囚敬畏的眼神中,东平子明缓缓回到刚才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众死囚欢声雷动。毕竟东平子明是囚徒,和他们身份相同,东平子明能和这姓楚的典开打个平手,就已经是他们的骄傲了。
楚随心等人退场,都回到自己的住处。楚随心坐在桌前,胡铮珠已经泡好了一壶茶,众人都坐在屋中,赫兰玉双怀中抱着朝露刀,闭着眼睛若有所思。楚随心忽然出声道:“重义,去查一下这东平子明的身份,明天早晨,关于他的所有资料,要摆在我的桌上。”
没有人回答,但所有人都听到衣袂飘风逐渐远去的声音。赫兰玉双睁开眼睛,望着楚随心,目光熠熠,声音喜悦道:“这是你们楚家的死士?”
楚随心淡然道:“不然呢?你不会以为我流亡这么久,在没遇到你们大家之前,就是靠着我自己活下来的吧?我毕竟号称是天下第一废物,要是没有几个好汉帮我,那还真不好说会死在哪个沟里!就是什么天命堂、血影宗的人不时出现,我也受不了!”
牡丹红笑道:“原来楚师哥暗中有这么多高手做帮手,那你怎么可能输给这个小子嘛!嘿,这可是他自不量力了!”
楚随心摇头道:“这些高手只是负责在暗中保护我,使我不会有生命危险。至于我和人动手打架,这个他们一般是不会管的。所以我后来才会找你们帮忙嘛!现在你们几个一个比一个能打,我也就放心了!就算来了我打不赢的人,也还有你们在。我怕什么?”
冷东海苦笑道:“这个东平子明的武功还真够好的,要是和他比兵器,我还真不一定是他对手!毕竟我的武境比他弱了一些!”
赫兰玉双冷笑道:“我还以为你小子要嘴硬,说自己的武功不比他差呢!”
冷东海翻了个白眼道:“你当我冷东海是傻子么?天要刮风下雨不知道,自己肚子里有多少油水自己不清楚?你也别兴灾乐祸的,他就算比我武功高,也只是暂时比我高,将来我会超过他的!我打败他,只是时间问题!”
楚随心忽然问道:“你们说,我如果要建立一个类似于天命堂这样的组织,该起什么名字比较好?”
赫兰玉双笑道:“怎么,我们的楚大侯爷也想有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了?不容易,终于想通了!前几天我就想问你,你就打算这么一直单打独斗下去?或是你喜欢吃现成的,接手你爹为你布下的局?”
楚随心笑了笑,“我爹为我准备了什么,那是他老人家的事情,我不能没有自己的想法,什么都依靠别人吧?对,我是他们的少主人,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是继承了我爹的产业,我要想让人承认,少不得还要走自己的路,有自己的队伍。现在条件也差不多了,我是时候自己出手了!”
冷东海挠了挠头,有些难为情道:“大哥,你也知道,我读书不多,你让我给人起个什么名字,兄弟很难办到!你自己读了很多书,干嘛不自己给这支队伍起名呢?”
楚随心笑道:“我自然没指望你给队伍起个名字,我这不是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吗?大家都快帮我想一想,咱们给这支队伍起什么名字好!”
冷若霜发愁道:“这个事儿我也做不来!要是师父在的话,他老人家随便拈出一个典故来,都能给你这支新队伍起个好听的名字!”
楚随心叹气道:“这不是远水不解近渴吗?师父他老人家又不在这里,我也没办法!咱们最好是能在什么古诗词或典故里找一个好听的名字。就像天命堂,他们认为他们是有天命的,是天命所在,所以才起名叫天命堂的!我们也可以借鉴他们一下!”
牡丹红笑着摆手道:“楚师哥,你看我干嘛?我可是个绣花枕头,大草包一个!除了每天会舞刀弄枪之外,也不会别的!你想要我读书,唉,还是杀了我吧!”
楚随心皱着眉头,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忽然眼前一亮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干脆,就叫拂衣堂吧!”
众人都叫好,冷东海却一脸坏笑道:“我听着也不错,就像刚去完青楼,拂衣而起,飘然而去!好名字,好名字!我喜欢!大哥一看就是同道中人!”
楚随心哭笑不得道:“你小子!我们这里说正事呢,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这家伙,是不是这些日子憋坏了,想要跑到青楼去?我跟你讲,这拂衣堂成立之后,你就是拂衣堂的一份子!”
冷东海嬉皮笑脸道:“大哥,你也知道我是在开玩笑的!这个叫拂衣堂自然是好,只是呢,不能深藏功与名啊!这些来的人,还是要求些功名利禄的!你大哥带着我们,可不就是要名垂青史么?不然大家追随你,图个什么!”
楚随心点头道:“当然!我是说我自己,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我都已经是大越国安越侯,皇上早就已经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了,我还要什么呢?我又不同于你们,我也没说不让你们追求名利啊!人都不追求名利了,这世间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赫兰玉双赞道:“嗯,看来你是越活越通透了,不错!你成立这拂衣堂,收不收女子?”
楚随心笑道:“英雄不问出处,流氓不问岁数!我管他男还是女,只要能把事办好,就可以加入拂衣堂!不过你赫兰玉双最好不要加入拂衣堂。”
赫兰玉双疑惑道:“为什么?”
楚随心指向临山郡方向,一脸正色道:“你的赫兰世家还在,你是赫兰世家的新任家主,怎么好屈居人下?你就做我们的外援,不要加入拂衣堂了。我再想办法凑些高手在拂衣堂,咱们可就要正式开业了!什么天命堂、血影宗,只要咱们人马聚起来,还怕他们?”
顾均平点头道:“对,这天命堂、血影宗实在是太需要教训了,我看五师哥这拂衣堂成立之后,首先就要打击这两个神出鬼没的组织,免得他们再嚣张!连半夜都敢来刺杀五师哥,这样的东西不给点儿颜色看看,那还得了!”
楚随心冷笑道:“对,我也正是这么想的!他们想在我们头上动土,我们就到他们头上动土去!不过咱们这个拂衣堂的人,都从哪里来啊?毕竟我们需要的是死士,更需要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