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从半空中飘落下一片附着极强剑气的杨树叶子,楚随心等人都带住马,紧张的四处张望。面前是曲折蜿蜒的官道,路边是稀稀拉拉的杨树,再远处是收割过的空旷田地,更远处是灰蓝色的远山。可是众人目光所及之处,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就连葛风玄这种达到超一流境界的高手,也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影子。可是那片杨树叶子即便坠地,也仍是附着极强的剑气。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每个人都感觉到一种极强的窒息之感,这是一种极强的武境上的压迫,连葛风玄也变了脸色,他分明感觉到,这人的功力比他这桑兰第三的老道也只强不弱。
楚随心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从入境桑兰之后,他已经遇到了桑兰前十名高手中的前四名,从后到前的排名分别是葛风玄,卢松庭,还有丘半天和程瑜越。其中,他和排名第二的丘半天搏过命,和其余三位也都切磋过武功,楚随心敢说,就冲着落叶上的剑气,可以说这个人的武功甚至有盖过程瑜越的迹象。
牡丹红和辽俊卿相顾失色,她们师姐弟俩没来之前,楚随心什么事也没遇到,她们来接楚随心,反倒突然蹦出一个高手来,这不是打她们的脸吗?牡丹红气得脸上变色,虽然不知敌人在哪,她也要拔剑出手。
见牡丹红沉不住气,楚随心急忙劝道:“牡丹师妹,你先不急出手!让叶子再飘一会儿!”笑话,葛风玄、冷东海、胡铮珠等等高手都在身边,楚随心怎么会让一个小孩子冒这种风险出手呢?
牡丹红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争辩道:“楚师哥,这个人太不像话了,他早不来,晚也不来,偏偏赶着我们来接你的时候出来挑衅,这分明是在打我们的脸!我怎么能任由他在这里胡来?”
冷东海会意,翻身下马,走到楚随心马前,拾起那片掉落的杨树叶子,却发现那股极强的剑气忽然消失了,不止剑气消失,连那种极强的武境压迫感也不复存在。冷东海心生狐疑,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楚随心,楚随心使了个眼色,冷东海只好又退了回来,掠回自己的马上。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既然对方是绝顶高手,落单绝对是大忌,一不留神就要吃大亏,众人聚在一起,可进可退,可攻可守,何必要冒不必要的风险?
赫兰玉双已经拔出朝露刀,四下环顾,面露紧张之色,反倒是不会武功的孙满福、孙可香、孙可盼三人一脸茫然,他们不会武功,也感受不到任何高手存在的气息。不过见众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孙可香和孙可盼吓得赶紧上前守住了逍遥车,她们姐弟两个要保护重病的老娘。
楚随心调整了一下心态,抬起头望着路边上明明没有任何人存在的杨树,朗声道:“朋友,既然来了就不要藏头露尾,大越国安越侯楚随心在此,请出来相见吧!”
楚随心话音刚落,唰一声响,从根本没有人的杨树上不知怎么就掠下一人,那人身形轻飘飘,犹如鸿毛一般,落于官道上,尘烟不起。楚随心忍不住出声赞道:“好俊的轻功!”
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那人一身黑衣,头戴青色斗笠,脸上厚厚的面罩,左手握着破旧的剑鞘,右手保持拔剑的姿势,剑却并未出鞘。他挡住众人去路,却背对着立马于队伍最前的楚随心,一动也不动。众人都很确定,刚才那极强的剑气就是从这人身上发出来的。
黑衣人并不回头,嗓音沙哑道:“你就是楚随心?”
楚随心点头道:“是,我就是楚随心,请问这位朋友怎么称呼,到此有何贵干?”
黑衣人并不提自己的姓名,只是冷笑道:“听说你从桑兰一路走来,打败了许多高手?什么白头翁信之言,玉面郎君冷千君,不嗔和尚,双刀希正来,紫衣道人连山城,西北独狼吴天理,西域高僧智多措,老秃驴极品和尚,血手侯楚天舒等人,都先后折在你的手上?这些人,要么被你杀掉,要么被你生擒,要么被你击败逃走,你可是真是名动桑兰,名声大噪啊!”
楚随心呵呵一笑,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漫不经心道:“不是我楚随心有多厉害,全仗对手们衬托!怎么,连阁下这样的大高手也想要挑战我,借机成名么?”
黑衣人仍不转身,却放声大笑起来,笑声震耳欲聋,众人被震得耳膜生疼,谁都听懂出,这笑声中包含着极强的内力。良久后,黑衣人才止住笑声,说话的声音中充满喜悦道:“怎么,连你这打遍桑兰少逢对手的人,也知道我是大高手么?”
楚随心失笑道:“阁下说的这是什么话?高手就是高手,承认别人是高手有那么难么?就凭阁下摘花飞叶都能伤人的剑气,我楚随心也不得不佩服一下!这么说吧,阁下在我所遇到的桑兰国高手中,至少也可排在前三!”
黑衣人狂笑不止,“好!既然你承认我是高手,那么就好办了!楚随心,今天这事和任何人无关,我就是来挑战你的!你敢应战么?”
楚随心微笑道:“阁下想挑战我?先报上名来!我和阁下无怨无仇,为什么非要拔剑相向呢?要是这么打的话,每天都有人来挑战楚某,那还得了!”
黑衣人怒道:“少废话!出招吧!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楚随心身后的胡铮珠忍无可忍,双脚在马背上一点,人已冲天而起。娇叱声中,胡铮珠居高临下扑向黑衣人,双掌齐出,打向黑衣人的后心。胡铮珠一身紫衣,掌上紫气弥漫,掌力劲道狂暴,官道上登时飞沙走石。可以说,此时胡铮珠内力之强,仅次于手按剑柄观敌掠阵的葛风玄。
众人都忍不住大声喝彩,辽俊卿更是大声道:“好!胡姐姐好俊的身手!”牡丹红和辽俊卿对视一眼,心中都道:原来楚师哥的侍从都有这样强的武功!
话音未落,胡铮珠的双掌已经重重印在了黑衣人的后心。黑衣人怒喝一声:“滚开!”随着砰一声闷响,黑衣人仅仅是身子略晃了一下,胡铮珠却被一股极强的内力反弹回来,震得倒滑而出,几乎撞在楚随心的坐骑身上。
好在冷东海眼明手快,瞬间跃下马来,出手向一旁托了胡铮珠一下,半是内力半是巧劲,这才化解了这股大力,胡铮珠趔趔趄趄,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形。
众人相顾失色。这黑衣人并未出手进攻,可是他不但能硬扛下胡铮珠的狂暴掌力,还能借机震退胡铮珠,这是何等强悍的内力!
出手便在众人面前丢脸,吃了个说不出口的闷亏,胡铮珠真是气急败坏!胡铮珠也不多想,再次猱身而上,双掌齐出,把一套掌法打得虎虎生风,招招不离黑衣人的后心和各处要害。却见那黑衣人,闪转腾挪身法极快,转眼二十招就过去了,这次就更尴尬,二十招过后,胡铮珠竟连黑衣人的衣服边都没有沾到。
黑衣人忽然反手用剑鞘戳向胡铮珠的胸口,这一招,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偏偏力沉势猛,疾如流星,这要是给剑鞘戳上,绝对是内伤。胡铮珠被迫只能向后撤步,这一撤,却又被一股强大劲气逼退到楚随心马前。黑衣人从容转身,仍就保持背对楚随心的姿势,头也不回,冷笑一声道:“不自量力!”
胡铮珠大怒,又要上前,却被冷东海一把拉住。在一旁洞若观火的冷东海笑嘻嘻道:“老-胡,消消气,你又没输,急什么!你先去歇一会儿,你打完了,该轮到我出手了!”
冷东海跨前两步,厉声道:“在下冷东海,是安越侯手下大将!老子实在瞧不起你这鸟人,藏头露尾,鬼鬼祟祟,忒不是个东西!连名字都不敢留,算什么英雄好汉?”冷东海右手一抖,屠鹿刀便已经脱袖而出,握在手中。
黑衣人虽然没有回头,却像脑后生了眼睛一般,嗤笑道:“冷东海?不过是废物楚随心手下的一个大废材罢了,居然拿着把破菜刀临敌,真真笑死个人!”
冷东海出言讥讽道:“可惜,怎么就没笑死你这藏头露尾的笨货?”冷东海大步流星向前,屠鹿刀出如风,冷森森刀光璀璨,凝成一片青色流华,如同海面上狂风掀起的惊涛骇浪一般。冷东海的武境虽然没有胡铮珠高,但是久经战阵,刀法极其暴烈,是真正的杀人技。
众人都暗暗赞叹冷东海刀法大气磅礴,就连胡铮珠也只能钦佩。只见那黑衣人就像一叶在狂涛中随着波浪起伏的小舟一般,随着冷东海的刀光上下起伏,每每见到冷东海的刀光就要伤到黑衣人时,却总能被他冷静躲过。黑衣人又不拔剑,只用剑鞘指东打西,简直是见招拆招,端的是称得上武功精妙无比。
两人翻翻滚滚,斗了三十个回合,冷东海战不倒黑衣人。冷东海知道再打下去也没便宜,也不恋战,虚晃一刀,跳出圈外,向黑衣人拱手道:“你这人武功很不错,可惜却是个连名字都不敢报出来的人!”
黑衣人冷笑道:“我要打的人是楚随心,和他打完了,我自然会报出名字,就凭你们两个,还不配让爷留下名字!”
楚随心连连点头,他瞧这黑衣人举手投足间颇有高手风范,胡铮珠可跻身一流高手境界,冷东海则是二流绝顶,黑衣人能和他们斗到如此程度,果然不简单。
黑衣人背对着楚随心和葛风玄等众人,冷笑道:“你们还有谁要上来送死?”
赫兰玉双和冷若霜对视一眼,彼此摇头。既然冷东海也不能取胜,她们两个上前最多也就是能战个平手,毫无意义。牡丹红和辽俊卿也对视了一眼,同样是彼此摇头,两个人都明白,以她们师姐弟的武功上前,只会败得很惨。两人都庆幸,刚才楚随心唤住了牡丹红,不然才丢脸呢!
葛风玄有些犹豫,他有心上前和这黑衣人过招,可是毕竟黑衣人已经先后和胡铮珠、冷东海交过手,他一个大高手在这种情况下出手,未免有车轮战之嫌,就算胜了,也胜之不武。可是除了他之外,这队伍里已经没有人比胡铮珠武功更高了,别人上了也未必能赢下黑衣人。葛风玄左右为难。
黑衣人忽然又冷笑一声,指名道姓起来,“你们都不肯出手?那老子要点名了!葛老道,老子看你也就不必惺惺作态了!你不是号称桑兰第四高手吗?来吧,在打败楚随心之前,先让爷领教领教你的高招!爷要看看,你是有真才实学,还是徒有虚名!”
被人指名道姓挑战,这还能再忍吗?葛风玄胸前三绺墨髯无风自动,白色道袍也鼓荡起来,显然是提起了真气。葛风玄高宣一声道号,跨步向前道:“这位善人,贫道虽然不愿和人争斗,可是既然善人有意切磋武功,贫道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位善人,请出手吧!”
葛风玄自恃身份,当然不肯先出手。
没想到黑衣人冷笑一声,头也不回道:“葛老道,你有种就出手啊!不是爷嘲笑你,你想伤到爷,没那么容易!你还差得远呢!”
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葛风玄忍无可忍,喝了一声道:“好!既然如此,贫道就恭敬不如从命!”葛风玄话音一落,人就已经飘身向前,跨出一步之后,便是两步,四步,八步,十六步,眨眼间,成百上千个葛风玄的虚影便围住了黑衣人,到处都是葛风玄的掌影。
众人都忍不住鼓掌,高手就是高手,这等身法和掌法的配合,堪称精妙绝伦。兰昔月等人心中都暗道:道长若是向我出手,像这样奇快无比的打法,我恐怕抵敌不住!就连刚和黑衣人交过手的胡铮珠和冷东海心中也是这样的想法。
土密第一高手于钱通也对葛风玄的武功叹为观止。于钱通心道:葛道长的武功真真称得上是出神入化,这黑衣人虽然武功很强,可却不是葛道长的对手,有空我一定要向葛道长请教武功!
就在众人都觉得黑衣人要输的时候,任谁也是没想到,黑衣人竟然一个转身,用剑鞘连连戳向葛风玄,片刻后,黑衣人便破去葛风玄半数以上的虚影,给自己硬生生打出了一片生存空间。黑衣人打法很稳健,不慌也不忙,楚随心也不得不对他心生敬佩。
两人交手大约五招过后,葛风玄忽然收招,退回了楚随心马前,葛风玄打了个稽首,笑道:“这位善人的武功确实高强,贫道不能胜你!”
众人听到大高手葛风玄说出这话都非常吃惊,强如葛风玄也不能胜这黑衣人?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都落在黑衣人身上,却见那黑衣人又转过身去,背对楚随心。
楚随心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为葛风玄鼓掌道:“道长有容人之量!”楚随心又望向黑衣人,笑道:“不过阁下的武功确有独到之处,楚某愿意领教阁下的高招!”
话音未落,楚随心便从马背了掠下,飘然上了官道,只见他头也不回,一伸手,就接过顾均平掷过来的宝剑。师兄弟二人配合之精妙,
去年春天,楚随心离开乐天派之时,就将自己的宝剑留在了摩天宫,只带了一把普通的青钢剑游历。这次是顾均平、洛谷阳和白月影来桑兰追随他,白乐天把剑交给顾均平,顾均平这才把他的佩剑带了来。
楚随心挥动手中宝剑向黑衣人进攻,剑势凌厉,毫不拖泥带水,正是白乐天所传授的摩天剑法。从来都是狭中相逢勇者胜,其实楚随心并不介意别人挑战他,每个人的武功都是磨炼出来的,无论是内功也好,剑招也罢,练会了之后,总要与人交锋,才能有所成就。未经战阵的剑招再好,也只是空中楼阁。
剑势如虹而来,楚随心势在必胜。
背对着楚随心的黑衣人一声大喝,“好剑法!”人便已经倒掠而出,以自己后心迎向楚随心的剑势。楚随心不动声色,不撤剑,他就不信,这人会蠢到自己撞上剑锋自杀。
果然,当黑衣人离楚随心的剑锋还有三尺距离时,一个急转身,掠空而起,堪堪擦着剑尖而过,双脚在楚随心的剑身上轻轻一踏,右手剑已经悄然出鞘。半空中一道黑光闪过,原来黑衣人手中那把剑竟然和他的衣服一样,也是黑色的。
黑衣人终于出剑了,攻势凌厉,剑法如同暴雨,当头泼洒而来。又如同天河倒卷,剑气倾泻而下,果然是杀人越货的高招,割头刎颈的利刃。两人互不相让,在官道上展开一场激烈大战。
好一个黑衣人,好一把黑剑,守御时密不透风,进攻时无比犀利。就连同样是用剑高手的葛风玄和冷若霜都为之惊叹,这黑衣人绝对称得上是剑术高手。冷若霜心中暗道:看来此人的剑术比我还要高明一些。冷若霜为楚随心捏一把汗。围观的众人无不惊讶于此人剑法的狠辣果决。
只见楚随心忽然剑势一变,紫色剑气犹如大江波涛一般,层层叠叠涌来,连绵不绝,生生不息,裹住黑衣人,剑剑都是杀招。黑衣人也不吃惊,狂笑声中,黑色剑气撞破层层紫色剑气,不断向楚随心逼近,两股庞大的剑气互相搅扰,互相碰撞,空气中噗嗤噗嗤之声不绝于耳。
好一个楚随心,根本不为黑衣人所动,剑法严谨,攻中有守。刚才他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这黑衣人对待胡铮珠、冷东海和葛风玄三人,都是典型的防守反击打法,所以楚随心知道此人防守是强项。
不过楚随心苦练过典玄功,防守也同样不弱,进攻更是犀利无比,所以招招抢攻,他想看看黑衣人的内力剑法都能达到何种高度,似乎刚才这人和胡铮珠三人过招时,表现出来的状态却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眨眼间,两人交手二十余合,却是平分秋色。这黑衣人的剑法就如同市井无赖一般,能做到见缝插针,滴水不漏,在死缠烂打中又能做到进可攻,退可守,敢拼命,同时也惜命,圆滑无比却又能洞悉对手招式的弱点。只要对手一招不慎,就会招来他的凌厉反击。
黑衣人招式灵巧,绝不是那种一味蛮打的剑招,身法也是如同山中猿猴一般,灵巧无比。灵巧的剑招,配合灵巧的身法,在官道上闪转腾挪,丝毫也不给楚随心可乘之机。众人都看得呆了。胡铮珠心中佩服道:原来侯爷是用剑的高手!这剑法如此精奇,大开大阖,却又稳健无比,真让人羡慕。
虽然楚随心和人对敌时不常用剑,可是不代表楚随心剑法不高。
转眼间,三十余合已过,楚随心攻势愈发凌厉,那黑衣人却忽然有一种强弩之末的感觉,似乎是先前和胡铮珠、冷东海、葛风玄比武时消耗了大量内力,有种后继无力之感。
顾均平欢喜道:“好了!这黑衣人要坚持不住了!”
这边顾均平话音未落,那边楚随心已经身形暴起,人与剑光合一,疾若流星,快似闪电,当头劈向黑衣人,一道紫色剑气划破长空,剑势之强,令葛风玄都为之侧目。
黑衣人大吃一惊,喝一声,“好强的剑法!”便纵身向后跃去,不敢正面硬抗,试图用轻功避开这一剑。但是黑衣人也藏了个心眼,生怕自己后撤时,这一剑给自己造成重创,所以在后撤的过程中,仍是布下了数层气墙,试图消耗这暴烈一剑的剑气,再防守反击。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楚随心一剑劈下,黑衣人的青色斗笠连同面具,都被紫色剑光瞬间劈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