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礼将军死后,秣陵城登时大乱。
薛礼麾下一众将领正在振臂高呼为薛将军报仇之时,身后传来一片冲杀声,那些冲杀进来的兵士,正是笮融亲兵。
而再看倒在血泊中的薛礼,为几方军马操劳一生,为几家刀兵回旋一世,却终究死于笮融之手。
想必当初笮融鼻涕一把泪一把前来投奔他之时,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农夫与蛇的故事是真的,蛇蝎如笮融,便是塑了一万尊金身又如何?
佛口蛇心,便是如此。
看着眼前薛礼将军死不瞑目的样子,笮融上前用手替薛礼将军合上了双眼,放浪笑声遍布整个秣陵城。
天地之间好似一片空荡荡、白茫茫,良善之人断肝肠。
张子布朗声道,“笮融!昔日我挚友赵昱以酒肉待你,你屠赵昱满门!如今你落魄时被薛礼所救,又转身杀了薛礼将军,便是猪狗牲口也断不会这般丧尽天良!”
看着面前叫嚣声不断的张子布,笮融只笑得放浪,“骂吧骂吧,随你怎么骂,如今请你入府,待到刘刺史问起,便是你杀了薛礼和其部众亲兵,而我笮融,为了救护薛礼将军,不得已才杀了你。”
张子布听闻登时朝着那张猪狗不如的嘴脸猛的淬了一口。
浓痰挂脸,笮融仍是不怒反笑,“你们这些斯文人也只会这点本事。”
张子布只是铁青着脸恶狠狠道,“你不是信佛吗?那我张昭就祝你此生不得好死,永世入畜生道,受百鬼附身,地狱煎熬。”
本来一脸淡然的笮融听了张子布这番话,登时如发狂一般,双手持双刀,朝着张子布砍去,那刀剑架势如屠夫剁肉臊一般,刀剑无眼,如狂风暴雨,朝着张子布袭来。
张子布虽会些武艺,却不见得如何精通,抵挡不过两招,便败下阵来。
“老爷快走!”
届时护院大牛已然以一己之力挡住了笮融。
重兵围困之时,只见一队人马忽然冲出,为张昭杀出一条血路。
“吾乃薛公副将贾嘉祐,请张公快走,今日若张公能逃出秣陵,请张公务必替我等报仇!”
前来救援之人,正是薛礼将军的副将,带着一众薛礼亲兵,前来迎战。
张昭定睛一看,薛礼亲兵大抵被笮融围剿,前来救援的不过五十人,再看笮融此番几千亲兵,身后仍有大量兵卒来援,当真是个是非之地啊!
“张公快上马!”白展堂虽戴着易容面具,情急之下却也露出平日说话声音,骑着马车快步前来驰援。
那张昭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来不及细想,被白展堂拽上马,还未等张昭坐稳,只见白展堂胯下生风,以一人之力,踩着一众兵卒头盔,自人群之中,拦腰将张家护院大牛抱起。
眨眼的功夫,又踩着人头,大步朝着车马方向奔袭而去。
张公驾车走得不快,见白展堂带出大牛,顿时大喜过望,又看见白展堂身后追兵,心中又觉好生焦灼。
登时大呼道,”主公再快些!“
白展堂无暇理会身份被张子布识破之事,只道要快些逃命。
听了张子布的呼喊声,本来领兵追赶的笮融忽然脚下步子慢了许多。
身旁亲兵问道,“将军咱们怎么不追了?今天在场的任何人都不能让他活着出去啊!”
笮融摆了摆手,脸色阴沉道,“若是今日来赴宴的只有张昭,杀了也就杀了,我想孙家那些旧臣不会放着刘繇不杀,专门来跟我笮融过不去,但如果张昭带来的那个车夫真是孙策……我若杀了他,孙家旧臣定会死咬我不放,那我再想脱身可就难了。”
“那将军的意思是不追了?”
“不,我只是不亲自追,你们带上大军继续追击,若是杀了便说是薛礼旧部,与我笮融无关,要是孙家军真围困城下,大可将薛礼副将贾嘉祐的人头献出去保命,要是没杀死……”笮融捋了捋胡子,“我就上书一封,状告孙策协张昭于酒桌之上击杀薛礼将军,这封信若是给了刘繇,定会让刘繇痛心疾首,到时候看他二人鹬蚌相争,我最后才出面坐收渔翁之利。”
说着,笮融露出一副得意笑脸。
身侧亲兵连忙拱手道,“将军高见,我们这就去追击张昭!”
说着,府中亲兵带着大军,朝着白展堂驾车奔逃的方向追去。
笮融则是蹲在地上,看着薛礼和一众门客儒生的尸首,从怀中掏出佛珠拿在手上,双目微合道,“善哉,善哉。今日丑事若是落入文人手上,必定少不了口诛笔伐,我笮融便受不得这份骂,所以才先将你们砍死了,早知今日,或许从一开始,尔等就不该拜在我门下。”
转身又看向薛礼的尸首,对着身后老和尚,忽然掩面哭泣道,“老方丈啊!你也得替我这位好友超度,我这好友可是个好人呐!我投奔他的时候是个雨天,天上瓢泼大雨,我和亲兵们身上却只穿着单衣,薛将军看我身上穿的薄,就脱下自己的大氅盖在我身上,与子同袍,这是何等的交情啊!你说是不是,老方丈。”
笮融手上此时还拿着染血的大刀,转头看向老和尚时,老和尚只是猛点头,生怕死在前者手上。
只见笮融又将双刀拄在身前,慨叹道,“老方丈,我不懂,你说,是不是好人都不能长命啊?”
老方丈被这厮吓得腿都颤了,只拿着手中木鱼道,“老……老衲来替薛将军超度。”
“来吧。”笮融闭上双眼时,流下了两行浊泪,“世人只以成败论英雄,人皆说我杀赵昱不合理法,是个佛口蛇心的乱臣贼子,可人人都奉他曹孟德为枭雄啊!他曹孟德杀了吕伯奢一家,留下一言‘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便是有了三分英雄气,凭甚我便成了小人了?老方丈,来评评理,你说我冤不冤?”
老和尚只是双目紧闭,低声道,“将军,这超度过程中不得出神,不然就不奏效了。”
“哦,那你继续吧。”笮融朝着秣陵城城门的方向张望,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