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外交困啊,公覆!”
程普将军说着,用清水洗了一把脸,手法粗犷地揉了两下,而后用衣袖擦了擦,回到了案几前,“事关我军存亡之际,主公不在营中,至今还在曲阿城中生死未卜,身后又是樊能余部,唉……内外交困啊。”
“当年追随先主公讨伐董卓之时,他吴景其实还是有些本事的,只是这些年为了给主公铺路,一味藏拙,也不知道荒废几年,这手还能不能提得动刀柄啊!”
黄盖将军斟满两碗粗茶,起身递给程普将军一碗。
“唉,若我军不去支援横江,万一吴景守不住,这横江当利两城被破,后路退无可退不说,那吴夫人可还在吴景府邸住着呢!回头吴夫人和孙家儿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帮老家伙都以死谢罪吧!”
顺着程普将军的话茬,黄盖将军也是有些为难道,“可要真去支援,再想登上江岸可就难了。”
黄公覆的意思程老将军自然清楚。
这连夜登岸一举拿下牛渚营,本就是胜在一个奇袭。
奇袭可一而不可再。
若是大军撤去支援横江,别人不说,屯兵秣陵的笮融一定第一个发兵牛渚。
到时候前些日子的劳苦,可就真前功尽弃了。
若是孙坚在世,程普黄盖二位老将还能直接定主意,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他们眼中的孙策身边能人众多,对于几位老将,敬重多于信任。
当年跟着先主公孙坚一骑绝尘冲杀讨贼的风光似乎已经变成了过去,那吕布之下第一猛将的名号,也随着尸骨一起埋在了黄土之下。
“主公的确很像先主公,可又略有不同。”程普将军叹息道,“身边的谋士多了,就不再讲究一味勇武。”
“像主公身边的周公瑾,小小年纪有勇有谋,比起你我当年那可要出彩不少啊。”
黄盖说话的时候带着三分笑意,可程普却笑不出来,只有满眼地担忧。
就在两人谈话时,门外一个小卒慌张闯入道,“二位将军,主公回来了。”
“哦?”
听到这个消息,二位老将的眼中这才闪过一丝宽慰,连忙起身,一同走到了帐外。
“程叔叔、黄叔叔,小侄回来了。”
白展堂一拱手,与二位老将军报平安道。
眼看着四周帐顶上披麻戴孝,军中上下都挂着灵幡穿着麻衣,白展堂顿时皱了皱眉头。
暗道,做戏也不用做得这么全吧?告诉敌军孙策死了也就罢了,怎么军中内部还弄得这么素净。
不用说,这肯定都是张昭的主意。
程黄二老见状眼中尽是欣喜,程普连忙开口道,“如今已是一方主公,怎可还同儿时一般喜欢玩闹?”
白展堂笑道,“什么主公不主公的?秣陵城门前,程老将军恨不能飞身前来护我,那分明是叔父护子侄,哪有什么君臣?”
被白展堂这么一哄,方才还在帐中与黄公覆有些抱怨的程普顿时眉开眼笑道,“我这一把老骨头不要紧,只要主公平平安安的,我也算对先主公有个交代啊!”
“虽即将到夏日,但此处山风大,你大病初愈,还是进去说啊。”黄盖连忙拉着白展堂往营帐中走,“伤可好些了?”
“有灵蕴医治,自然大好,只是那个自称齐老的骑驴老头,下手忒狠,我这腿上伤了筋骨,怕是短时间内再没有那飞檐走壁的本事咯。”白展堂坐定在黄盖老将军的营帐中,双手接过一碗热茶,仰头喝了。
黄盖老将军又递给周公瑾一碗热茶,二人吃下,舟车劳顿的辛苦顿时少了一大块。
乔灵蕴早就带着妹妹小乔前往姑姑孙传芳的营帐去了,女子从军本就不易,有姑母照拂,最是安心。
“主公,依你之间,咱们此行该往何处啊?”程普老将军一直忧心此事,说话没那么多弯弯绕,直接开口问道。
白展堂转头看向周公瑾,同行一路,自然有着堪比兄弟之间的默契,周公瑾开口道,“路上收到了子敬的飞鸽传书,樊能残部为首的是历阳卢家一族,也就是樊能妻室的母族,说是要以卢小月之名,组织樊能大军重振旗鼓,但其实这个卢家并不骁勇善战,靠的还是樊能旧部。”
听了周公瑾的话,黄盖将军颇为信服地点点头。
程普将军却捋着胡子追问道,“公瑾啊,这消息可靠吗?”
周公瑾点点头,“鲁子敬为人耿直,曾经救兄长于水火之中,自然可靠。只是鲁子敬信中还写道,那卢家突然起事,似乎与一个叫非攻堂的帮派有关。”
“非攻堂?”白展堂脸色顿时一变,“在秣陵城门前伤我的齐老,正是出自非攻堂。”
其余三位的脸色登时一变,还未来及细说,只听帐外传来一个激动万分的声音。
“主公回来了?是主公回来了吗?”
张昭跑进营帐中时,赤着双脚未曾穿上鞋袜。
白展堂见了连忙上前笑着说道,“我替张公挡灾祸,张公在军中挂我灵幡,这是什么道理?”
“什么道理?”方才还将牵肠挂肚都写在脸上的张子布见白展堂无恙,便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倔脾气,“我去秣陵临行前特意给你注好了书,就盼着你在营中练剑谱,谁知道你堂堂一个主公,假扮成个小车夫,我要写檄文声讨你!”
张昭生气一贯口不择言,黄盖听了只道是闹笑话,程普见这名声显赫的小老头真心为白展堂考量也就不恼了。
白展堂扯着张子布的手臂道,“张公来得正好,还请张公看看当前局势应该如何?”
“秣陵打得下吗?”张子布开口问道。
程普和黄盖相视,缓缓开口道,“打倒是能打,只是笮融如果守城不下,我们只是苦于粮草未必能够,不能再像主公当年围困庐江,一围就是两年啊!”
张子布又问道,“既然一时半会儿也拿不下,那就先睡吧,天大的事都明天再说。”
“那把那些白布和灵幡都给我降下来!”白展堂一早就觉得碍眼。
“诶,不能降!”张子布连忙道,“都放着别动,等消息,消息一到,这事就成了!”
白展堂正在纳闷,却看身侧周瑜低头微笑道,“张公高见,眼下还得看吴将军的。”
看着两个狐狸般的家伙各自点头,白展堂一时却捉摸不透这俩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天边泛着鱼肚白,白展堂在房中泡药浴之时,屋外传来一阵马嘶声。
报信的小卒忙不迭闯入军中,对着军中大声叫嚷道,“横江捷报!横江捷报!吴景将军破樊能军大捷!吴将军大获全胜!”
小卒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嚷,这叫喊声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军营,几个小卒正在窃窃私语,白展堂此刻已经穿好内衬衣物,快步朝着报信小卒的方向走来。
“主……主公?”那小卒看了看高悬的白布灵幡,又看了看站定在自己面前的白展堂,登时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白展堂却只是笑,转头对着闻声出来的张昭说道,“张公,这披麻戴孝的东西可以撤下去了吧?”
张昭只是点头笑道,“可以了。”
白展堂转头对着诸位大将作部署道,“此时消息未必能传到笮融和刘扬州耳朵里,正是我们攻城的绝佳时机,这就让我借尸还魂,杀他个措手不及!”
“走!杀了贼将笮融,直取秣陵!”程普老将军气宇轩昂道。
“不。”按理说,最恨笮融的张子布此刻反倒摆手道,“擒贼先擒王啊!还要什么秣陵?直接攻打曲阿,我就不信他笮融不去救刘繇,连表面工夫都懒得做了?”
张纮也频频点头,“子布所言不错,眼下我军虽然已经屯兵牛渚,但粮草总有耗尽的时候,他刘扬州有州牧令,有朝廷分发粮草,时间一长,难免会多生变数,此战宜速战速决啊!”
与诸位将军商议一圈后,白展堂点头道,“那就直奔曲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