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马关,位于天南郡北部,因为多山,且地势险峻,就算有千里马也没用处,只能牵马而行,故此得名。牵马关地势险要,北控昭仓郡,南抵含山郡,牢牢扼住桑兰国中部的咽喉地带,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称。兵家有云,欲得桑兰国,先得牵马关。可见此关之重要程度。
牵马关依牵马山而建,城池和山势同样险峻,牵马山下有牵马河,宽约十丈,水势湍急,绕关而过,形成一道天然屏障,是绝佳的护城河,绝非寻常关隘可比。牵马山,半林半山,怪石嶙峋,故此外地人称此地穷山恶水。实则牵马山上物产丰富,无论是山货还是飞禽走兽,都不少。
山脚下的牵马河虽然水流湍急,可是河中所产的莫哈鱼极其美味。莫哈鱼数量稀少,极为珍贵,作为珍稀贡品,只有王室贵族和少数富豪才能享用。莫哈鱼名扬桑兰还不算,连大越国和西域诸国都有所耳闻。大越国先帝龙福民就极爱此鱼,不惜重金求-购此鱼。可惜桑兰遥远,龙福民能吃到的多半都是腌制的莫哈咸鱼。
即便如此,那位大越国先帝爷也是吃得津津有味。后来还只是六品小官的种士良想出了办法,重金请来一位武林宗师,以寒冰劲气著称于江湖的牛耀扬,让牛耀扬随驿马同行,每天用寒冰劲气制造冰块,将莫哈鱼保鲜,才使龙福民吃上了正常的莫哈鱼。
吃上了冰冻莫哈鱼的龙福民大为赞赏种士良,称之做事有方法,脑筋很灵活,值得信赖。因为献上冰冻鱼的功劳,这才使种士良从一个区区六品京官一跃升为三品,并外放成为一方大员,做了一道的经略使。早期的种士良,曾有过献鱼经略的雅号,不过随着种士良官位的提升,慢慢没人提起这段历史了。
连现在成为对头的楚成隆父子也不得不承认,种士良在做到大司马之前,那官声,名声都是冠绝朝野,为大多数人交口称赞的。不管此人是否隐藏了什么心机,但是当年他那副谦恭下士的样子,实在是让人难以把他和权臣,奸臣划等号。
此时,楚随心一行人已经在牵马关外的官道上,离牵马关不过二十余里路程。
虽然一行人所走的路是官道,可也早已经崎岖难行了。所谓官道,其实都是在石头上开凿出来的,也不知道当年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这样险峻的地势,能有一条路走就不错了!
为了节省马力,众人都下了马,牵马而行,这让一路步行而来的河顿终于心理平衡了一些。果然人性中从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此行的河顿,衣衫褴褛,如果不说,没人会想到这位就是权倾桑兰的和亲王,当今陛下的亲弟弟。就算减了肥的河顿也仍有二百多斤的体重,只见他低着头,艰难在崎岖的山道上行走,步履沉重,就算是在并不算温暖的冬底,河顿依然汗流浃背。
楚随心见河顿走得气喘,没吭声,把一个水囊丢了过去,河顿听到风声,一抬头,却见是水囊,顿时大喜,一把接住,拔下塞子,仰头狂饮,不多时,就把一个水囊给喝空了。河顿喝光了水囊,赧颜,一脸羞愧道:“侯爷!我……”
楚随心大笑,摆摆手,没有因为他喝光了水囊而责骂他。河顿见楚随心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一旁牵马而行的赫兰玉双嘟囔道:“饭桶!水桶!”
冷东海在一旁笑骂道:“这他娘的,简直是牛饮啊!我说河顿,你好歹也是堂堂桑兰国二王爷,就不能文雅一点儿?非得这么粗鲁?我听说你一向有个习惯,叫做非雾山茶不饮,怎么现在喝凉水都喝得这么痛快了?”
河顿心中暗骂,老子在王府的时候,别说喝雾山茶了,就是喝你们大越国的南洋贡茶也没什么难的,要不是因为楚随心,我怎么会成为阶下囚,变成现在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可是他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嘴上却不敢说。
他要是真把这话说出口,不用楚随心动手,冷东海、赫兰玉双、胡铮珠三个人就能把他弄得生不如死。这些天,河顿终于学会了察言观色,看人脸色行事了。要知道在这之前,都是别人看他河顿的脸色行事。毕竟在桑兰国,除了河范的脸色之外,他谁的面子都不用给。
河顿只好佯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河顿能活下来就是侯爷的恩典了!哪还敢想那么多!河顿是个大罪人,别说喝茶,凉水能喝饱了就是侯爷赏我脸了!”
胡铮珠在一旁冷笑道:“你们听到没有,这个人可是一肚子怨气呢!”别儿在一旁掩嘴偷笑。
河顿赶紧一脸憨厚的笑道:“姑娘误会了!河顿说的可是真心话!这一路走来,虽然我河顿吃了很多苦,可是转念一想,我这不是自己找的吗?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瞎折腾,来找侯爷的麻烦。要不是侯爷大人有大量,现在河顿还有命在吗?河顿对侯爷可是感激不尽!”
峰回路转,当先开道的兰昔月忽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崎岖不平的官道中间,有一个人坐着拦住了去路。那个拦路的人,手中并没有兵器,在离一行人二十余丈远的地方,安然端坐,闭着眼睛,似乎十分气定神闲。
拦路的人,是一名身材窈窕的女子,那女子一身白裙,面罩青纱看不清年纪。女子面前摆着一把古色古香的古琴,她就那样淡定的盘腿坐在官道上,手按着琴弦,闭着眼睛,似乎在等待什么一样。
当兰昔月出现在她视线的一瞬间,那女子高声道:“我有扶摇琴,天下少知音!”声音清亮,中气十足,显然这名女子的内力很是高深。
当楚随心听到这个女子清亮的嗓音之后,身子不由一震。冷东海和冷若霜、兰昔月等人的手,下意识都放在了兵器上。
楚随心越众而出,直面那手按琴弦的女子,楚随心叹了口气,不确定的问道:“扶摇琴魔?”
扶摇琴魔姬玄清,三十年前是江湖上排名第二的杀手,这些年出来的少了,但仍偶有她的消息传来,比如袭杀了长昆门常门令长昆,挑了湖鱼帮总舵等等事迹。是一个人虽然不常在江湖出现,却让任何人都不敢轻视的存在。龙越国的老江湖们,哪一个不知道这位姬玄清的厉害?
身着白衣,面罩青纱却看不清年纪的女子笑了笑,声音寂寥道:“难得江湖上还有人记得我!楚侯爷,奴家一向久仰你的大名,今天终于见到你本人了!果然儒雅帅气,不愧是我们龙越国第一位大侯爷!”
楚随心笑了笑,拱手道:“不敢不敢!在下愧不敢当,前辈谬赞了!不知前辈今日拦住楚随心的去路,是因为什么?”
依旧不睁开眼睛的姬玄清淡淡一笑,语气和蔼道:“有人出了两千金,要买侯爷的项上人头,姬玄清是个杀手,收钱杀人的,不会和钱过不去。既然有客上门,自然不好拒绝,所以奴家收了一千金的定金,来到这里等候侯爷的大驾。侯爷,你似乎走得有些慢啊?奴家在这里可是等了你们有快半个时辰了!”
河顿听到有人要截杀楚随心,立刻瞪圆了眼睛望向姬玄清,心中暗道:“还有谁比本王更大胆,单枪匹马就敢来杀楚随心?这可真是条汉子,不,是个女汉子!”河顿见了这身材窈窕的女子,有些失望,这样一个女子,单枪匹马而来,对付楚随心一伙这么多人,胜算能有几何?
楚随心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感慨道:“本侯的脑袋确实值钱,可是两千金是不是少了点儿啊?好歹种士良最近也把对我的悬赏提升到了万金啊!你有万金的买卖不做,接了个两千金的活,未免有些……”
姬玄清仍旧闭着眼睛道:“一万金,是种士良出的,还是以朝廷的名义,奴家是一个杀手,自然不会去拿这种钱,否则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朝廷的归朝廷,江湖的归江湖,这就是奴家的道理。至于这两千金,是别人登上门,主动提出的,奴家自然不能拒绝。”
楚随心笑道:“有人肯出两千金买我的项上人头,那这个人是谁啊?能否告之一二?当然,如果姬姑娘不方便说的话,就当楚某没问过!”
姬玄清叹了口气,依然没睁眼睛,幽幽道:“侯爷,奴家委实不方便透露雇主的名字。侯爷可以在死后,到阴曹地府去打听,去问。地府之中,阎君他老人家公正无私,侯爷自然就知道人家为什么要杀侯爷而后快了!至于奴家的责任,就是摘下侯爷的项上人头!”
冷东海想了想,走上前,站在楚随心身旁道:“老妖婆,你已经一把年纪的人了,还一口一个奴家,你恶心不恶心?你以为现在还是你的天下吗?你已经老朽了,还不赶快退出江湖,免得输给年轻人,毁了你的一世英名!”
三十年前,姬玄清就已经名动天下,靠着一把古琴,扮作普通琴师,成功刺杀了诸多富豪和高手,很多时候就是在青楼之中。如今已经三十年过去了,怕不早已经六七十岁了,难道这么大年纪的人,还做得成杀手?一个没听说结婚的老女人,她要钱有什么用处?
姬玄清听了冷东海的话,不由皱眉道:“奴家不过是个杀手,有什么英名?至于说能打败我的年轻人,难道是你吗?怎么看起来不太像啊!再说奴家还不算老朽,今年芳龄刚刚十八,杀一两个人全身而退的本身,还是有的!可惜奴家身为女子,若是男子的话,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众人几乎吐血,赫兰玉双听到冷若霜低声介绍了这位姬玄清的名字和事迹后,才瞠目结舌道:“原来是一位武功高强的老阿姨!果然傲娇,至死都是少女!”
冷东海忍不住尖酸刻薄的补了一句道:“听说这位老阿姨年轻时也经常出入青楼,也不知道是卖艺还是卖身的!唉,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自恋,竟然说自己十八!我说姬老阿姨啊,你孙女都有二十八了吧?有没有重孙女,介绍介绍给我?”
姬玄清声音淡淡道:“你找死?”
冷东海笑嘻嘻道:“屎这种东西还用找吗?到处都是,现在有泡屎都在官道上挡住去路了!想绕都绕不过去!你说能怎么办,只好牵一条狗来……哈哈哈哈哈……”
冷东海话音未落,忽然就见姬玄清的手指一动,铮的一声响,琴弦上飞出一把精光崭亮的银色小飞刀来,那把小飞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向了冷东海的面门。那速度,简直如同电光一般。连楚随心和葛风玄都为之一惊。
好一个冷东海,急切间竟然手中多了一把破菜刀,正是号称屠鹿的宝刀。冷东海手中的屠鹿刀一撩,银色小飞刀正中屠鹿刀刀口。铮的一声响,银色小飞刀在屠鹿刀口上撞得粉碎,冷东海顿时觉得刀身上传过一股无形大力,冷东海站不住脚,噔噔噔连退了几步远,冷东海暗叫不妙,爷要摔跤啊!
刚好胡铮珠的使女别儿在冷东海身后不远处,别儿的武功是以巧为主,在那一瞬间,眼明手快的别儿使出一股巧力,伸手揽住冷东海的胳膊,将冷东海肥胖的身躯顺势一转,这才才勉强化解了那股大力,化解了冷东海的尴尬。
姬玄清自信的一击,竟然没能打伤冷东海,倒也十分意外。姬玄清冷声道:“哼,没看出来,还真有两下子,刀也是宝贝,难怪敢说这样的大话!嗯,那小丫头片子的功夫虽然不怎么样,却很讨巧啊!果然是一巧破千斤,妙不可言!”
楚随心怒道:“姬前辈,我们和你无怨无仇,你收了人家的金子要来杀我,楚随心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这兄弟虽然说话难听了些,可总是罪不至死吧?为何前辈下手如此狠辣,出手就是要命的招术?”
姬玄清叹了口气,一脸委屈道:“楚侯爷,这你可就冤枉奴家了!你看奴家的样子,像是要取他性命吗?奴家是怪他出言无状,要教训他一下而已!他是你楚侯爷的人,说话没有礼貌,楚侯爷却不管教他,那就只好由奴家代劳了!楚侯爷,你不会因此就生奴家的气吧?”
冷东海缓了缓发麻的胳膊,大声道:“好强的内力!大哥,这老妖婆绝对不可轻视!”
刚才姬玄清的银色小飞刀,不过是由琴上发出的气机所凝成,并不是真正的钢铁飞刀。可若是寻常武夫给这小飞刀打上,基本也就挂掉了。这气机小飞刀的锋利程度,绝不会亚于真正的钢刀铁剑。冷东海也就仗着屠鹿刀和本身比较雄浑的内力,又借助别儿的帮忙,才能站着不倒。
果然是高手,随手一记气机飞刀,就有如此威力,让人不敢小觑。
葛风玄走上前,稽首道:“原来是姬姑娘!在下葛风玄,见过扶摇琴魔!”
姬玄清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牛鼻子葛道长!奴家也曾听说过你的名声,但是你显然不是奴家的对手,快退下吧,让正主儿楚随心和我说话!奴家是来取他的项上人头的,和旁人无关,你闪到一旁就是了,奴家不会为难你的!”
葛风玄并不气恼,脸上堆笑道:“姬姑娘刚才露的一手扶摇飞刀,果然令人叹为观止,真是神乎其技!不过葛风玄有个怪脾气,见了高手,就一定要切磋切磋才行,否则的话,就食不甘味,坐不安席,夜不能寐!姬姑娘,请赐教!”
葛风玄见姬玄清一击打退了二品顶峰的冷东海,显然武功已经到了绝高的境界,叫这帮小年轻的上,就是上一个送一个。这些人当中,目前以他武功最高,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况且这人是冲着楚随心来的,自己此行就是奉世子之命,保护楚随心,当然要责无旁贷站出来!
姬玄清叹了口气道:“你这身道行还真不错,也算是位高人了,又何必冒这种风险,走一条必死之路呢?奴家只是来取楚随心的项上人头,与其他人无关,你还是退到一旁的好!”
葛风玄摇头道:“楚侯爷是我朋友,贫道在这里,就不能允许别人伤害他!慢说是姬姑娘,就是天下第一在此,葛某说不得也要和他过过招!”
姬玄清冷笑道:“你好大的口气!我只恐你接不下我的飞刀,伤了你的性命!”
葛风玄一身白色道袍无风自动,葛风玄微笑道:“你我多说无益,有请姬姑娘赐招吧!贫道接着就是!”
姬玄清幽幽吐出一口浊气,叹息道:“牛鼻子,这可是你逼我的!”姬玄清忽然两只手在琴弦上动了起来,只见一把把银色小飞刀伴随着铿锵有力的音律,漫空飞来,打向葛风玄。一瞬间的功夫,就飞出了至少上百把飞刀。
众人都目不转睛望着葛风玄,看这老道要如何处理。冷东海头上冒出冷汗,心道:“原来是这老妖婆手下留情了!要是这上百把飞刀同时飞来,我可绝对躲不过去!这上百把飞刀,得由多少气机凝成?果然是越老越妖,这老太婆,不容轻视!”
葛风玄大喝一声,拔出长剑在手,一把长剑上下翻飞,只听得叮叮之声不绝于耳,那些把小飞刀都撞在长剑剑身、剑刃之上,纷纷碎裂。葛风玄眼中的那些飞刀,又和冷东海等人所见到的不一样。葛风玄武功已近化境,他所见到的,全都是灵动的气机,根本不是飞刀。
站在后面观望的桑兰第二高手丘半天暗道:“这大越国来的杀手果然厉害,这武功恐怕比老朽我只高不低!一个老太婆能有如此武功,着实让人望而生畏!看来我一向坐井观天,小瞧了天下英雄了!”
在这之前,丘半天自以为对上大越国十大高手当中的前几位,也不会落于下风,现在看来,还真不好说了。毕竟姬玄清可不是大越国的十大高手之一,仅仅名列十大杀手的第二位,而且还是三十年前。
两人斗了十余个回合,葛风玄身子一震,白色道袍的右肩处,有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显然葛风玄的肩头受了伤。众人都大为吃惊,要知道,以葛风玄的武功都没有能撑过二十招,换成其他人,还不立刻躺下?
姬玄清用手按住琴弦,停止了进攻,朗声道:“牛鼻子,你已经受伤了,还是乖乖退下吧,奴家念在你是高手,练出这样的武功已经很不容易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只要你不来干涉我杀楚随心,奴家也就不与你过不去,你看怎么样?”
葛风玄剑交左手,默默摇了摇头,他怎么能够放弃?他一转身,死的可就是楚随心了!受世子之托,当忠世子之事!就算他葛风玄长眠于此,那也是技不如人,不怪别人。葛风玄微笑道:“再来!”
姬玄清皱了皱眉头,不满道:“牛鼻子,你是不是以为奴家不敢杀你?”
葛风玄一声长叹道:“不!姬姑娘武功比贫道高明许多,贫道难得遇到如此高人,自然想借机砥砺一下剑道,所以要再向姬姑娘请教!姬姑娘,请!”
胡铮珠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就算再打下去,道长也不是这个老婆娘的对手。胡铮珠朗声道:“诸位,这老婆娘非一人可胜,我看咱们不如一起上,看她能怎么样!只要砸了她的琴,她没了兵器,咱们自然就不怕她了!”
姬玄清侧过脸,目视胡铮珠,冷冷道:“长得模样还算周正,就是妖邪之气太重!楚随心能带你这样的随从在身边,我看他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人!就可惜了你们这一身皮囊了!”
姬玄清随即又微笑道:“奴家本不想杀那么多人,如果你们一心求死的话,那就一起上吧,奴家也不介意送你们这些人一起上路。那样的话,黄泉路上,你们也不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