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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鸠占鹊巢

“岁月如梭!”一位苍发蓬松的老者凭栏观涛,在帆影下仰天慨叹,“时光过得真快。一别多年,却似弹指之间,转眼就到了护送公主出嫁的日子。”
望着此人的背影,我暗感眼熟,长利在旁憨问:“什么公主呀?”
“又搞什么名堂?”宗麟低哼一声,皱着眉头说道,“别以为我不认识这是西班牙旗舰,到底谁家公主要嫁人来着?”
一个束发背头的五旬开外男子走到旁边,微微躬身,微笑道:“好教大人得知,此是卡斯蒂利亚王国的船,当下我们都在女王陛下的旗舰上。”
“啊?”宗麟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抬手指了指舱室那边,小声问道,“难道我们上了疯女胡安娜的船?”
“谁呀?”束发背头的五旬开外男子惑然道,“应该不是吧,我没听说过她……”
“那就是她妈了,”宗麟若有所思的望向船上高扬的旗帜,抚腮说道,“既然你没听说过‘疯女王’的名号,看来她这会儿还没生出来。不过‘疯’也是一脉相传,这就难怪了。里面那个小家伙是不是她还未出嫁的未来老娘?”
长利听得忍俊不禁,在旁抬手掩嘴,转头说道:“小珠子那个神奇的通译能力真好玩,居然让宗麟的口音总是那样怪怪的。”我亦觉好笑,就问:“那是哪儿的口音来着?”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猜测道:“水浒的口音?这个语调我太熟悉了。”小珠子在信雄耳边细声细气的说道:“他家祖辈本来就是山东半岛迁移去辽东半岛,然后又辗转迁徙去九州。不论怎样篡改祖谱,身世跟口音一样掩饰不住的。况且他从四岁开始,家族聘请到身边常伴左右的老师就有至少两位山东人,其中一个少年儒生后来成为高斗枢的师傅……”
“哥伦布会不会也在这条船上?”闻听长利掩着嘴探问于旁,宗麟啧然道,“没这么早,那是后来。要等里面那个小家伙日后统一西班牙,谋图使西班牙成为世界的中心,从她这一代起,西班牙的霸权自此而始。她还是克里斯托弗·哥伦布横渡大西洋的资助人。正是她的热心支持,才让哥伦布的远航得以成行。她留下的影响超出伊比利亚半岛的范围,欧洲大陆和整个世界都为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过此时她看起来还小,尚未正式即位吧?”
束发背头的五旬开外男子颔首称是:“伊莎贝拉陛下出生在牧歌镇。父亲胡安二世亡故之时,她只有三岁,弟弟阿方索只有八个月大。她的异母哥哥恩里克四世继位后,把一向与自己不和的继母连同年幼的伊莎贝拉公主和阿方索赶出了皇宫。伊莎贝拉公主跟随母亲来到乡村,在阿雷瓦诺城堡住了下来,开始了她无异于平民的生活。不仅如此,生计一落千丈、背负屈辱和贫困的母亲渐渐变得精神失常,最后成了疯子。伊莎贝拉不得不肩负起照料弟弟和母亲的责任,她那位兄长恩里克四世一直无子,年近四旬才有了一个女儿胡安娜,其母亲是葡萄牙公主。胡安娜随即被确定为王位继承人,但却有传闻说胡安娜是王后与骑士贝朗特的私生女,有些人主张改立新嗣,而葡萄牙势力介入。因此爆发了内战,伊莎贝拉被囚禁了起来。幸好去年获救,一股拥护她的骑士和海军帮助她逃脱困境,回到了弟弟阿方索的营地。不久阿方索猝逝,反叛的贵族们主张以伊莎贝尔取代王位,并得到西地中海霸主阿拉贡王储费尔南多的支持,从而使我们这位陛下不仅有实力能登上王位,还走向一统西班牙之路。”
长利掩嘴于旁,小声说道:“原来她们家这个‘疯’是一脉相传的。难怪里面那个小家伙看上去怪怪的,你看她妈妈疯了,后来她女儿也疯了,而她本人呢,我觉得怪怪的……”束发背头的五旬开外男子忙道:“没有没有,伊莎贝拉陛下很正常,她就是偶尔顽皮,毕竟农村长大,有别于自小生长在宫廷……”
“是吗?”宗麟瞥觑束发背头的五旬开外男子,指了指他的脑袋,蹙眉说道,“西班牙两位女王储之间这场纷争最终以葡萄牙人的失败告一段落,两国都是耶稣教阵营内的‘开疆大师’,始终活跃在对抗蛮族的最前线。卡斯蒂利亚王位继承战争使伊莎贝拉一世登上历史舞台,西班牙人不仅打出了陆战优势,还走上了海上霸主之路。可这些关你什么事儿?你的鸡窝头呢,怎么把发型改成这个德性了?细瞅之下,样貌看上去也沧桑了许多……”
“他是鸡窝头吗?真的是和我家翁在一起的那个鸡窝头?”因见我闻言讶问,束发背头的五旬开外男子含笑点头,转面说道,“对对,是我。自从在加拉塔郊野一别,至少已有十来年了吧?没想到你们的样貌都没怎么变化,依然是记忆里一样的风采,岁月待你们真好!先前我看到有人落水,跳进海里捞上来一瞧,还真难相信……”
“你当年不也是落水了?”闻听我微抿笑意之言,束发背头的五旬开外男子叹道,“后来我又爬上岸了,还遇到了虎殿。他骑着一只鸵鸟在崖边跑来跑去……”
“唉,可惜他没掉下去,”宗麟惋叹毕,随即伸手去弄乱五旬开外男子的头发,端详道,“我看这样好多啦,不过你头发怎么变少了?”
五旬开外男子摸了摸脑袋上复乱的鸡窝头,苦笑道:“上了年纪,头发稀疏了。还是梳个背头才显得不那么难看……”
“改个新发型也符合他如今的身份。”舷边有人说道,“这小子现下是公使了。派驻在西班牙,却跟那班骑士一起帮着伊莎贝拉陛下。很得器重,你看他这个住处,让你们这么多人一起待进来都还显得阔余,比我那儿好得多。”
长利转头憨问:“门外那家伙是谁?怎么说话腔调透着有些耳熟……”随着烟味渐近,一个驻着手杖的蓬发身影逆光映入眼帘,宗麟先跳起身来,抢过手杖说道:“那是我的宝贝手杖,怎会在这里出现,你拿去干什么?”那个吞烟吐雾的苍发蓬松之人啧然道:“唉呀,别抢去,我痛风……”
“我也痛风呀,”宗麟硬抢手杖到手,随即瞅着门口之人,不禁纳闷道,“咦,你怎么变得这样苍老了,还没回俄罗斯啊?”
“就快回去了,”苍发蓬松的老者在舷栏边叼着烟草卷叶棒儿慨叹道,“阔别故乡多年,此趟正要回莫斯科。还好我不辱使命,历尽波折与艰辛,终于得以接回公主,且能搭上顺风船漂洋过海,不仅省去了许多路费和周折,更妙的是,得而摆脱罗马教廷的眼线和意大利人的跟踪,全凭老朋友们够交情,尤其要感谢伊莎贝拉陛下施以援手,一路上悉加照顾的恩德。不过我们下一个码头就要上岸了,还要跋涉老长一段路途。你们要不要跟来作客?我们俄罗斯人很好客……”
“你浪费了这么多年在外面,四处折腾啊……”瞥着他的衰老样子,宗麟不禁好笑,“等你接公主回去,你那老朋友莫斯科大公差不多都快老死了,这把年纪还能娶媳妇么?”
“老才好,”苍发蓬松的家伙不顾上了岁数,目中又闪烁出狡黠之气,叼着烟草卷叶棒儿眨眼凑近说道,“而公主还年轻,日后大有可为。等她终归嫁过来,正式成为王后之时不过才二十岁,今后属于她发挥作用的日子长着呢!我要辅佐她影响俄罗斯,帮助塑造我们那边成为伟大民族之邦……”
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打量着五旬开外鸡窝头男子,在旁说道:“你是公使?我也是。”五旬开外鸡窝头男子转头惑问:“他是谁来着?”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抱拳微揖道:“在下姓马,来自报恩寺。现为锦衣卫千户兼撒馬儿罕公使兼下西洋总兵兼……”五旬开外鸡窝头男子还礼:“叫我格兰特就行。来自不列颠……”
“莫斯科大公也没多老,”小珠子细声慢调的说道,“伊凡三世撒手人寰的时候大概刚年过六旬,或许被他这个老婆和儿子气死也说不定。拜占廷那位索菲亚公主嫁过来后,给他生养了十二位子女。索菲娅对长子瓦西里给予很大希望,她希望瓦西里能够代替伊凡和前妻所生的儿子伊万,成为莫斯科大公。但是伊凡三世从未想过废黜王储,所以索菲娅决定待机而动。此时金帐汗国遣使来索要贡赋,发生纠葛。成吉思汗的长孙拔都西征,征服了罗斯诸公国的多年后,莫斯科实际上已经完全获得了独立,尽管在名义上和金帐汗国还有藩属关系。各个公国必须向金帐汗国缴税和贡赋,而且还要为金帐汗国服兵役和驿役,为了维护统治,金帐汗国利用手中的诰命权,适用各种挑拨伎俩,甚至使军事手段,鼓动公国之间的不和,挑起纷争。伊凡三世在即位之初,所求无非自保。但是随着莫斯科公国的日益强大,他逐渐产生了统一罗斯诸公国的想法。自从索菲娅公主嫁入莫斯科公国、伊凡三世以‘第三罗马’自居之后,把诺夫哥罗德等罗斯城邦并入自己版图、消灭强敌喀山汗国、与立陶宛和金帐汗国等各势力抗衡的局势已经不可避免。面对金帐汗国特使带来的缴纳贡赋的要求,伊凡三世并未多想,做出了拒绝。金帐汗国特使在惊诧之余不禁怒火中烧,当堂和伊凡三世争吵起来。平素以行事谨慎的伊凡三世也一反常态,动怒之余把金帐汗国特使带来的索要贡赋的国书撕毁,并下令将汗国特使处斩。伊凡三世的举动宣告了金帐汗国对莫斯科大公国长达两个半世纪的统治结束了。但在当时很多人并没有为此欢欣鼓舞,他们更多的是担心金帐汗国的报复。果然不久,金帐汗国终于派兵杀来了。伊凡三世差点断送了他的国家。面对金帐汗国汹涌的攻势,伊凡一度从前线逃回,幸亏罗斯军队旺盛的士气及罗斯托夫主教瓦西安的鼓励使伊凡重新回到前线……”
“说谁呢?”苍发蓬松的老者叼着烟草卷叶棒儿伸头来瞅信雄,纳闷道,“你刚才说谁?别以为我没听到你以甜美的声音在一旁嘀咕……”
“我没说谁。”信雄连忙躲去我后面,小珠子又继续说道,“当时已经是深秋,金帐汗国统帅阿合马汗希望进入冬季后,河面冰冻,届时与立陶宛合兵一处,一鼓作气消灭对岸的莫斯科军队。而这时候,立陶宛的援军正忙于应付莫斯科的盟友克里木汗国的进攻,已经无力增援阿合马汗。面对寒冷的天气,阿合马汗踌躇再三,没能下达过河追击莫斯科军队的命令,望北兴叹一番后,下令撤兵,两手空空地回南方的金帐汗国去了。就这样,双方没来得及兵刃相见,就结束了这场史称‘乌格拉河对峙’的战役。这场隔河对峙标志着金帐汗国对罗斯诸城邦二百四十年的统治正式结束。阿合马汗从乌格拉河撤退后,在返回金帐汗国途中遭到西伯利亚汗国伊巴赫汗军队的狙击,阿合马汗战败被杀。金帐汗国不久因为内斗而分裂为几个小国,它们非但不再构成莫斯科的威胁,还开始成为莫斯科侵吞的对象。没过多久,克里木汗国军队攻克金帐汗国首都,享祚两个半世纪的金帐汗国彻底灭亡了。俄罗斯彻底获得独立之后,伊凡三世持续统一大业。刚独立就对其它周边小国凌驾吞并,伊凡三世偶尔两次自称‘沙皇’流露了他的意图。但当伊凡三世准备在开疆拓土方面大展宏图之际,家里出现了重大变故。”
长利憨问:“什么样的家变呀?”小珠子从他耳后晃出,细声慢语的说道:“公国之内传言四起,说索菲娅公主借治病为名,谋杀了王储伊万,以便索菲娅和伊凡三世所生的长子瓦西里三世能够成为王储,继位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迁怒于索菲娅,认为是索菲娅在幕后策划了王储之死的阴谋。但却没有真凭实据,伊凡三世只能把治病的医生处死。后妻索菲亚希望自己的儿子瓦西里三世为继承人,传闻一场宫廷诡谋在秘密地酝酿之中。密谋败露后,索菲亚和瓦西里遭到贬逐和监禁。不料由于某些托钵僧暗中相助,瓦西里逃脱,投奔立陶宛。形势迫使伊凡三世不得不做出让步。此前伊凡三世把瓦西里抓了起来,他的支持者都被处决或流放。然而不久伊凡三世却清洗了他自己的人马,疑心可能是他的幕僚卷入了谋害瓦西里的阴谋。伊凡三世在其生命中办的最后一件事是为瓦西里寻找合适的妻子。随后,瘫痪在床的伊凡三世将莫斯科大公之位传给了索菲娅的长子瓦西里。风云一世、第一个号称‘全俄君主’的伊凡三世病逝。索菲娅公主不遗余力将儿子瓦西里推上大公之位,虽然瓦西里三世在性格上很像他的母亲,作风专断,疑心很重。他即位后却也没能摆脱母亲索菲娅和拜占庭近臣的影响……”
长利抬手摸向耳后,小珠子却从信雄那边转出来,细声慢调的说道:“瓦西里三世继承父亲遗志,努力统一俄罗斯。发出著名宣称‘我的意志就是神的意志’,在位三十一年。他的历史成就虽远不如其父伊凡三世,但也可以称得上颇有建树。瓦西里三世最主要的业绩就是成功地继续进行了领土扩张,多次击败立陶宛,把大片领土和要地最终并入俄罗斯版图。受他母亲的影响,誓将莫斯科变为‘第三个、也是永久的罗马’……”
“我们那边有个成语,”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说道,“所谓‘鸠占鹊巢’,大抵就是这样了。战斗民族被蒙古人统治了二百年,并不完全只因伊凡大帝一战改命,俄罗斯谁也不服,却栽在了亡国的拜占廷公主手上,可以说很大程度上根本就是纯出自愿,拜投她的石榴裙底下,任由她来改塑民族秉性,并继承东罗马帝国的文化,理念,制度,从而雄强崛起。获得新生的莫斯科以拜占庭帝国继承人的身份登上了世界舞台,从数十年前东欧平原上偏安一隅的大公国,一跃成为欧洲地区不可忽视的重要势力。”
小珠子在信雄耳后细声细气的说道:“至于从来神秘的托钵僧们在这里起着什么样的作用,一直使我暗感好奇。”
“哪有什么,不过从中穿针引线罢了。”苍发蓬松的老者叼着烟草卷叶棒儿瞪信雄一眼,低哼道,“我那老朋友瓦西里耶维奇在还没当大公的年轻时候,就对斯堪的纳维亚之风充满向往。七岁那年,其父王给他挑选了邻近城邦一位大公的女儿玛丽娅作为他未来的妻子。不过他成长的过程中,一直神往爱琴海,憧憬那边有个女神等待他追求。此后又在拜占廷亡国之际,他仍心心念念那边有位小公主不知下落。让我留意查找,他即位后发兵攻打喀山汗国那年,原配妻子玛丽娅突然暴病身亡。世人以为他本打算在战事结束后,在罗斯诸城邦中找一个妻子,但罗马教廷出人意料地遣使来莫斯科,提出莫斯科大公和索菲娅公主联姻。但这只是官方台面上的堂皇说法,其实我们早就着手在做这个事情,一切都按我那位老朋友的意思进行着。不论多难,他想要的从来会得到……”
“大概这也是拜占廷公主想要的,她亦然是想要就一定设法得到。”小珠子在信雄耳后小声说道,“据史书记载,索菲娅公主为人非常聪明,同时有很强的野心,她想复国。而教廷想通过联姻这种方式,以拯救耶稣教文明的名义,说服莫斯科大公国在北线向突厥人发动战争,以减缓欧洲所面对的突厥威胁。以为把索菲娅公主嫁到莫斯科大公国,有望巩固欧洲西部和欧洲东部的莫斯科之间的联系,将为两教合并打下基础。很快就传来了伊凡三世对教皇提议的回信。伊凡三世表示同意这桩婚事,但伊凡三世派来的特使提出一个条件:伊凡三世和索菲娅公主所生子女,不得继承莫斯科大公之位。索菲娅公主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口答应下来。她是想嫁过来再说,果然日后这个婚约条款被她视为废纸一张,她成功地将亲生儿子推上大位,实现‘鸠占鹊巢’,从此统治了俄罗斯,并使之成为帝国。”
“公主确是聪明过人,”苍发蓬松的老者叼着烟草卷叶棒儿瞪信雄一眼,微哼道,“继续留在罗马教廷寄人篱下与远嫁不为人知的莫斯科大公国以实现理想抱负之间,索菲娅公主选择了后者。在当下的欧洲人心目中,罗斯诸城邦虽然也信仰耶稣教,但那里荒寒落后,生存处境恶劣,居民属于半开化的野蛮人。他们觉得我们比起鞑靼人来,差不了多少。所以很多人都惊讶于索菲娅公主的决定。远在莫斯科的伊凡三世也在热切地等待索菲娅公主的到来。迎娶拜占庭帝国的末代公主,在法理上意味着莫斯科大公成为拜占庭帝国的合法继承人,莫斯科大公国至少在名义上从此可以成为罗斯诸城邦的首都。经过漫长的旅途之后,索菲亚公主终将抵达莫斯科。冬天来临之时,我们要在莫斯科举行伊凡三世和索菲娅公主的盛大婚礼。你们要不要来作客?婚席上的鱼子酱、腌瓜、生猪肉很好吃……”
长利摇头说道:“那就不了,我吃生冷东西会拉肚。”
“不去是你的损失,”苍发蓬松的老者叼着烟草卷叶棒儿瞪长利一眼,微哼道,“那个家伙呢?咦,那小子去哪里了?就是当年烧我裤子那个俊俏的小白脸……怎么没看见他?”
“有乐吗?”宗麟一脸坏笑,指了指身后某个方向,说道,“他在里面享受。”
苍发蓬松的老者叼着烟草卷叶棒儿瞪宗麟一眼,问道:“享受什么?”宗麟眉飞色舞的答道:“美食以及温柔乡。你猜是啥滋味?”
长利摇头叹道:“温柔乡里,怕是不那么好味。”
“他在谁的温柔乡里?”苍发蓬松的老者叼着烟草卷叶棒儿疑惑道,“那小白脸在这条船上泡妞吗?可这儿哪有其它妞儿,除了你旁边这个大妹子,就只有那位小陛下,以及我家公主,难道……”
长利望着舷边走过的一排绰约身影,憨笑道:“谁说没其它妞儿,那些不就是?”苍发蓬松的老者叼着烟草卷叶棒儿啧然道:“那些不是妞儿,无非老妈子。她们分别属于伺候女王陛下,以及服侍我们公主的不同团队,然而其中最年轻的也都是你妈那辈份了……你想约谁,我去跟她说一声,势必立马雀跃而至。”
“先前听你们提及‘疯女胡安娜’,”五旬开外鸡窝头男子转头回来,问道,“不知说的是哪位?当前依靠葡萄牙人武力撑腰正跟我们陛下争夺王位的那个公主也叫胡安娜,但却没疯……”
“他们这里叫胡安娜的女人多了去,”宗麟别过脸,朝舷窗壁忍笑说道,“女儿和母亲叫同一个名字的都有。然而我先前说的那个‘疯女’却是女王伊莎贝尔一世之次女。虽然发疯,她后来也当上女王,并且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之母。他的帝国跨越两个半球,被称为‘日不落帝国’。其实这个令后人耳熟能详的名称,原本指的是身兼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西班牙国王、德意志国王、尼德兰君主的查理五世统治之疆域。他母亲胡安娜彻底精神错乱,使他随着父亲的去世和母亲的被监禁,有过悲惨的小时候。查理自幼苦修于低地劣境,童年时的教师是乌得勒支的艾德里安,即日后的教皇哈德良六世。天生畸形的查理登基之后,不仅与马丁·路德发生纠葛,还重用在葡萄牙受到冷遇的航海家麦哲伦,并出资帮助麦哲伦进行环球航行,扩大了西班牙势力范围,使西班牙成为当时的海上霸主。为了扩大帝国的疆界,他先后与法兰西王国、奥斯曼帝国爆发战争,都以胜利告终,扩展了欧洲大陆的影响力。他击败法兰西和奥斯曼帝国,称霸欧洲,使得西班牙帝国盛极一时。而这位名副其实的‘日不落大帝’就是里面那个小家伙的外孙儿。”
我小声问道:“你有没办法救有乐出来?里面似乎没什么动静了,大概让小家伙折腾得已然奄奄一息……”
“唉,痛风真是惨!”宗麟抚膝叹道,“查理还患有癫痫症和严重的痛风,大概由于饮食主要是红肉引起。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痛风从疼痛发展到致残。世人眼中这位强大的君主其实一直活在人所不知的痛苦之中,你三岁的时候,他在痛苦中去世。”
“我也痛风,”苍发蓬松的老者叼着烟草卷叶棒儿凑过来说道,“越来越难行走如常,眼看日益离不开这根手杖。可不可以送给我?”
我见宗麟不肯,就转到苍发蓬松的老者后面,捏开信雄伸去悄摸其疮的手指,小声说道:“若肯帮我把有乐从那里面弄出来,回头就设法劝他将手杖给你拿去用。”
“伊莎贝尔陛下不在里面,”五旬开外鸡窝头男子转头说道,“刚才我在舷梯边看到她跑上去了,鞋都没穿。”
长利憨问:“她到底该叫‘伊莎贝尔’还是‘伊莎贝拉’那个发音才对呀?”
“同个意思,”宗麟抱着手杖说道,“伊莎贝尔一世通常指的就是伊莎贝拉一世。意大利名人彼得罗在这位女王五十来岁去世那年沉痛地说:笔从我的手中坠落,力量在悲伤中消失,世界失去了它最珍贵的瑰宝,她长期引领着西班牙走向繁荣昌盛。她的陨落,不仅西班牙人应深表哀悼,而且所有耶稣信仰的国家应为之悲痛,因为她是美德的镜子,是天真无邪者的庇护神,她嫉恶如仇。我怀疑那些古往今来的女英雄,她们的价值有哪一个能超得过这位无与伦比的女人!”
苍发蓬松的老者摸着舱壁走去那边探头探脑,突然叫了声苦,叼着烟草卷叶棒儿在门口转身说道:“我踩到屎了。”
长利问道:“什么形状?”
苍发蓬松的老者抬着脚蹦跳,懊恼道:“螺旋向上。”
“那个是蛋糕。”长利转头去望宗麟,憨问,“对吧?”
宗麟眨着眼说:“要看具体是何形态来着?”
“踩扁之前的样子吗?”苍发蓬松老者抬腿看了看,回想道,“螺旋向上,尖橛儿微翘。”
我正要挪身去板壁缝隙那儿窥望,忽感右手猝痛剧烈,从腕臂直钻肘弯,骤如针刺钉扎。信雄他们闻听我突然叫了声苦,纷纷转望。我以为被什么东西扎到手,抬起掌腕又没瞧见有血,亦无伤口可辨,籍借舷窗外透入的光线细瞅,但见手腕那儿的皓肤里隐约显现一枚宛如钉子形状的朱痕。
长利说道:“当心这间船舱地板上有些鱼,别给鳍刺扎手。”信雄惑问:“这里为什么有鱼呀?”五旬开外鸡窝头男子指了指角落处挂着的网,说道:“先前我去捕捞了一些,预备晚上做烧烤,展示苏格兰烤鱼技艺,招待专程赶来的费尔南多殿下。撒网正欢,却发现你们不知从哪儿掉水……”
“别烧了船就好,”宗麟微哼一声,扬眉而问,“呵,她老公也要来吗?”
长利憨问:“谁老公?”信雄也凑到近前,满眼好奇欲询之色。
“还能有谁?”宗麟转嘴朝某个方向微撇一下,低哂道,“里面那小家伙。人家有老公的,有乐去那边干什么?万一撞见了,有多尴尬?他还在人家床上,躺着吃这吃那。搞得我们都跟着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五旬开外鸡窝头男子见大家闻言不安,连忙宽之曰,“阿拉贡王子费尔南多殿下自幼与卡斯蒂利亚及莱昂国王恩里克四世同父异母的妹妹兼继承人伊莎贝尔公主订有婚约,不过眼下还有名无实。此趟我们就是要护送她去巴利亚多利德结婚。费尔南多与伊莎贝尔陛下皆属于特拉斯塔马拉家族的成员,这对堂姐弟都是卡斯蒂利亚和莱昂王国胡安一世的后代。费尔南多王子比伊莎贝尔陛下年小一岁,是她堂弟。其兵力强大,一直支持她,属于她最忠心的‘迷弟’……”
长利憨笑道:“想不到费尔南多二世比伊莎贝尔一世还小,我本以为这位史书中自号‘天主信徒’的阿拉贡国王年纪大过他老婆呢。”
宗麟啧然道:“里面那小家伙看上去娇小玲珑,充满孩子气,虽极顽劣,其实有十来岁了。”五旬开外鸡窝头男子点头称是:“对对,光凭外表的样子看不出来的。伊莎贝尔陛下天真无邪,看样子像长不大的小孩子,但她其实比西地中海霸主费尔南多殿下年长一岁,是其堂姐。况且你们别看我样子显老,其实我才四十开外,就是长得急了,显得像五旬开外。说来我还真羡慕那位虎殿下,他看上去总显得不成熟的样子,不知其实多少岁了……”
“信虎大人吗?”蚊样家伙缩在角落里听到,掐着指头算过,插了一句,“跟着我跑过来时,不过虚龄二十来岁吧。”
“嗐!他们的年龄说不准的,”宗麟摆了摆手,转面朝蚊样家伙说道,“常报虚岁,而且家史记载也虚虚实实。那小子根本不成熟,十几岁起就胡折腾。我一直在等着他有本事打过来,然后我揍他。可是他终究打不过来,就只是瞎折腾……”
“谁?”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略显窘迫道,“我没瞎折腾啊。虽然这些年我也没干成什么,不过有付出努力,也肯拿命去拼。否则只有留在家乡挖矿,偶尔下水摸鱼来烤,这样碌碌无闻地过完一生……”
“没说你!”宗麟啧然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跑来西班牙这边瞎折腾,知道有什么后果吗?你的活动,间接产生的后果将使西班牙王室与不列颠王朝越走越近。后来西班牙王室就把阿拉贡的公主嫁给了‘亨八’,多么难得的贤妻呵!然而亨利八世这小子风流成性,竟然为了别的女人跟她闹离婚,引发了内外震动,后果一连串。搞到那位仙风道骨的罗马教皇都忍不住想干掉他,还号令天下共讨之。头一个奔来响应的是扮成要饭佬一路乞讨苦行而至的法兰西王,教皇摸过他的头之后加以表扬,让他回去起兵。据说他打不过,反而被‘亨八’揍了,打到龟缩。继而神圣罗马帝国一个小女孩由她父亲牵着手去到海边,伴随着无敌舰队吹响的号角,在千舸征发的蔽天战旗下远眺英伦列岛……当然这都是后话。总之,你乖乖留在家乡挖矿多好?唉,话又说回来,离婚这种事情真是太糟心了,亨利八世闹离婚引发了那么多比戏剧还精彩纷呈的事情,我的离婚与再婚也搞到一地鸡毛,弄不好真要家败业散,落得以悲剧收场!”
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听得如坠云雾,懵然问道:“你是什么情况?”长利在旁憨笑道:“他跟自己老婆离婚,转头去跟儿子的岳母结婚,闹得全家鸡飞狗跳。儿子也不高兴……”
宗麟又啧一声,说道:“这有什么?里面那个小家伙将来的外孙儿查理五世还跟他继外祖母富瓦谈恋爱呢。这些关系发生在他单身期间,只有一次发生在他丧偶之时,没有记录表明他在婚姻期间有任何婚外恋情。后来查理与十一岁的玛丽·都铎订婚,玛丽是英格兰国王亨利七世的女儿,也是未来英王亨利八世的妹妹,后者将在两年后登上王位。然而,在托马斯·沃尔西的建议下,婚约又取消了,玛丽改而嫁给了法兰西王路易十二。这帮家伙将在‘亨八’的离婚闹剧中先后纷纷登场,都铎王朝这场大戏我这里就不谈了。唉,离婚真是太麻烦了……”
“那小家伙没在里面吧?”他们闲扯的时候,我又挪身去从板壁缝隙那儿窥望,想看有乐在干什么,不料手肘又猝然剧痛,定睛一瞧,皮肤下那枚钉状的朱痕不知如何移去了臂弯附近。见我吃了一惊,信雄忙来凑觑,讶问一声,“怎么搞的?”
我抬手觑看,尝试揩拭不掉,兀自暗感奇怪,小珠子在信雄耳畔嘀咕道:“雪白皮肤上的朱痕很像那枚仙王钉,你们觉得呢?”长利伸头来瞧,问道:“是了,信雄从‘那谁’颈后拔出来的一枚奇怪钉子去哪里了?”我摸寻身上,觅找不着,摇头说道:“先前我拿过来,它在手里渐渐变小,后来不见了。记得我似乎也没揣在身上,它去哪里了呢?”
“它就像薄冰一样会在空气中融解,”信雄比划着说,“当时我刚拔出来之时还很大很长,转眼就变小,拿在手上显得越来越薄弱,然后被你硬抢去了。可能完全化掉也说不定……”
“你也有这么聪明呵,”长利摸了摸信雄的脑袋,转面憨笑,“分析得合情合理。那就没事了?”
“没事才怪!”我伸直了手臂给他们看,一时难抑惊疑不定之情,说道,“你看它又往前移动了,回到了腕间。”
“它是仙班之物,”小珠子转动而出,沿着我手臂那枚奇异的印痕巡过,迅即悬移复返,在信雄肩头说道,“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神奇元素,似乎属于超越六维能量,已经附在你身上了。我们这些四维度的生物是拿它没办法的,刚才我检测过,痕迹虽显飘忽无定,其却似在栖息休眠,还好它只是栖居蛰伏,不同于一般的植入。或许对宿主本身没有害处,只是起初难免会有不适之感。”
我不安的问道:“然而它在我里面蛰伏,到底要干什么呀?”
“它是强大的兵器,”小珠子细声细气的说道,“在‘仙宫’那班家伙看来,此类超空间杀器无异于令他们深为忌惮的克星,对于六维以内的一切生命来说,恐怕也属于终极兵器。就算遇到比我们高出一筹的五维魔物,亦可予以降维打击,当然前提是,除非你会用……”
我问:“你会不会?”小珠子瑟缩道:“才不会呢!不要再跟我说这些,人家好害怕……”
信雄在旁嘀咕一声:“我也想要终极杀器……”我伸着胳膊移去他面前,说道:“好啊,你能就拿去。”信雄抠不动,懊恼道:“拿不到。”长利憨问于旁:“那先前信雄是怎么拔下来的呢?”小珠子细声细气的说道:“当时有我。那东西干扰了我的脑波,瞬间扫进去里面了,不知怎样就调用了我一项隐藏的技能,通过我的宿主,也就是信雄帮它拔出了一枚六维杀器。当然信雄也是想拔才伸手,然而那种钉子本身不是谁想拔都能拔得出来的,我是被它扫窥到了‘炼金术士’给我的某个秘技,刹那间激发了那个我不能说的能力,才可以拔得动。眼下就算我想帮你移除,看来也不行了。因为当时有它先前那个宿主强大的力量起作用,又加上调用了我的秘技,才有办法逼它出来……”
“你也有‘脑波’?”长利憨笑于旁,“什么能力不可以说啊?我乃你宿主的亲戚,是他叔叔。不要见外吧?”
“难道我有‘盘古’能力也要告诉你?”小珠子从他耳后悠转而出,细声慢调的说道,“曾经化名‘元始天尊’的那一位是我师叔,这层渊源也要说给你知道吗?”
“你怎么不说如来神掌是你师伯发明的,”宗麟在前边听到,转头冷笑道,“还盘古?真能吹。顺便告诉你,昨晚我在不堪回首的醉梦中,看见上帝被绑在燃烧的十字架上,居然打出如来神掌了,你信不信真有这么神?”
“那个头上罩着便桶的家伙吗?”脸形奇特的小个儿之人疑惑道,“他不是上帝吧?况且曾经被绑在十字架上挨戳而死的那一位也不是上帝,而是他的儿子耶稣,本来行业属于木匠……”
我蹙眉问道:“咱们就光在这里闲扯,不急着回去救援信照和我家翁他们了是吧?我觉得那边的情势好凶险,放心不下……”
“这边情势更糟糕,”苍发蓬松家伙在舱门那儿蹦跳着叫苦道,“我又踩到了一坨螺旋向上之物,气味可疑,显然不是蛋糕……你们刚才说这是什么糕点来着?”
“糟糕!”小珠子不安的转动道,“咱们就算避来了这里,仍没摆脱危险之物。她手臂上那个印痕微微闪动,突然提醒了我,才发现那边有什么东西跟过来了,大概混进我们当中,船上至少有一个不是人!”
众人闻言正面面相觑,只见一个鸭子张着翅膀走了过来。信雄愣看鸭子走过跟前,伸手一指,问道:“难道是它?”
“别误会,这是我养的。”苍发蓬松家伙忙道,“出外这些年,我一直以‘飞鸦传信’的秘密渠道跟莫斯科大公保持联络。不过最近渡鸦难养,我改为训练野鸭送信,看看它能不能跟雁群一起北飞,帮我传递书函……阿梨,你张着翅膀大咧咧走过来干什么?当心踩屎。”
名叫“阿梨”的鸭子走去门边探头探脑,突然惊跳而退,坠羽飘飞,从我眼前掠过。没等我看清那边发生了什么,手臂又一阵猝痛难耐。低眼瞥见朱痕从掌腕变长,末梢蔓延及臂弯,隐约变成剑之形态。
“这种情况我们那里有个成语可以形容,”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在舷栏边说道,“所谓‘鸠占鹊巢’,就是这样了。拜占廷公主索菲娅之子瓦西里三世通过政變夺取大公位置,进而统一了俄罗斯。由于瓦西里的母亲在莫斯科并不受欢迎,大多数贵族都支持伊凡三世的第一个妻子所生之子伊万诺维奇,亦即瓦西里三世的异母兄弟,他的父亲伊凡三世本来是要把大公之位传给自己的长子伊万诺维奇。不料却先于其父去世,这使伊凡三世必须要在瓦西里和伊万的儿子德米特里之中作出选择。为争夺权力,变乱频生。俄罗斯人的老冤家立陶宛也卷了进来,又给他们添堵。最终在索菲娅一伙的努力之下,德米特里出局,被伊凡三世软禁。伊凡三世在临终前特意嘱咐瓦西里,一定要照顾好被废黜的德米特里,也就是伊凡三世的孙子,希望瓦西里不计前嫌,不要因为德米特里与其争夺过大公位子,就加害于德米特里。瓦西里向父亲做下了保证。但伊凡三世刚刚过世,瓦西里就违背诺言,派人把德米特里抓起来,关进了监狱。不久,德米特里死在狱中。索菲娅公主不遗余力将儿子瓦西里推上大公位在先,瓦西里三世将亲侄子德米特里投入监狱致死在后,两次出尔反尔,违背诺言,使得瓦西里和他的母亲索菲娅在贵族们眼中成为不折不扣的篡位者。他即位后也仍在母亲索菲娅和拜占庭近臣的影响下行事,这使得城中的贵族对瓦西里三世更加不满。瓦西里三世并没有采取相对温和的宽抚手段去笼络人心,却对稍有不满的贵族大加打压。因为当年在争夺王位时,瓦西里对莫斯科贵族们产生了深深的不信任,他不采纳杜马议事会的意见,而是和周围的几个近臣私下里密议,然后翻脸与立陶宛大战连场,消耗国力。后来在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斡旋下,僵持了多年的双方最终达成和解,瓦西里三世回过头来削弱贵族们的势力,从而进一步巩固君主专断的权力,反对的声音很快就被压制下去。花了很大精力开疆拓土之后,瓦西里三世在莫斯科病逝。三岁的幼子伊凡即位,史称伊凡四世,即后来的伊凡雷帝。俄罗斯进入‘雷帝时代’……”
“雷霆大帝吗?”长利转头憨问,“我们也有听说过。这个雷霆万钧的年代距离我们来的那时候并不远,没想到他是拜占廷公主的孙儿。不过你现下说这些干嘛?”
“伊凡雷帝童年的老师就是毛发耷拉那个家伙,”有个苍发稀乱的捧碗之人拿着东西从旁边经过,小珠子从信雄耳后转出来,等他走开,才插话道,“而他父亲瓦西里三世的师傅就是里面那个总爱叼着烟的毛发蓬松家伙,并且这家伙也是他爷爷伊凡三世早年的‘发小’,属于毕生好友。这厮深得索菲娅公主信任,公主成为大公夫人后,变得多疑,却对此人信任从无改变。也因为他在暗中施加影响,促使伊凡三世的态度在最后关键时刻发生转变,终于肯将宝座传给拜占廷公主索菲娅之子瓦西里……别小看这些爱跑去当君王们童年老师或小伙伴的家伙,神圣罗马帝国查理大帝童年时的教师即是日后的教皇哈德良六世。”
信雄忍不住嘀咕道:“他若死掉就没有日后了……”苍发稀乱的捧碗之人拿着东西转面接茬儿道:“叼烟那家伙吗?我看他还能活大把时候呢,别看他长得急,样子憔悴,其实没多老……”小珠子细声细气的说道:“他跟那位‘发小’的岁数差不多。你为什么说他要死掉?”
信雄伸手一指,说道:“你看他掏出家伙,发狠的样子像要跟谁玩儿命。”
“我不怕死,今天不是我的死期。”毛发蓬松家伙叼着烟草卷叶棒儿,从苍发稀乱之人拿来的一袋东西里拣出两根手炮,分握在手,发着狠说,“烧我裤子的小白脸受困在内,赶快帮他脱身为妙。我对小白脸本来没有好印象,但他属于例外。其活泼可喜,有趣之极,简直是小白脸群体里面的一股清泉。”
长利憨问:“他为什么对着一坨大便发狠?”苍发稀乱的捧碗之人转头回答:“里面那个不是一般的大便,你没亲眼看见,就不要乱说话。”
长利忙问:“什么形状?”苍发稀乱的捧碗之人帮毛发蓬松家伙填装弹药,用小棍子捅了几下铳口之后,两人齐声回答:“螺旋向上!”
“诡异程度螺旋上升,”长利连忙凑来我旁边,从板壁缝隙急窥道,“快让我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当下究竟是啥情形?”
“拼了!”毛发蓬松家伙叼着烟,双手各握一根手炮,跳起身来,腾空说道,“快放鸽子!”
苍发稀乱的捧碗之人掏出两只白鸽,配合默契地及时往他身后放飞。毛发蓬松家伙腾身射击之际,叼着烟转觑身后,看见两只白鸽扇动翅膀乱飞过来,不由恼叫道:“唉呀,怎么偏偏飞过来撞我脸上……”
“放鸽子的含意是,”苍发稀乱的捧碗之人挥手把鸽子赶去毛发蓬松家伙那边,转面朝信雄他们解释道,“即使要战争,也不忘记和平。不过这种浪漫淋漓的情怀以及动作场面还须多加演练才能更为娴熟,最终使枪林弹雨展现出暴力之美……”
信雄不解的是:“你们既然有鸽子,为何还费劲地训练鸭子去送信呢?况且我看那个‘阿梨’不像一般的鸭子,我觉得它有点像鹅……”
在信雄甜嫩的话声中,毛发蓬松家伙坠落。苍发稀乱的捧碗之人提醒不及:“当心别摔在门口的大便上……”毛发蓬松家伙已跌得一塌糊涂,瘫在那儿懊恼道:“都怪你刚才装填弹药没弄好,未及发射,铁丸儿先从铳管里掉出来了。我身在半空之时,由于鸽子撞来我眼前乱扇翅膀,干扰视线,不意跳跃太高,脑袋撞到了顶壁,晕头而坠,结果摔到了大便上……至于阿梨,就算像鹅,我觉得它应该还是一只可爱的鸭子。”
我把胳膊伸到信雄跟前,问道:“你看见我这里变成一支剑的形态没有?”信雄摸了摸,发出赞叹:“哇啊,好白柔!”我瞥他一眼,说道:“乱摸什么呢,又不是问你。”小珠子晃手而出,从后面弹信雄耳朵一下,随即缩手转到其肩头,信雄叫了声苦:“哎呀,谁弹我耳垂?”然后愕觑道:“你哪来的小手?”
小珠子伸脚踢信雄一下,迅即疾收,复又圆浑如球,转到我手臂上,巡个来回,说道:“发现有危险之物临近,它就变成剑形了吗?看来这种六维以内最终兵器自有其意识,或许它也属于有智慧之物,能感知到周围情势变化……”信雄捂着鼻问:“她的整支手臂会不会变成兵器?”
“应该不会,”小珠子巡过我手臂,悬空晃返信雄肩上,细声慢语的说道,“但也有别于佩戴之物,我觉得这股超空间能量似要跟她实现某种融合,首先是意欲尝试建立心电感应的桥接。就像我哥哥当初那样,他就是因而一步一步接近了其以为的终极真相,最后击毁了人们看不见的那座亘古跨今横空交构的巨大‘跨维桥’……”
“是不是这个东西?”宗麟竖起耳朵听到,连忙从苍发稀乱的托钵僧那里掏出一本小破书,翻到某一页,指着插画凑近问道,“听说神告诉‘先知’或者谁,他们还会乘坐空中悬浮的这个机械物体再次回来,看到没有?仿佛浑天仪或地动仪的样子,飞行在天上……”
“这不是‘跨维桥’,”小珠子蹦开,缩去信雄耳后说道,“只不过是他们偶尔乘坐低飞巡游的某种‘跨维载具’而已。月亮背后也有一个,在宁静海那里埋藏许多年,不知是谁撞坏坠落的……后来‘宁静谷战役’就在那里发生。”
“然后世界就毁灭了?”长利转面憨问,“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快了。”小珠子从他耳后晃出来说,“从你旁边那个小妞儿出生之时算起,人们只剩最多不过五百年,就到了恶疾频发、河川枯涸、寒暑变异、食物越来越少的时候,人心崩坏,极端之徒猖獗,战火纷燃,遍地干戈四起,自相残杀。‘宁静谷战役’之前你们已经玩完了,那是骑士团和托钵僧为阻止残余的邪恶变异之人拼凑而成的‘共同体’获得‘月之轮’而进行最后一搏,其中有西班牙王子和几个不同国家的公主也加入这支末世战队。打输之后剩余的骑士团和托钵僧跑上了我们的‘哨塔’飞行器,就是那个古老的金字塔形状之物。一些人跟我们去了天王星,找到了巨大的‘炼金术士’隐藏之所在,从而一起流浪四方……”
长利不禁纳闷道:“哇啊,骑士团和托钵僧怎么能存活那么长久呢?”小珠子转去信雄那边,从耳后晃出来说:“骑士团一直存在呀。他们租房居住,世代照顾老弱病人。至于托钵僧,一向躲在各个隐修处所修炼装死之术,其中一些‘兄弟会’的家伙就不那么安份,依然四处捣腾事儿,甚至操控着不少地方的朝政以及财富运营。头发耷拉那个家伙就是兄弟会士,还有那个毛发卷卷的,叼烟那个大概不是,但他后来成为首位俄罗斯国师之类的厉害脚色……”
毛发蓬松家伙叼着烟叶棒儿乱打苍发稀乱的捧碗之人,埋怨道:“看你给我填装的什么玩艺儿?连火绳也没有塞进去,你让我用什么来射击?点烟发射吗?”长利望着那边,疑惑道:“他能有多厉害呀,看这家伙也不像很聪明的样子……”
“他那是大智若愚,”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说道,“论处心积虑,没多少人比得上他更谋算深远。正是此人前往意大利,找到拜占庭末代皇帝的弟弟及其在罗马教廷庇护下避难的女儿索菲娅,面对扩张势头咄咄逼人的土耳其,意大利首先感到焦虑,因为在夺取君士坦丁堡、灭掉拜占庭帝国之后,土耳其人攻占了巴尔干半岛,直接威胁着意大利各国的东部边界。这家伙充分利用了意大利人的焦虑,说动他们的权贵出面促使教廷将联姻的眼光转到遥远的东方,在那里的荒漠上有一个起初没有太多人留意的城邦名叫莫斯科。他巧取豪夺,先说动了公主和她身边纷纷来投靠的拜占廷近臣,又使教廷相信只要把拜占廷公主嫁去莫斯科,大公就会出兵帮助西方缓解奥斯曼帝国侵攻的势头,并有助于东西两边教会统一。至于教皇希望莫斯科大公拯救耶稣教文明,发动对土耳其的战争,则这个想法实在过于天真。俄罗斯还须忙着自己的事儿,首先是要统一。索菲娅加入莫斯科大公国以后,莫斯科大公名正言顺地称为拜占庭帝国的继承人,拜占庭帝国的双头鹰国徽也就成为俄罗斯的国徽,从此双头鹰也成为俄罗斯的一个象征。在这个时期出现了‘俄罗斯就是第三个罗马帝国’的说法,这在以后相当长的时期里成为俄罗斯国家意识的一个主要方面。随着史称《伊凡三世法典》颁布,为结束城邦割据状态奠定了法律根基。在这部法典中,规定了拜占庭的双头鹰国徽为俄罗斯国徽,并且将其图案刻在了国玺上。同时将一面镀金的双头鹰徽记安放在克里姆林宫的塔楼上。俄罗斯获得了象征自己国家的标志。”
“后来正如你说的那样,发生了‘鸠占鹊巢’又算怎么回事?”宗麟瞥他一眼,微哂道,“其子瓦西里三世为获取大公权力公然造反,史上第一位号称‘全俄君主’的伊凡三世束手无策。在王后索菲娅一伙的软硬兼施之下,伊凡三世被迫将大公称号授予瓦西里,大权旁落的伊凡三世在抑郁中死去。”
“那是他自找的,”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说道,“成功迎娶索菲娅公主之前,这位大公还在夹着尾巴做人。娶到她之后,很快就征伐四方。先在希隆战役中大破诺夫哥罗德,继而收入版图,对自己的‘老宗主’金帐汗国也不再客气,据说在年轻王后的眼神鼓劲之下,平素为人处事谨言慎行的伊凡三世居然当庭对来使发飙,吵架之余斩使翻脸,然后迎战金帐汗最后一支远征军。由于索菲娅公主在西方的关系起作用,摆脱了金帐汗控制的伊凡三世在统一俄罗斯诸邦的过程中得到罗马教廷和神圣罗马帝国治下的各国支持,伊凡三世派遣外交代表,对莫斯科的军事行动做出解释。西方各国认可伊凡三世的军事行动是巩固俄罗斯国家边疆的合法举动。伊凡三世的军事行动获得了巨大成功,背后有宫帏中的拜占廷势力在起作用,而穿街过巷的那些兄弟会士也在东西方之间进行不间断的沟通。”
“婚姻真是令人郁闷,我家那些儿子也不省油。”宗麟扶着手杖叹道,“莫斯科当年那场宫变令我感慨丛生。伊凡三世和前妻所生的王储伊万患病卧床,当初这门亲事还是伊凡在七岁时由父亲做主定下来的。前妻早年病故之后,虽说他后来长年落入第二任妻子拜占庭公主索菲娅的操弄之中,但仍然不肯改立她儿子瓦西里取而代之。索菲娅以‘后母’身份,向伊万推荐了她身边最好的一位拜占庭医生,还是当年索菲娅嫁入莫斯科时从罗马一起带过来的。过了两个月,王储伊万不治身亡。宫廷争讧愈演愈烈,重病卧床的伊凡三世最终自感无可奈何,就在他那位叼烟的老朋友以探病为名暗示或不无威胁地提醒他‘须以日后国家大局为重’之后,面临逼宫的伊凡三世认栽,将宝座移交拜占庭公主之子瓦西里三世。瘫痪在床的伊凡三世在梁赞派来探望的僧侣诵咏中咽气,总算不负所托,后来索菲娅之子大致统一了俄罗斯。”
“随着婚后在‘乌格拉河对峙’胜利标志着俄罗斯真正获得独立自主,为了让年轻的妻子高兴,伊凡三世聘请意大利建筑师修建了克里姆林宫建筑群的主体部分,至今我们仍能领略其雄伟壮丽,当然前提是要去看。”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说道,“除此以外还有看不到的方面。索菲娅公主嫁入莫斯科的时候,带去了大量的书籍,都是在拜占庭帝国灭亡前夕从君士坦丁堡抢运出来的。一方面,这批书籍对俄罗斯的文化发展起到了不小作用,另一方面,莫斯科大公国对拜占庭文化的继承和发展也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从这一点上说,莫斯科是第三个罗马帝国的说法还是有其根据的。自从索菲娅来了以后,莫斯科大公国的宫廷制度就按照拜占庭帝国的标准作了改革,从此莫斯科大公国的各种规章礼仪日渐完善,成为一个完整的体系。宫廷内举行的各种仪式也要求进退有节,因而更加庄严更加隆重,体现出大国风度。索菲娅对宫廷制度的改革招致了很多人的不满,守旧的大臣们采取消极对抗的办法,对很多革新举措拖延或者找各种借口不予执行。为了推行改化,索菲娅带来的拜占廷旧人纷纷登场起用,并且她逐渐认识到,想要在治国方面更加有所作为,先应摆脱‘外人’的形象,还须得到莫斯科臣民的爱戴。而想要做到这一点,第一件事就是:必须为伊凡三世生个儿子。伊凡三世也有这个愿望,但他只是喜欢男孩而已。婚后两年,索菲娅公主终于生下了和伊凡的第一个孩子,却是一位公主。让反对索菲娅的贵族们感到高兴的是,在接下来的两年里,索菲娅的两个孩子还是公主。索菲娅不停地祷告,希望能生一个儿子。最终在婚后十年那个凌晨,索菲娅和伊凡的第一个儿子出世了。伊凡为了纪念自己的父亲,把孩子叫作瓦西里。在接下来的几年里,索菲娅又为年老的伊凡生了五个儿子和三个女儿。伊凡三世和索菲娅公主一共生养了十二位子女。索菲娅希望瓦西里能够代替伊凡和前妻所生的儿子伊万,成为莫斯科大公。逐年衰老的老公对此无力阻挠,当然最终她如愿以偿。一脚踩着瘫痪在床的老公身上,实现‘鸠占鹊巢’。”
“你又没在床边,怎么知道她脚踩老公身上?”长利转头憨问,“况且我们为什么说这些?若说伊凡雷帝还不算扯太远……”
“你们就会乱扯!”宗麟伸手杖来敲长利脑袋,冷哼道,“伊凡雷帝明明就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人,什么叫距离咱们来的时候不远?我闹离婚之时,他还没死呢。”
“也跟你一样,”小珠子转出来说,“他爱用手杖敲人脑袋。其王储伊万,就是被伊凡四世用权杖击毙。伊凡四世在亚历山德罗夫的行宫中意外发现王储伊万的妻子,也就是她的儿媳,所穿衣着不符合礼仪规定,伊凡四世不禁勃然大怒,上前对儿媳大打出手。此时儿媳已经怀孕,遭伊凡四世暴打后流产。王储伊万赶到,上前想要保护妻子,拉开暴怒之中的伊凡四世,结果被伊凡四世用手杖击中头部,头破血流而死。有幅名画描绘出那一天,伊凡四世在暴怒之中用沉重的权杖击打儿子伊万的头部后,从狂躁中清醒过来,头发蓬乱的伊凡雷帝跪坐在铺满了红地毯的地上,右手把儿子搂在怀中,左手试图捂住儿子头上血如泉涌的伤口,眼中流露出惊惶恐惧和无助的神色。而王储伊万双目无光,半躺在伊凡雷帝怀中,但仍然左手支地,似乎试图挣扎着站起来。沉重的金属权杖沾满鲜血,被遗弃在一旁。王储伊万死后,伊凡四世除了弱智的儿子费奥多尔以外,再没有继承人了。虽然伊凡的末任妻子给他生了儿子季米特里,但很多人认为他是非法所生,不能立为王储。伊凡四世无可奈何,只好将费奥尔多立为王储。正如我见过一幅画像描绘的那样,沾满鲜血的权杖被遗弃一旁,留里克王朝在伊凡雷帝之后,马上就要皇权落地了。”
“我们为什么要扯这样远?”长利捂头说道,“有乐在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宗麟撑着手杖冷哼道,“他躺在床上吃这吃那,这会儿没动静,还不是吃饱了撑的?吃多了当然昏昏欲睡,懒于出声。你吃饱饭时,不也很想睡一会儿?这都是人之常情、事之常态,不值得大惊小怪。要说真正使人匪夷所思的奇事,莫过于昨晚我宿醉之时看见上帝被绑在火刑柱上,居然能打出如来神掌……”
“头上罩个便桶那家伙不是上帝吧?”长利纳闷道,“这个画风太令人无语了。上帝怎么会是头罩简陋便桶、脚穿人字拖鞋、衣不蔽体,并且裤子快掉了的邋遢形象呢?”
“谁告诉你,上帝一定要戴不简陋的便桶才吻合你想象?”有乐的声音传过来,啧然道,“绝世高手就不能脚穿人字拖鞋出场吗?上帝裤子就不能掉一半吗?非要头罩精致便桶才是神么?”
“就是啊。即使像鹅,它也仍然是一只鸭子。”毛发蓬松家伙抱起名叫阿梨的鸭子,叼烟说道,“难道一定要像鸭才是鸭吗?”
“你这个真的是鹅。”宗麟伸手杖一指,说道,“或者是大雁的一种。但我看它八成是鹅,不要再说‘明明是鸭子’这种蠢话了。”
“咦,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乐说话的声音了。”我转面寻觑道,“不知从哪儿传过来的?”
“对呀,好像是他。”长利忙去板壁那儿窥看,口中说道,“然而似乎连信孝也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
我敲着板壁,告诉他:“先前信孝从这底下一处松脱的缝儿里硬是钻进去了。我看见有个光头男,说话尖嗓子,好像是太监,带了一个黑衣阿婆溜入房内,不知要对有乐干什么勾当?”
“那个阿婆据说是‘指匠’,”宗麟伸出手指,朝信雄愣望的眼前来回戳着说,“能戳到你很爽那种。这个古老的行业我听闻很久了,当时菊花一紧,难免为之神往。不过他们西班牙这里也有太监吗?这我还是头一遭见识……”
信雄躲开手指,避去我身后之时,小珠子不安的嘀咕道:“这里真的至少有一个不是人。难道我还要再提醒你们一次才引起警惕吗?你们看她手臂上的剑痕,显似有股无形的剑气都差不多就快呼之欲出了……”
“是吗?”我连忙抬起手臂觑看,懵然道,“可我还不知怎么用……”
“船到桥头自然直。”宗麟伸手指戳去信雄挪移之处,微哼道,“不是时候,着急有什么用?就像我从小学会的‘禅花指气’向来就是时灵时不灵,急用之际发不出,挖鼻孔的时候它出来了。至于谁不是人,你们说大伙儿当中哪一个最可疑?”
包括信雄在内,众人一齐抬手指向他。长利说道:“你!”
宗麟一怔,随即愕问:“为什么是我?”
“你最可疑了。”长利拉开信雄,惕觑道,“先前我们撞墙闪掉之时,并没看见旁边有你。到了这条船上,你却冒出来了,大家说是不是这样?你是从哪儿跑来的?”
蚊样家伙忍不住说道:“宗麟大人吗?当时他也在残墙后边,我们撞墙之际,他伸手拉住我裤头了。然后我们从战船的外壁撞出来,坠落水中。那个鸡窝头刚好放下小船撒网,看到我们在海里扑腾就叫人帮着一起捞上来……”
宗麟拣了条鱼,伸去打他脑袋,摇头说道:“下次你别带我们撞去悬崖绝壁,不幸坠落深谷。纵使我轻功了得,从来独步云峰,然而毕竟一把年纪,经不起太多折腾与惊吓。”
长利转身另指一人,惕然道:“那就是你了。因为当时旁边好像没他……”
“所谓‘鸠占鹊巢’就是这么回事了。”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走到光线最好之处,在船舱门口徐徐转面,扫视一张张惕觑的面孔,默然无语片刻,随后扮鬼脸,吐舌儿道,“我们当中有一个不是人,这个桥段太吊胃口了。话说我一直想成为大家的焦点,不愿被无视。小时候我在茅山学堂念书,总是被同窗的学童们当做不存在一样。后来我想去应征当公公,结果呢你猜怎么着?他们阉谁都阉了,就漏了我不阉。这种事也能无视?于是我只好改而去投靠锦衣卫,每次缇骑四出,都没叫上我跟去抄家抓人。在厂卫机构这么吓人的衙门混到最后,我成了翻译。唉,我被无视太久了,终于有机会重新成为众目所投的焦点,然而可惜这一次全船的焦点又不是我。”
“不是他,”蚊样家伙缩在角落里说道,“当时他也在旁边,我拉了他一把,就跟着撞过来了。”
信雄惑问:“那家伙是谁来着?”
“问的好。在下姓马,来自报恩寺……”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在门口刚要唱起个天大的肥喏,突然被推开,将他往旁边搡了个趋趄踉跄,背后现出一团狰狞吓人的阴影笼罩过来,有个奇怪的声音嘿然道,“谁占谁的巢,你们在里面议论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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