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坐在榻上的种士良忽然大笑了起来,拍着大腿骂了句脏话:“还真他娘是他爹的种!嘿,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啊!他爹会偷偷出宫逛窑子,他竟然也会逛窑子!老三虽然只有十八岁,却也知道女人好了,他这是嫌宫里的女人太死板,不够刺激?对了,老三是怎么混出宫去的?”
由于种士良先后废立了三位皇帝,所以小皇帝龙德立被种士良的手下蔑称为老三,久而久之,种士良也开始这样私下称呼皇帝为老三了。
曲安康笑道:“是他那几个亲信太监出的主意,他们给老三也换了身太监的衣服,那班太监收工的时候,老三也就拿着块腰牌,跟着混出宫去了,为防万一,还留了一个小太监假扮老三。老三这孩子虽然是牛倌出身,可挺有心眼儿啊!”
宫里的太监可不全是住在宫里的,有些太监有钱的,自己在外边买了宅子,一旦交班的时候,就回到自己的宅子去休息了。有些太监还娶有妻妾,虽然不能用,但是为了面子,一定要有。有钱的太监在宫外的日子过得很潇洒。太监,又叫内官,所以那群太监的聚集地,就被称为内官屯。
种士良的眼神忽然凌厉了起来,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蔑道:“他有心眼儿又能怎么样?没有我把他扶到那个位置上,他不还是那个乡下的放牛娃?禁军都在我手里,宫里的人也都听我号令,他还能反了天?我当初扶他坐上龙椅,就是看中他没有什么势力背景,这样,他就什么都得听我的!”
曲安康听到种士良近乎自白一样的表露心迹,显然极为信任自己,是把自己当成了心腹中的心腹。于是他马上回应,微笑,躬身,表情恭敬道:“大司马英明!”
种士良若有所思,半晌后打了个响指,冷笑道:“不过我对老三见了花魁之后都聊了些什么内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很感兴趣。你们要把他的行踪不分巨细全部记录下来,然后尽快摆在我的书桌上……好了,你去安排吧!”
曲安康收敛笑容,再次躬身道:“是!属下明白,属下告退!”种士良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曲安康转身离去。
书房的门再次自动打开,等曲安康离开后,书房的门又自动关闭起来。种士良居安思危,因此书房的门窗都是由当世顶流的匠人高手设计,如果有行刺的人出现,书房可没那么容易进出。
种士良刚要喊诺颜过来,门外却传来老仆种居安的声音:“老爷,内官刘义公公求见!见还是不见?”
种士良嗤笑一声,“他的速度倒也不算慢!可惜每次都是马后炮!算了,来都来了,就让他进来吧!咬人的狗,还是要多养几条的!”
种士良喜欢府中的下人和女眷们称他为老爷,而不是像外人一样,冷冰冰的称呼那个官职,大司马。“老爷”两个字在种士良的心里,更有温度一些,更让种士良有一种家的亲切温馨,更让他有存在感。
绿衣侍妾把一颗葡萄递到种士良嘴边,种士良一口就把葡萄吞了下去,还不忘在绿衣侍妾的纤纤玉手上咬了一口。绿衣侍妾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并没出声。种士良喜欢这种施虐的方式,他在内心深处,其实很乐于见到别人痛苦。
一切都如种士良所料,那位长相奇丑的太监刘义,是亲自来向他报告小皇帝动向的。种士良在宫中安插了许多耳目,犹嫌不够,生怕出了什么差错,因此又安排了曲安康等人监视小皇帝龙德立。
小皇帝刚入宫那年,十六岁,现在已经十八岁,十八岁也算是半个大人,有了自己的主见,更得让人好好的看着他。毕竟只要有点儿志气的人,哪个会愿意安心做个傀儡?
做为权倾天下的大司马,种士良品尝到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甜头,他又怎么会甘心放弃自己的权力?如今的种士良和小皇帝,两个人互相依存,又互相防备,这也就成为了一种必然。
刘义离开之后,亭亭玉玉的诺颜才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上前偎依在种士良怀里,宛若依人的小鸟一样。
诺颜柔声问道:“老爷,有些事情奴婢一直想不通,既然老爷不放心那个小皇帝,为什么不自己做了皇帝?那样的话,就不用和别人分享权力,也不用提心吊胆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还敢违逆老爷的意思?”
种士良抚摸着诺颜长长的秀发,呵呵笑道:“你是女人,想不到太深一层,老爷我也不怪你。我们大越国,被人称为龙越,就是因为皇帝姓龙,就是因为太祖皇帝龙行天的功绩太过耀眼。我不是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可是一旦取而代之,有多少人会真正发自内心臣服于我呢?”
诺颜想了想,轻轻摇头,赧颜道:“奴婢确实不懂!”
种士良笑着解释道:“老爷我手下这些人,都要依靠我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他们自然是支持我登基。而那些朝中的大臣们,可不见得都是这样想的。这其中牵扯了太多的利益,大臣们如果能联手把我给扳倒,那就是勤王之功,可以因此名垂青史的,他们当然跃跃欲试。可老爷我又怎么能让他们如愿呢?”
“要知道,龙氏的皇帝虽然有失德,但并不算严重,人心都还在龙氏身上,一旦我取代龙氏子孙,他们就有口实向我出手。在实力足够的时候,他们是做一个乱臣贼子好,还是做一个忠臣良将更好,相信不难选择吧?”
种士良抬头望向棚顶,哼了一声,“如今,我只是以大司马的名义专权,而我和老三之间,目前就维持着那么一种微妙的平衡。我启奏,他准奏,谁也不愿意打破这种平衡。对于我,是不愿意去做,也没必要。对于老三,是因为后果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诺颜有些苦恼,她打断种士良的话,“可奴婢还是不懂啊,老爷!如今你是大司马,手中握有足够的兵马,有了兵马不就是有了一切吗?前几天你曾给我讲过,前朝有一位节度使曾讲过这样一句话:‘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耳!’老爷手头有兵,还需要怕什么呢?谁不听话,你砍了他就是了!”
种士良仰天大笑,笑出了眼泪。种士良叹道:“要是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就好了!可是我真能砍下那么多头颅吗?我手里有兵是不假,可是西北,东南,辽东,都有不同的兵马,连北面的罗刹国也虎视眈眈,我何必急于把自己架在火上去烤?”
“我现在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天子在我手里,既然我说话天子不得不听,不敢不听,那我和天子又有何区别?我又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去篡位?这是唯一一件我要实惠,不要名声的事情。就算想要动手,也是在积攒实力,慢慢的清除异己之后。老爷我啊,打算把机会留给下一辈人!”
诺颜嘟起嘴道:“老爷,奴婢要多嘴了!要说你们男人的心思,实在太复杂了!放着就要吃到嘴的肥肉,却不肯吃,还说要留给后一辈人!自己吃不是更爽吗?”
种士良大笑道:“就算想吃大肥肉,也得能消化得了才行啊!没那个胃口,就敢吞下一块大肥肉,最后还不是得吐出来?大越国运虽衰未危,老爷再强,也不能不有所顾忌。做人要为子孙后代考虑,所以老爷我宁可忍而不发!成大事者,怎么能够不深谋远虑呢?”
绿衣侍妾见两人说得热闹,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道:“老爷,请恕奴婢多嘴!奴婢也有几件事不明白,想请老爷解答!那姓白的书生作诗讥讽你,你能放了他。可是朝中的御使和一些官员弹劾你,你却把他们都打死了。还有,东丘将军包良逸起兵反对老爷,他手下不过八千兵马,老爷为什么不趁早灭了他?”
种士良得意笑道:“你们这些女人哪,一个个就是头发长,见识短!那姓白的书生只是个平民百姓,他能威胁到我什么?我放过他,还能留下一个大度的好名声!可是朝中这些御使和官员弹劾我,他们可是能直接威胁到我的地位,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根据不同的情况,要区别对待!”
“至于说东丘将军包良逸,他不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我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一来,我要先解决辽东和北边罗刹国的威胁,现在还腾不出手来对付他。二来,我要看看,还有什么人会随着包良逸跳出来,好把他们一网打尽!老爷我就是要放长线,钓大鱼,把这些人一个个都引出来,扫清前进路上的障碍!”
种士良站起身,神采飞扬道:“想和我种士良斗,那是找死!无论叫楚随心还是包良逸,都一个鸟样!我隐忍了许多年,积攒了十余年的实力,才一步步爬上来,坐到今天大司马的位置上,谁想动摇我的位置,我就干掉谁!”
诺颜拍手道:“我终于明白了,老爷是觉得目前实力还不够,要一步步的铲除异己,等把反对老爷的有实权的人都一一清除掉之后,老爷想不做皇帝都难!”
种士良赞赏的点点头,“不错!我正是此意!只是想收拾这些人,可不那么容易呀!我若是现在急于夺了大位,他们就会一起跳出来反对,那我的麻烦就大了。所以我才要隐忍,一个个慢慢收拾!钝刀子割肉,虽然不爽利,可是为了长远考虑,也只能忍了!老爷我深谋远虑,英明神武,岂是那些人能懂!”
诺颜和绿衣侍妾对视一眼,齐声道:“老爷英明!”
种士良望向两个女人,放声大笑,得意已极。不过他望向诺颜的眼光中,忽然多了些晦暗不明的东西。这个漂亮到让人妒嫉的女人,到了府中月余,就能让一向言语不多的种士良敞开心扉,对她说出心里话。这难道不是一种本事?这样的女人,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