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看到了自己。
不,准确来说,是在受苦的自己。
亮堂的大厅里,她双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神坚定地漠视前方,无尽的指责和谩骂在耳边响起。
粗壮的棍棒狠狠打在她的后背,很疼,但她还是咬紧了牙关,没有哼过一声。
画面一转,一个昏暗废弃的仓库里。
她身上的白裙被剪刀胡乱剪得几乎无法蔽体,一头秀丽的长发也被剪得参差不齐,她奄奄一息倒在了血泊当中,身上全是血肉模糊的伤口,面前站着一个女人,还在对她不停的谩骂,手里拿着皮鞭抽打在她早已看不出正常皮肤的后背上。
在梦里,她看清了那张歹毒的脸,是今天在门口差点要将她拖上车的疯子!
她嘴角勾着笑,手里的皮鞭突然变成了锋利的匕首,狠狠朝着自己刺去——
“不要!”
她猛然从床上惊醒坐了起来。
昏暗的房间里,刚才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梦境。
躺在她身旁的凌衍也被她突然的叫声吵醒,他伸手打开了床边的台灯,揉了揉困乏的眼睛,搂过她的肩膀,“怎么了?怎么这么早醒了?再多睡会儿吧?”
外面的天还是黑的。
因为手有伤,天气热容易感染,洗完澡,凌衍把小家伙哄睡着以后帮她换了药,陪着她很早就睡下了。
透过明亮的小台灯,凌衍看到她的小脸苍白,额头布满了密集的汗水。
她眼眶含着泪,满脑子都是刚才梦里的画面,太真实了,一点都不像假的。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凌衍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很冰凉。
明明自己一直把她搂在怀里睡的,她的身体此时却不断在发抖。
“凌衍,你会帮我的,对不对?那个疯子,那个疯子她要杀了我......那不是梦,是真的,她真的想杀了我!”
“什么?倾倾,你冷静点,到底怎么回事?你梦到什么了?”
她敢断定,自己跟那个疯子曾经一定是认识的,不仅仅是因为她把自己误认成了沐卿卿那么简单。
梦里,皮鞭一下一下狠狠抽打在她的身上,而四年前,她刚醒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骇人的疤痕就是最好的证据。
她的头发短到齐耳,是这几年才长长的,她做了很多次植皮手术,尽管效果很好,但因为伤口太深,仔细去看,还是有浅浅的印记留在了后背。
虽然爷爷和哥哥从来很含糊,没有告诉过她实情,只说她是出了车祸,但苏倾始终不认为,车祸可以造成那样的伤疤。
“我不会坐以待毙的!如果你不帮我,我会回去找爷爷,那个疯子,我一定要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
“倾倾,到底出什么事了?我会帮你,你不用担心,你不需要一个人担下所有,你还有我。”凌衍完全是一头雾水,只是做了一个梦,为什么她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到底在梦里看到了什么?
“凌衍,我梦见......我梦见......一个仓库里,我浑身都是血,被她折磨得不成人样,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她甚至还向我举起了刀子......我能感觉得到,太真实了,不是假的,这不单纯只是个梦。”想到梦里那个可怜兮兮躺在血泊当中的自己,苏倾不由双手抱紧了自己。
她在害怕。
为什么没有人来救她?
为什么那个疯子那么残忍,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她为什么非要致自己于死地?
那不是梦,一定是真的。
她看着他,若有所思,伸手解开了睡衣的纽扣,背对着他,长发挽至面前,将光洁的后背呈现在他的眼前。
“这就是我的秘密。四年前的我,并没有现在这样完美,如果你看见我当时的模样,你一定不会喜欢我的。”
她的脚当时还有些跛,走起路来很奇怪,每天穿的都是长衣长裤,遮掩住身上丑陋的疤痕,还要吃很多苦苦的调理身体的中药。
她很自卑,所以很少愿意出门,每天除了待在房间,就是跟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打交道。
后来伤口渐渐痊愈,她才肯换上哥哥给买的新裙子,脸上和身上的伤疤做了修复手术,完全看不出来异样,她才主动喜欢出去玩。
虽然平时在家也喜欢穿着吊带长裙,但一头波浪卷的长发刚好遮掩了大半个后背。
这是苏倾第一次主动把后背的伤疤展现在别人面前,他们既然已经做了最亲密的事情,她也不再害怕让他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了。
凌衍怔怔地看着她的后背,昨晚,即使在最亲密的瞬间,因为关了灯,他并没有仔细注视过她的后背,而现在,透过灯光,那一道道淡淡的,崎岖的疤痕展露了出来。
他伸出手,大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苏倾不禁打了个冷颤,还是强忍住了。
凌衍看得心疼极了,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曾经的她到底都遭遇了些什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伤疤。
这一道道疤痕曾经烙印在这白皙的后背上,该有多疼。
苏倾转过身,拉起凌衍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你知道吗?我的脸也是动过手术的,不过不是大规模的整容,只是,这上面,曾经也有一道很丑的疤痕。”
“如果我们是在那时候相遇的,也许,就不会有现在了。”
那时候,那么自卑的她,如果真的被喜欢的人看见了,她宁可一辈子都不要再见他,不想给他的心里留下疙瘩,不想从他眼中看到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