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持扇男子又去了哪里,在当时段羽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起来的时候都快大正午了。只是后来听说乐民县的县令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壮年就主动辞官还乡了。
要说苏县令其实在肆洋国县里县外的名声都还可以,这样突然的请辞难免也让很多人有些唏嘘,不过这都是后些天的事儿了。
这边段羽起来后退了房,直接去吃的午饭。此时迎接新年的炮仗啊,烟花啊其实放的也差不多了。长街上净是这两天炸剩下的红碎片和燃尽后的灰迹,应该是还未来得及打扫,不过似乎非是要这样,才更有年味一些。
段羽寻一饭馆,入座之后,照例先斟上一壶茶,一杯下肚之后好不舒服。其实段羽年幼时刚听说一百零八绝的时候,当时还纳闷为什么里面有酒绝酿绝就是没有茶绝。对此黄安和他解释说因为最初的农绝“神农”太厉害,其手段不止于兴五谷,起杂粮,就连当今的各种花草茶树也是他一手培种甄别的。所以茶学实际上算是农学班的必修之一,而没有单独分化出去。
茶足饭饱,段羽要考虑之后的事儿了。
过些天的元宵灯会和花魁的选举呢,他就决定不再去了。还是回紫竹林老老实实看看赵策良给的书,到时候回青天没准会被拉去比测,太丢人也不好。武学方面,最近也有一些新感悟,或许能有所突破。
回去途中段羽还采买了一些纸墨和起火石,准备回紫竹林用。纸墨都知道是用来写字的。而起火石是龙羽大陆用来生火的一种工具。只需将两块起火石相互摩擦敲打几次便可生火,几乎是每家每户必不可少的东西,三餐和照明都离不开它,更不用说这个寒冷的冬季。至于要烧的木柴,紫竹林里有的是挺立的竹子,随便砍个几根就够他用到开学了。
就这样之后几天,段羽其实都做着大差不差的事情,这样的生活于他的经历而言已是习惯,直到有一天。
段羽像往常于卯时苏醒,眯瞪了一刻钟之后,他缓缓抬起胳膊,打了个呵欠,滚起来穿上衣服便去河边洗脸。到了河边之后伸出手的时候段羽才感觉到不对劲,尽管天色还有点黑,但是段羽还是能看到手背上确实有图案浮出——是的,他的本命心兽觉醒了。
没有什么逆境激发,没有什么即死领悟。好似恰逢其时,好似水到渠成,好似就是这个年纪很普通的事情,只是它该来,便来了。
段羽其实不知道以什么表情去迎接他体内的另一个它。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这个将陪他走完一生的小生命。可是现在它就这么来了,除了欣喜之外,段羽还有一丝紧张。
跑回屋子后,段羽赶紧上床凝神,仔细感受自己体内这个生命的流动。
不久之后,段羽对于他的心兽似乎有了更加完整的认知——浑体通白,小蛇模样,虽看着还有些龙意,但理应就是蛇了。
原因有两点,一是拥有龙类心兽的多半是皇家中人,且龙能生而化形。刚段羽试了试与心兽沟通,但小蛇显然还做不到。二是段羽脑海中看到的小蛇无角无爪无足,怎么也瞧不出来是他以前也曾幻想过的龙类。
当真正拥有了本命心兽后,段羽对这种生命有了更深的理解。
小蛇因为刚刚苏醒,还没有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实际在段羽的脑海里就是这个看着人畜无害的小东西缠着他撒欢。
原来心兽真的有自己的知觉和行为的,这好像和现实中的种种生物别无二致,只是这个东西在他体内,人不死,它不灭。
而且这种一体双生的感觉并不会让他感受到苦恼,只有段羽有意识呼唤的时候,小蛇才会从脑海中蹦出来,这种随叫随到的奇妙感觉还真是有趣。
陪了白幸运一早上,段羽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只能趁着中午多做了一些饭菜来满足迟来的饥饿。
是的,段羽给这条小蛇起名叫“白幸运”。因为它通体白色,所以姓白。叫幸运是因为段羽想起来初见先生,初见遇到过的种种人,包括现在初见小蛇,他觉得本应该流落街头或是早早饿死的他足够幸福,这份似乎从天上白捡下来的恩赐改变了他的生活。是的,他很幸运。
“白幸运啊白幸运。我有一个世上对我最好的先生,名为黄安。但我知道他其实不叫黄安,他也知道。我只能佯装不知道他是谁,这是我们两个的默契。先生现在去找仇人报仇了,仇人很强大——那可是身为盟绝的白山屏雀,地位不亚于一国君主。即使是大才如先生又能有几分把握呢?我自然也想去帮先生,可是我现在什么也做不到,我只能祈祷先生无恙归来,和从前一样可以二人游走天下。”
“对了,我现在读书的学院名为青天。是整片大陆最厉害的十一个学院之一,里面什么天之骄子,妖魔鬼怪应有尽有,但是好多人我还没怎么接触过,估计到了王战上才能一览风采。”
“你想知道什么是王战?嘿嘿,每半年每个学班会选出一个班首,只有班首才能参与的十一院大战就叫做王战。我呢,在年前当上了厨班班首,虽然用落落围香有些取巧之意,但先生说过这也是实力的一种,这么想想,我其实还是很厉害的。”
“种出落落围香的天净土是魁家的大夫人送我的。大夫人当时待我非常好,拿我当亲生孩子一样,但是身子一直很弱,每天都要请郎中到家里,连先生都不能医好她,希望她现在可以四处走动走动了。”
“耒符国罗家的罗叔叔的武功很高,当时要我挑一个兵器精练,我当时还纠结了好几天呢。我还记得当时演武我跟着他的儿子罗大哥,罗二哥屁股后面耍威风,现在想起来害臊的不行。”
“在青天,班里有个跟我要好的朋友叫吴饼,虽然总是迟到,还爱插科打诨,不过他的的确确是一个好人。马上我就要去速班了,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经常见到他。”
“对了,我刚到青天的时候还碰到了一个极为好看的姑娘,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的姑娘,现在非常后悔当时没有问出芳名,因为至此之后再无见过。我也没好意思明目张胆的去寻人家,还是脸皮太薄啊……”
“白幸运啊白幸运,我能活着,还真是幸运……”
少年擎着夜色,伴着炭火的噼啪声沉沉睡去。
体内的小白蛇就这么听完了少年的自言自语,一吐为快。它转动大大的眼睛,单纯的看着这个并不像看上去那么轻松写意的少年。
身为自己主人的这个少年似乎并不像现在每天看到的一日三餐,习武从文的单调重复。他应该有很多经历,很多心事,很多担心,孤独,感恩,后悔,骄傲抑或是别的情感,从未与人坦露过,只能说与它听。
此时它也不知道,余后数十年,自己将和这个少年要走向什么样的路,他们又能成长到哪步。
只是此时此刻,看着独自大眠的少年,它竟然已经有些心疼他。
如果它能说话。
就请你枕着春风的吹拂,夏空的照耀,秋雨的净爽,冬雪的飘摇安心的大梦一场世间美好。
如我白幸运,亦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