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问题,兔子小姐没有回答。
牧北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回应,便打开门,告辞离开。
他明显地感觉到兔子小姐知道什么,也明显地感觉到她并不想告诉他。
回到自己房间,牧北发现笨猫正玩线团玩得不亦乐乎,不由再次感叹无忧无虑真的是一件很让人羡慕的事情。
狠狠地撸了会儿猫后,他懒洋洋地呈大字型躺倒在床上,将笨猫举了举高,然后放到了一边。
“我说蠢猫,八苦到底是啥?”
“喵?”
“会是什么东西吗?”
“喵?”
“总觉得有印象啊……”
“喵!”
“唉,算了,当我没问。”
“喵?”
“你说我干嘛问你呢……”
“喵……”
一番精妙的对话后,牧北放弃了。
他觉得刚才朝笨猫发问的自己真的有点傻。
不过,他很快就又犯傻了:“蠢猫你说,隔壁的兔子小姐是不是有些坏心眼?”
“喵?”
“八苦什么的明明是她自己先提到的,但详细的又不肯跟我说。”说到这,牧北不禁有些郁闷了,“我能感觉到,它跟我的记忆应该有所关联。”
若是能知道八苦是什么的话,他或许就能想起什么。
另外,牧北有注意到,当他说起他记忆出现的问题时,兔子小姐的神色有了变化。
直觉告诉他,她肯定知道什么!
但她就是不说。
“喵喵!”
“你也觉得她坏心眼?”
“喵!”
“唉……”牧北长长地叹了口气,就这样沉默了片刻后,他忽然又如同自言自语般说道,“蠢猫你说,我的记忆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有关记忆的问题,牧北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倒不能说他迟钝,而是因为记忆力衰退的方式很奇怪——他并没有出现丢三落四,想不起自己要做什么的情况,只是在回想以前的事情时,发现自己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是以前带笨猫和臭猴子出门,想给臭猴子找点音乐熏陶熏陶的时候。
那一天,他偶然发现自己记不得初中时买的复读机的牌子了,而他的记忆力明明很好,很多小事都会记得,当年摆弄来摆弄去用来听周杰伦的歌的复读机是啥牌子,他却记不起来了。
但那终究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记不得就记不得了,他没有放在心上。
而后来的日子,虽说偶尔回想起过去时,他会发现一些事情想不起来了,但同样都是些很小的事情,而且发生在好多年前,牧北再怎么自诩记忆力好,也不敢说什么事都记得。
遗忘一些久远的、微不足道的记忆是很正常的。
所以,他当时也就感慨了下,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至于梦,梦中之人面容模糊其实非常常见。
再之后,诡雨降临,进化开始。
他和笨猫换了住处,学着适应新的生活,日子虽谈不上有多危险,但也绝对没有以前那么悠哉悠哉、无所事事了,再加上住的地方换了后,自然就不存在睹物思人之类的情况,因而,这一个多月来,牧北很少会回想起以前的事,而是将精力都放在了眼下的生活上。
也因此,直到最近,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才恍然惊觉,他想不起很多事情了!
不光是小事,还有一些不应该会忘记的事情。
比方说,他有哪些朋友,他的父母长什么样子。
这些事情,他不应该忘记的。
但他偏偏就是忘了。
说忘有些过,目前而言还只是有些记不清而已,但牧北清楚,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忘了,忘了他有哪些朋友,忘了他的父母长什么样子。
人类灭亡至今才过去一年多,他也没到老年痴呆的年纪,这样的遗忘速度绝对是不正常的。
牧北也曾想过会不会是复活的副作用。
但这个解释却有个解释不通的地方,那就是——他清楚地记得人类灭亡之后的事情,哪怕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平时生活中也没有发生丢三落四的情况。
换言之,他渐渐记不得的,只是人类灭亡之前的记忆。
因而,与其说是牧北记忆力变差了,或许说“过去二十多年的记忆正从他脑海中消失”更恰当一些。
……
隔壁,兔子小姐的房间。
牧北走后,她将剩下的几瓶酸奶放进冰箱,接着熟练地从电视柜上拿起空调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六千年一场大梦,如今终于要醒了么。”兔子小姐喃喃了一声,慢慢踱步到了落地窗前。
窗外,电闪雷鸣稍歇,狂风暴雨依旧。
被火山爆发波及到的地段,雨水落在炽热的岩浆、燃烧的建筑物上后,迅速蒸发成了雾气,将好大一块区域都笼罩了起来。
远远望去,如同一只匍匐着的白色巨兽。
兔子小姐眺望着,自语道:“这么一看的话,小怨的【无妄之灾】还真是了不得呢。引发灾厄的【天灾】,施加霉运的【人祸】,只要稍加引导,就连自然之力都能成为她手中的武器,而灾难又是会如连锁反应般不断叠加的……就破坏力而言,说是八苦之最也不为过。”
她默默地站着,望着窗外的狂风暴雨,却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不过最棘手的,却不是【天灾】和【人祸】啊……”
与不喜之人相遇,谓之怨憎会。
这才是【无妄之灾】最基础也最广泛的应用,而且是被动不可控的。
“……冥冥中牵引命运的力量么……小怨与其他人关系不和,因而终有一日,【无妄之灾】将引导八苦汇聚于此。只是如此一来……”
念及此,兔子小姐脸上竟露出了惆怅的神色,似是回忆起了一些非常久远的记忆,回忆起了那个怒吼的身影。
她难得一见地叹息了声,道:“苍龙啊,这一次,你会死的。我总不能真的杀了小怨,而且就算她离开这儿,又真的能改变什么呢?”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默,又过了许久后,才听她幽幽道:“终究……这就是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