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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鸟尸

要找胡胜并不容易,多数人对他的了解,仅限于道听途说,真正见过面的,少之又少。
这人一手创建了通神道,乍一听,象是个教会,其实是类似加盟入股的商业组织,以钱能通神为噱头,什么都干。
至于他和胡定归有没有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胡爷爷肯定是感受到了某种威胁,想寻求胡胜的帮助,可势单力薄,便想到了阿坝。
他虽然是乌头会的,但俩人私交甚好,况且阿坝在此地土生土长,朋友多,为人仗义,三教九流都会给点面子。
值得赌一把。
只是没想到,对方的动作更快,第二天就发生了惨剧。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头号嫌疑人就是胡大志。
“你知道胡氏三趾吗?”。
我问小雅。
“听说过,我又不是聋子”。
三趾这个词,还是爷爷说的,一天放学回家,发现他已经喝的半醉,俩眼通红。
“从我记事起,就没见他流过泪……”。
胡爷爷心疼的摸着小雅头顶,嘴里嘟囔着没了,真的没了,突然一捶桌子,震的碗碟乱动。
“他骂老祖狼心狗肺,是个三趾畜生,不得好死,后来我才听说,老祖的双腿被轧断了”。
腿断了,还要骂人家,这是什么道理?。
莫非他想当众脱掉胡大志的鞋子,让他出丑,而胡大志看穿了这一点,才使出苦肉计,让他抓不住把柄?。
“爷爷一直有事瞒着我,就因为我是女孩”。
小雅露出无奈的表情:“他说有些事情必须男人去做,女人一旦沾上,这辈子就完了”。
有理!
“可你们也不能仗着自己是五趾,这么骂人家,大家都姓胡,不太合适吧?”。
她嘻嘻笑。
“麻烦解释一下”。
“还用得着解释吗?你双眼如炬,拄个棍,就是福尔摩斯”。
说好听的没用,我试过,结果同学们都叫我林奶奶,包括珍景在内。
“要是说不清楚,我就把你当成老驼的后代,胡姓人里,只有你和爷爷是五趾,不可能没有原因”。
“还有我师傅呢……”。
“少打岔”。
我盯着她的棉鞋:“这可是你逼我的……”。
说完,伸手扳起一只脚,搂在怀里,小雅往后一仰,大声惊呼:“……干吗,干吗挠我脚后跟?哎呀……”。
和我预料的一样,脚后没有隐骨。
“给我放开”。
她气呼呼的穿上棉鞋:“再动手动脚,我生气了”。
“……你们真是老驼的子孙?”。
按照胡小铃的说法,老驼来自外族,又和胡氏分开单过,没有隐骨是正常的。
“我才不管你咋想呢,我只相信爷爷,他说我们是纯正的胡家人,就是,就是……,我一定会找到证据,打你们所有人的脸”。
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两个故事,剧情截然不同,有着巨大反差,让人伤透了脑筋。
“你什么时候怀疑的胡大志?”。
“阿坝叔不是说过吗,老祖曾经在事发前找过我爷爷,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你爷爷联系的他?”。
“不可能,他是我爷爷最恨的人”。
两个男人之间的仇恨源自一个女人,胡娇仪,胡爷爷的亲生女儿,也就是小雅的母亲。
她是当时胡定归乡有名的一枝花,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只是胡爷爷在女儿婚嫁这方面有要求,老辈传下来的,不和胡氏通婚。
“为什么?”。
“有仇”。
小雅说:“我们这支的老祖宗是胡沙耶,大孝子,有一次始祖奶奶病重,他备了重礼去请木火丽,一连三次,连面都没见着……”。
三顾茅庐,诸葛亮都被感动了,这女人真是铁石心肠。
母亲性命堪忧,无奈又去求胡利安,他满口应承,却一拖再拖,直到老人家断了气。
胡沙耶怒火中烧,将老太太背到胡利安门前,让他们出来磕头赔罪。
“人家有钱有势,村民们大半都向着他,看着是来劝架的,其实都在巴结胡利安,胡沙耶急了眼,见人就骂……”。
这件事说大不大,等过些日子,给大伙儿作个揖,哈哈一笑就完了。
谁曾想胡沙耶气迷心窍,跑到胡定归的牌位前吐了口唾沫,还被抓了个现行,这下得罪了全村的男女老少,连人带铺盖,扔出了归乡泉。
他这一支胡姓也因此与胡氏家族格格不入,成为了边缘人,直到天下太平,几个村子合成了胡定归乡,才慢慢有所缓和。
然而,一件让胡爷爷悔恨终生的事情发生了。
胡娇仪竟然爱上了胡大志!
“我爷爷肯定不同意,倒不是因为祖宗的规矩,……反正就是不喜欢,他很少冲人发脾气,偏偏对老祖没有好脸子”。
于是棒打鸳鸯,带着女儿远走高飞,在外面做起了小生意,招了当地的女婿,生下小雅后,胡娇仪留下一封信,悄然离开。
信上只有十二个字:爱之不得,活之奈何,娇仪绝笔。
“爷爷认为她又去找老祖,便抱着我赶回老家,回来才知道,老祖已经结了婚,也没人见过我妈妈,乡亲们都说,她八成是想不开,走了绝路”。
从那以后,胡爷爷彻底变了个人,沉默寡言,所有心事都闷在肚子里。
“你爹呢?”。
“没了消息”。
小雅一笑:“我倒是无所谓,知道自己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就行”。
“啪哒”一声,不知从哪儿蹦出来两条活鱼,在地上翻来跳去。
“我饿了”。
是朱冰末:“你们谁会做饭?”。
“得嘞,你想怎么吃?”。
“鱼汤”。
做鱼汤不仅要有鱼,还要有锅、调料和盐,最重要的,得有火。
“哦……”。
他让我们等着。
过了片刻,黑暗中“吱吱啦啦”的,推出一口大铁锅,里面装着碗筷、汤勺,接着是油桶、柴火和锅架。
还有半瓶高度白酒,外带两支打火机。
木头有点潮,白酒是用来助燃的,蓝莹莹的火焰比石头的绿光亮多了,小冰末一下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和正常孩子没什么区别,黑头发,皮肤偏白,穿着背心裤衩,光脚蹲在地上,用手臂遮挡着眼睛,往后退。
朱死光的儿子真不是怪物。
“我现在相信了”。
小雅看着他缩进阴影里:“怪物生不出这样的孩子,你说,好端端的怎么就变了?又不是三趾人,也没有翅膀和羽毛”。
她想起了冯渔。
这得问傻大娘,她儿子朱长毛是白皮鬼的祖师爷。
鱼是黑背鱼,个头不小,去了内脏,少油微煎,然后添足水,炖了满满一大锅。
朱冰末确实饿坏了,一条鱼啃的精光。
“好吃吧?”。
小雅笑眯眯的盛了碗汤,伸着胳膊递给他:“姐姐会做很多好吃的,都做给你吃,可这铁链子太沉,坠的手疼,你替姐姐打开,好不好?”。
“不好……”。
他不买帐:“你要是到处乱跑,会掉进水潭的”。
“怎么会呢?这里有木头,姐姐可以教你做火把”。
柴火将尽,剩下的木条比筷子还细,做火把?火柴还差不多。
我边吃边看她表演。
小雅使出各种手段,见他无动于衷,翻了脸,把警察搬了出来,试图让这个九岁的孩子弃暗投明、大义灭亲。
说到最后,她嘴巴都干了,忽然发现自己在对牛弹琴,气的直跺脚:“这,这就是一小糊涂蛋,啥也不懂……”
“我知道警察”。
朱冰末终于开了口:“警察抓坏人,我们不是坏人”。
“对呀”。
小雅“哗啦”往前冲,险些把我拽趴下:“你不是想妈妈了吗?咱们现在就去找你妈妈,和警察一起找”。
“……我不能出去,妈妈说,我眼睛还没长好,阳光里有一种紫外线,会把眼睛烧坏的,为了早一天离开雪山,爸爸才挖了这块荧石让我练习”。
会发绿光的石头叫荧石,用来增强眼睛的敏感度和适应能力,他们似乎已经有了搬家的打算。
“那你先把姐姐的锁链打开”。
“我没有钥匙”。
“嗨……,小鬼,耍我是不是?”
“我早想告诉你了,可你不停的说话,我插不上嘴”。
小雅彻底泄了气,一屁股坐下。
我问朱冰末,这里是不是锁他妈妈的地方?从周围的衣架、马桶来看,最近有使用过的痕迹。
“为什么要锁我妈妈?”。
“你不怕她掉进水潭吗?”。
“妈妈吃了白鱼,就能看见了”。
冰窟里有白鱼?。
“好多呢,都在葫芦洞里,爸爸用大石头把洞口堵住了,我推不动……”。
玉砚雪山是三拐河的源头之一,也可能是白鱼的发源地,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它们的数量锐减?。
“我猜……”。
小雅逗他:“一定被你们朱家人吃光了”
“才不是呢,我听爸爸说,山上本来有六个泉眼,圣女寨的早就堵了,剩下的全在我们家,后来,又震塌了三个,只剩下葫芦洞里的两个还能出鱼”。
地震!他指的是四年前的山体滑坡。
“冰末,你告诉叔叔,爸爸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叔叔认识一个超厉害的医生,一定能治好他”。
叔叔虽然听着没姐姐亲切,但相比之下,变成了他长辈,更容易让人产生依赖感,比如说:警察叔叔。
黑暗中突然没了声响,这小子好象又走了,小雅兴灾乐祸的瞅着我:“怎么样,拿他没辙吧?这小脾气,比他爹还怪”。
一个出生于黑暗中,除了父母,没和外界接触过的孩子,在原始的环境里生活了九年,没变成野兽,已经是奇迹了。
我由衷的敬佩王都美,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一开始,我觉得这女的太惨了,被老公背叛,又困在这天牢里,可看见小冰末,我突然发现她无比坚强”。
小雅很好奇:“你说,她是干啥的?”。
“……我妈妈是小学老师”。
朱冰末的声音再次响起,呼哧呼哧的,似乎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你们离火远一点”。
小雅不想动,靠着火堆暖和,被我推了过去。
“呼”的一大团白影迎面飞来,砸在怀里软乎乎的,象是棉被,却很有分量,险些把我和小雅压倒,
一面有毛,长毛,是张白熊皮。
“叔叔,柴火是做饭的,要省着用,你把荧石放上面烤烤,火灭了,也能亮好久呢”。
真会过日子,莫名的有些心酸。
“我们家经常地震,不是少一个洞,就是多一个洞,爸爸妈妈不敢让我乱跑,怕钻进那个洞里,堵住出不来……”。
大地震过后,整个溶洞的面积扩大了三分之一,由东向西斜推了五六米,岩壁崩塌,露出一条通道。
“爸爸和妈妈带我一起去冒险,可里面没什么好玩的,只有两个死人”。
一个是冰里的女尸。
另一个看不清楚,挂在冰壁上,离地二尺高,穿着古怪的衣服,光着一只脚,露出三根大爪子。
脚上还缠着东西,花里胡哨的。
董岚!
准确的说,是身上有董岚残玉的大鸟。
“妈妈很害怕,爸爸就用绳子,把它拉出了冰洞……”。
这就是大鸟尸体出现在冰窟外的原因。
“那个大姐姐被冻住了,爸爸想用火烧,妈妈不让,说老天爷故意把她留下,是等人来找她……”。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难道冥冥中真有定数?。
“……冰末,你妈妈说的话,你懂吗?”。
“我听不懂,但妈妈让我记住,什么时候懂了,就长大了”。
小雅对他的记忆能力表示折服:“小鬼,你咋这么聪明呢?”。
“妈妈说是她的功劳,遗传基因好,爸爸很不高兴,睡觉的时候,俩人啪啪的打架,还不让我过去”。
打架?。
我差点笑出声,小雅硬憋着,低头捂住嘴,肩膀直抖。
“后来呢?”。
“……第二天,妈妈让我抱了柴火,跟爸爸又去了洞里……”。
“要烧那个大姐姐?”。
“不对,是冰里有块兽皮,妈妈想做个小帽子,进了洞,一地冰渣渣,兽皮也不见了,有个人被绳子吊着,往上爬……”。
朱死光不听王都美的劝阻,非要追,刚钻出冰窟,突然直直的摔了下来,要不是腿勾住了冰柱,不死也得落个残疾。
他胸口中了一镖,伤的不重,没想到当晚高烧不退,发了疯似的撞头,王都美抱着儿子躲进洞里,直到嚎叫声消失,出来一看,人已经变得丑陋可怕。
如果我没猜错,是袁奇山拿走的兽皮,他怎么会有欢喜花镖?那是白衣卫随身携带的暗器。
兽皮又有什么用,难道是驭鬼珠密方?。
“几天前,是不是也有人闯进来过?”。
“嗯”。
一阵“沙沙”的轻响,象是翻动纸张的声音。
“叔叔,你能帮我改一下卷子吗?”。
真的是张试卷,抄在厚厚的牛皮纸上,有数学、地理、诗词,涵盖了方方面面,最后是作文题目: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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