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渚和曲阿之间大抵有四天路程,白展堂此次和周公瑾等人皆是骑马而行,因此想必还要快上一些。
是夜,众人下马打算在驿馆休息。
“我在家中从未骑过马。”小和尚空明道,“我只骑过驴。”
看着小和尚空明打量着高头大马脸上欣喜中又带了一丝小女儿般的羞怯,白展堂只是摇头轻笑。
大牛则开口道,“这本就是比毛驴高一点,并没有什么不同。”
说着,大牛手拿缰绳教小和尚骑马,小和尚有样学样。
白展堂看着小和尚空明认真学骑马的样子,不由笑问道,“整日空明空明的叫着,你当和尚之前叫什么名字?”
“魏狗蛋。”空明小和尚有些难为情地看着白展堂,又撇嘴道,“爹娘说了歪名好活,但你们还是叫我空明吧,这法号还能好听一点。”
‘魏狗蛋’三个字一出口,顿时引来白展堂一阵哄笑,周公瑾温润君子只是憋不住的时候才偷笑两声,唯有大牛,听着空明的名字顿时生出了三分亲切感,只道张公身边整天都是些名将儒生,总算有一个粗鄙些的名字不拗口了。
四人刚要入驿馆,不远处马蹄声疾,忽然来了一个小卒递了一张卷好的信笺。
那小卒还未来及说话,白展堂就先接过信笺。
白展堂接过匆匆展开,只见上面是俊逸的隶书,正是出自张公之手。
看了一眼,白展堂连忙纵马前行。
“怎么了?兄长。”周公瑾连忙策马追赶。
白展堂道,“张公在信上说,有人要杀公输匠。”
周瑜脸色也顿时阴晴不定,“公输名匠断不能有闪失,不然我们的水师战船又该如何制造?”
本来一直在两人身后照拂空明小和尚的大牛,此时更是心急如焚,他在这世上的亲人本就凋零,如今只剩了伯父公输匠一人,却还要因技术精湛而遭人痛下杀手,大牛顿时一骑当前,冲向了最前。
四人不眠不休赶路,总算将四天路程赶成了两天两夜。
抵达牛渚营时,小和尚空明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其余三人则快步朝着营中径直走去。
“主公。”一个裨将见了白展堂连忙行军礼。
“公输匠人身在何处?”
“在营中。”裨将指着营中直接说道。
来不及与军营中的众人多做寒暄,白展堂径直走到公输匠的居所,只见白发老者正提笔端详着一张草图,神情凝重,却有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周围食盒中是一碗放凉了的粟米饭和几碟小菜,公输匠似乎从未动过。
“公输老先生,您没吃饭?”
白展堂拱手时,公输匠仍不肯抬头。
那性情便是不管来人如何尊贵,天地之间除了他公输匠和手中一张草图再无一物。
“草图中总有些不甚精准之处,在哪呢?”公输匠口中念念有词,对于白展堂的施礼置若罔闻。
身旁伺候的营中小匠人往衣服上擦了擦如碳的双手,这才上前道,“主公莫怪,老先生正在醉心钻研船只草图,已经几天没合眼了,并不是有意怠慢主公。”
白展堂微微一笑道,“自然不会,只是公输老先生有几天未曾进食了?”
“五六天了。”那小匠人说道,“从前老先生便是如此,只要醉心钻研之时,这天下便只有这一件事,老先生早年间与道家曾学了辟谷,因此七天水米不打牙也是常有的事。”
看着如此别具匠心的老先生,白展堂顿时有几分肃然起敬之感。
若是白展堂有老先生一半的痴,想必武学一道不说登峰造极,前世也总不会流于盗业。
见老匠人无事,众人也就放下心来。
“主公你看。”大牛难得露出严肃神色,将手中粗瓷饭碗递到了白展堂跟前,“银针发黑,这饭有毒。”
白展堂顿时如临大敌。
也就是正巧赶上公输匠人不吃饭,否则这还不是一毒一个准?
“兄长,此人定不了解公输匠人的平日习惯,只需调查谁新进营,问讯便可知。”周公瑾说道。
白展堂点头,“这件事交给公瑾去办,军中兵士任你差遣,空明小兄弟一同追踪,至于大牛兄弟这几天就守着公输匠人,寸步不离吧。”
“多谢主公。”大牛拱手道。
白展堂揉了揉眉头,只觉得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有周公瑾操持军中,自然不会有差错。
白展堂索性在军中转了转,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细听去,却是在军营门口有两个少年郎与官兵交谈。
“我是彭城张昭之子张承,与堂弟张奋路遇贼匪,请小哥给我们一口饭吃。“
“走走走,赶紧走!前面城中就有布施的,总有一些个不怀好意的刁民,前来冒充军属家眷,前两天还有一个人自称是我们主公的爹,被我直接亮刀给轰走了,冒充之前也不好好调查调查,先主公若是能借尸还魂,我给他叩三个响头。”
几个守营小卒说起此事,都有些愤愤不平。
远远看去,那两个站在门口的少年郎衣衫褴褛,仪态却是不凡。
白展堂快步上前,两侧小卒纷纷拱手施礼。
免了这些俗礼,白展堂站定在自称张承的少年郎面前问道,“你说是你们是张公的子侄?”
“如假包换,这位想必就是主公孙伯符?容貌气度俊朗不凡,不愧孙郎美名誉满天下。”那自称张承的少年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说话却滴水不漏,让白展堂感到格外中听。
“口说无凭,我只问你,张公先前居所何处?”
“历阳城中张府。”那张承顿时叫苦不迭,“我在外面游学,归来时父亲已经举家搬迁了,甚至都没告诉我一声,我与堂弟钱财散尽,下人惨死,如今不知道父母居所,恨不能当街叫喊我是谁家的儿郎?”
战事吃紧,张公无暇理会儿子,这看起来倒像是张昭的手笔。
那身旁小卒却拱手,“主公,他说这些事情但凡打听打听都能知道,主公断不可轻信!”
白展堂点点头,对张承问道,“你爹脾性如何?”
“当世儒生,自是名家风范。”
“假的赶走!”白展堂一挥手,两个小卒就要上前赶人。
张承连忙道,“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我爹脾气差,性子直,脾性如倔驴,偏一张嘴还毒辣得很,若非对我娘敬爱有加,只怕是个人都忍不了他的性子。”
“那你怎么在家中生活的?”白展堂笑问道。
张承撇嘴,“主公以为我为什么出来游学?”
白展堂闻言顿时捧腹大笑,“张公亲子,确定无疑,好酒好菜,再煮上一锅洗澡水,供这两人沐浴更衣。”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