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松心里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到茶馆歇息,他刚刚在书肆脚都要站麻了。
大早上的茶馆十分热闹。许多老爷子拎着鸟笼,唾沫横飞地侃着自己的当初,时不时挑逗笼里的鸟;还有几个中年人貌似在谈生意,哥几个争论的面红耳赤的应该是价钱没谈拢的,要是谈得拢就要勾肩搭背转去酒楼了。
向松点了一碗茶,想到角落的位置坐下,却发现那早已坐着两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其中一个年轻人看起来约莫二十多岁,脸蛋圆圆的,眉眼也带着笑,长得亲和感十足。
向松无意窥探他人生活,仔细品着自己的这碗茶,听老板说这是采他们那边独有的果树嫩叶制的,是宣朝的独一份呢。茶碗里飘着两片嫩青色的茶叶,向松含了一片在嘴里苦了苦舌头,咂了两下,突然熟悉的两个字飘入他的耳朵。
“那个杜县丞真是难对付,主簿和县尉和他沆瀣一气,抓不住把柄,账面也找不出错来。”
向松竖起了耳朵。
“难不成把账摆在台面上让我查嘛,你这话说的实在有水平。”圆圆脸睨一眼同伴,扇了扇扇子,“你急什么,情况还没摸清,他们还在试图拉拢我,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向松听了一会,对圆圆脸改观了,明明看起来那么温和,说出来的话还挺尖锐。他听着听着不经意就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圆圆脸瞄了向松两眼,反应过来他在偷听,还听得很有滋味。
“小子你听得懂吗?”圆圆脸走了过来向松这一桌,“既然你听得那么开心咱一起聊。”向松本来想拒绝,看见圆圆脸不容拒绝的脸,还有自己确实在偷听有些不好意思,他就从善如流地拿着茶碗坐过去了,心里在检讨着自己怎么能那么不小心呢,表情管理都没做好。
“是有人叫你过来听的吗?”圆圆脸用他自认为最严肃的表情问道。
“谁偷听会放心让小孩听啊。”
“倒也是。”圆圆脸权衡了一下,又笑起来,“小子你叫啥。”
“向松,哥你呢。”
“林正卿。但是我这年纪够做你爹了,你得叫林叔知道吗。”
林正卿其实在外人面前非常能装,只有在信任的人面前才会露出这么随性的一面,但被向松偷听了一场反而不好装了。
“我不用叫林大人吗?”林正卿的年纪约莫就二十来岁,向松真的不想叫叔。
“你知道我什么身份吗?就林大人林大人的。”林正卿刚说出这句话,就想起向松恐怕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听了,应该能猜出来了。他一抬眼,刚好看见向松撇了撇嘴,气笑了,“好吧,我是咱们西口县的县令,你叫林大人也行。”
“你是不是要查账啊?”向松好奇问。
“是啊。”林正卿本来想继续说,但是突然感到一阵荒唐,“我跟你个四五岁小屁孩说什么。”
林正卿觉得真是怪了事了,自己对这个小孩居然一点戒备都没有,甚至刚刚差点想和他商量对策。
向松不知道林正卿的心理活动,要是知道了他可能就会笑道真是阵营相同,天生的队友。
林正卿刚上任,还没有开始下乡,也不知道周边的情况。向松这个“西口县人”给他讲了讲情况。
“看来你们村算好的,我们县临近上雀县的村子都被淹了。我过段时间等大家双抢结束休息会儿就要发役令了,你们家记得做好准备。”
向松想了想自家只有一个成年男丁,应该不用服役吧,就没放在心里。他休息够了,就一口干了那碗茶,和林正卿道别了。
向松走回了自家的豆腐摊,摊前却门可罗雀。向正耷拉着脑袋,一副失落的样子。
“咋回事啊哥,咋没人来买。”虽然生意都是做熟的好,但是肯定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
向正看见向松来了感觉自己的主心骨回来了,委屈地把事情全告诉弟弟听。
原来是之前做豆腐的那家人觉得今天生意没以前好,打听了一下就找过来了。他们上来就骂了向正一顿,见向正不放在心里,他们就把自家的豆腐降价了,向正这里自然就没人了。
向松安慰向正道:“本来县里卖豆腐的就一家,他们不高兴骂两句是正常事。”向松不是没把握用手段把另一家踩下去,而是觉得没必要。一来生意较小废那么多心思没必要,二是不想引起恶劣竞争,没完没了的。
向正第一次做生意就受打击,抱着弟弟,头垂得低低的,不想讲话。向松灵机一动,挣脱开向正的怀抱,说道:“哥咱做另外一种豆腐吧。”
向松的大脑飞速运转,这次做的豆腐卖不出正好给了自己试验做腐乳的机会。如果自己拿能卖出去的豆腐试做腐乳,程三娘和向正说不定会心疼。
“怎么做呀,我不会做呀。”向正持续低落着。
“我会啊,我跟你说今天我去茶馆的时候和咱们县令聊天了,聊到咱们家的生意,他说别的地方会用石膏来点豆腐,做出来比卤水点的还要好呢。”向松半真半假地编道。
林正卿:你瞎说,我没说。
“可石膏不是药吗,这还能做豆腐?”
“县令说的能有假吗?”
林正卿:你瞎说,我没说。
向正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买了点石膏和坐腐乳的工具后,拿着半框豆腐就回家了。
在向家地摊斜对面一个负责盯梢的人也回自家的豆腐店汇报情况去了。
“他们看卖不出去就走了,看来是不打算和我们争了。”
那家的大娘轻蔑地笑:“还敢和咱抢生意做。”
向正到家后就很快收拾好情绪,和向松在厨房里试做起豆腐来。向松不知道石膏的用量是多少,就凭感觉倒了一些石膏水,没想到就这么做出来了。
向正看着软嫩细腻的豆腐不敢相信,他第一次见这种豆腐,迟疑地问:“弟啊这是做成功了?”
向松半晌无言,这不是很明显吗?好吧看来说服向正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他试吃了。
家里没有辣椒,向松取了点山茱萸,中午煮了顿低配版麻婆豆腐盖浇饭给家人吃。
向正吃过的东西不多,他的评价高不足为奇。程三娘有这么精湛的女工手艺,向松怀疑她有点来历,连她也说不错,向松心里就有数了。
程三娘和向正在讨论石膏豆腐的定价,向松绕到厨房看卖剩下的卤水豆腐。
向松心里这个美啊,他高中生物选修选了生物技术实践,把腐乳的制作背得滚瓜烂熟。他把豆腐切成小块分层地放进新买的笼屉中,不免激动起来,学的时候只是背,还没实践过呢。
出来的时候向正刚好问到半框豆腐的去向,向松故作神秘:“哥你先别问,到时候给你个惊喜。”
向松回到房间后瘫在大床上一动都不想动。逛的时候不觉得,休息了半天,脚忽觉酸胀的厉害。向松默默把锻炼身体的计划提上了日程,打量了一下四周,嗯给家里一人添一张新床也要尽快了。
现在一家三口都睡在一张破破烂烂的床上,向松不怀疑只要自己调皮一点在床上蹦两下,这张床就能退休。而且向松心里还是比较注重隐私的,家里没条件她当然可以适应,但是有条件了就想自己睡了。
向松想着想着天刚擦黑就沉沉睡了过去,可能是因为累,也可能是房子和门窗经过修补,不再发出惹人恼的各种响声。向正和三娘都很有默契地轻声干活,让他睡的更安稳些。
次日。
这次去县里程三娘没什么事,也跟着去看看。
刚到豆腐摊,就听见有人交头接耳的,还没等看清是谁在说话,一个身影就飞快的溜走。过了一两分钟,一个高颧骨,一脸刻薄相的女人就站到了摊前。
“你们还敢来呀!”
向松好笑地看着她:“我们凭啥不敢来。”
妇人双手叉腰,两脚岔开站着,向松突然想到鲁迅描写杨二嫂的一句“细脚伶仃的圆规”,不自主地笑了声。
那位“杨二嫂”觉得自己的尊严被一个小男孩侮辱,很是难看,脸色变了又变,一对粗眉狠狠地拧到了一起。
程三娘见状立即把向松拨到自己身后,整个身子微弓了起来,一副标准的保护狼崽的母狼模样。向正则是站到最前面,双手抱在胸前,静静地盯着眼前的人。
“小子,我在这卖了十几年豆腐了,你确定要和我家争?再不收摊就让你看看我的厉害,到时候你可别哭。”
刚开市人也不少,不少人围过来看热闹。“杨二嫂”看见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示威似的挑了挑眉。
向松庆幸自己没有和他们硬刚,毕竟被这样无赖的人缠住,虽然没有什么实际伤害,但也够恶心人的。
他没有继续刺激“杨二嫂”,把向正昨晚做的豆腐拿了出来说:“大娘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们家虽然卖的是豆腐,和你们家的可不同。”
“杨二嫂”看见向家和自家豆腐质感截然不同的白嫩样子,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这这这,这怎么做出来的。”“杨二嫂”气得手指都在颤抖,后她又胡搅蛮缠地骂起来,“反正我们家做了豆腐你们就不能卖。”
周围有几个热心肠的阿叔看不惯帮腔道:“那家豆腐又和别人家的不一样,莫不是怕自家的太难吃卖不出去吧。”
“凭什么不给卖啊,小子卖给阿叔尝尝,我看你这豆腐真不错。”
周围的人都在指指点点,露出鄙夷的表情。“杨二嫂”虽然不讲理,但是面皮却很薄,现在是彻底熄了火,灰溜溜地走了。有几个贪新鲜的买了两块,接着看热闹的人居然一大半都跟着买了回去。
街上的人看见有一大批人都拎着石膏豆腐,也东问西问地找来了小摊,买几块尝尝鲜。
向松相信那些吃过石膏豆腐的人肯定不会给出负面评价。至此向记豆腐小摊至此彻底打响了名气。向松思索着这就是炒作的力量。
今天实际上是试营业,向正和程三娘本来都觉得大家不会买这个以前没卖过的东西,拿的比较少。周围一些没买到的人还在缠着程三娘让她明天还来。虽然今天没赚多少钱,但是也阴差阳错达到了一点饥饿营销的效果。
向正数着一个个铜板,他一向都是地里刨食的人,忽然觉得这钱来的也太快了。向松一旁看着向正一遍遍地数,没有打断。从传统的农家人到做一点小生意再到以后以行商为主,向正还要慢慢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