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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郝心儿

时隔多年,又见到儿时的玩伴,虽然星子的体态容貌有所变化,陶木春还是只看了一眼,就确定是他。
如果再加上齐大宝,当年逃离新生孤儿院的孩子就算凑齐了。
但对于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来说,我难以体会女孩们现在的心情,紧张、期待,还是和我一样充满戒备。
“象不象两群狼在互相试探”。
我觉得很有意思,在狼的世界里,你不先咬住对方的脖子,就会被对方咬一口。
“不能好好说话吗,干吗咬来咬去?”。
小妹觉得有必要告诉他们真相:“他们是咱们的朋友,就是因为蒙在鼓里,才被坏人利用了”。
“不但要好好说话,还要小心说话”。
陶木春提醒小妹,因为那个郝心儿已经被我形容成了一个巫婴,无比恶毒和残忍。
“那我就不说话了吧”。
我和他们之间发生过冲突,但毕竟是陶木春救了阿依图黛,不至于闹翻脸,最多是不欢而散。
星子终于啃完了饼,紧了下包袱,缓步向我们走来。
自来卷、抽鼻子,原来他就是在老林饭店冲娟子打喷嚏的那个人。
我按下车窗的按钮,深吸一口气:“你们猜,他第一句会说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
目光一直在车里搜索,直到发现了躺在后座的阿依图黛,她身体僵直,象一个死了很久、已经发硬了的大猩猩。
他开始焦急和不安,陶木春告诉他,人没有受伤,只是和大宝一样,受了欢喜花毒的刺激。
“你有办法救他们吗?”。
陶木春无言以对,她的血对别人不起作用,小银筒又偏偏被老鼠叼走了,只能看向苏欣晨。
苏欣晨不吭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她舍得把留给哥哥的苦心丸拿出来吗?。
我们不能逼她,也没有理由逼她,假如是我面临这两个选择,也会选择苏志远。
“大宝在哪儿?”。
苏欣晨转移话题:“是袁军让你们来救他的吧?”。
“其实……他已经决定跟你们合作了,没想到你们却把他丢下不管,他很生气”。
他刚说完,背后发出郝心儿的笑声:“……这个人就是爱生气,他也在生咱们的气,袁军收拾他的时候,咱们可谁也没拦着……”。
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要替袁军卖命,郝心儿不是对他很不满吗?而阿依图黛一脚就能踢死他。
其实那天他们一直跟着我们,从离开了高速、到门诊、到那家小旅馆,不动我们的原因,是前面还有只螳螂。
穿白衣服的螳螂!
他甚至亲眼看着那群白衣人进去,又看着大宝象条鱼似的被网拖了出来。
袁军非常忌惮那群白衣人,犹豫了很久才同意星子去救他。
“……没想到他变的比这个丑八怪还难看……你们要是瞧见了,会吃不下饭的……”。
郝心儿的脸终于露了出来,象个诡异的布娃娃。
在我眼中,她比珍景那个鸡崽似的儿子大不了多少。
“……星子,你不觉得,她正好和大宝凑成一对吗?……”。
“我警告你,别再笑了”。
星子忍无可忍。
“……你急什么呀?就算急,也用不着低声下气的求他们,好好瞧瞧这位小美女的手吧,她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要是听我的,咱们现在就去找那个母猴子,把圣女花要回来,大宝说过,含了那花瓣就能恢复正常”。
圣女花果然在陈安琪手里,只是不知道她打算从何处找起呢,总不能象白英巴力一样,抱着圣女花在大街上撞大运吧?。
“那母猴子好象很听你的”。
郝心儿对我说:“要不,你去劝劝她,把花给我们算了”。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嘻……有星子在,还怕找不着人吗……”。
那天我逃离了水塔没多久,警车就来了,远远的一响,陈安琪就从墙头翻进了木材厂,袁军拉着阿依图黛他们在野地里转了半个多小时,这才开上公路。
大宝被颠的直叫唤,已经结痂的伤口又崩开了,便央求袁军给他含上一片圣女花瓣。
“……这小白花真挺神奇的,大宝马上不疼了,呼呼睡到晚上十点多,爬起来就喊饿,非要请他们去吃饭,感谢一下救命之恩”。
郝心儿因为牙口软,只能喝奶、豆制品、米粥或羮之类的流食,阿依图黛见她有些犯困,就简单擦了擦,用小褥子包好,放在床头。
大宝他们走后,郝心儿恍恍惚惚听见房间里有微弱的声响,她立刻察觉出有人,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被一条毛毯捂住了。
“……那人裹得我喘不过气来,只能装死,她也不说话,抱着我一直跑,后来上了楼,隔着毯子都能闻到乳胶的酸臭味,等她开了口,才听出来是个女的,还劝我老实点,她要是出了意外,我就得活活饿死”。
郝心儿从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在毯子里扑腾了一夜,也尖声细嗓的骂了一夜。
陈安琪之所以选择在原化肥厂藏身,是因为那儿堆的全是化工废料,她知道这些人中有一个嗅觉超群的,必须躲开他。
等到天亮,她买来了软面和豆浆,郝心儿也骂累了,又渴又饿,陈安琪喂她吃完,又问起朱永良的事情。
“我捎带着把朱永良骂了一顿,什么玩意吗,一个大男人,整天擦脂抺粉的,恶不恶心?”。
陈安琪听了这话就愣了:“他不这样啊……”。
还一个劲问她是不是搞错了。
苏欣晨也记得朱永良身上总有一股雪花膏和发腊的香味,护工和老师们之间都在传,说他身上有狐臭,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问她带我去哪儿?她来了一句不好说,也许会去圣女寨,因为我身上有一种她身上没有却能救她命的东西”。
这个女人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找不到肉身菩萨,就带着郝心儿去同益古镇,让明言教授提取她身上的圣女基因,为自己所用。
比起心狠手辣,她和朱永良绝对有一拼。
“……晚上,她抱着我来到夜市,想把金链子换成钱,可转悠了半天也没卖出去一条……后来才告诉我这些东西见不得光,不敢随便卖,一般人也不敢买,怕惊动了警察,我让她去问问那些地痞无赖,他们兴许有门路……”。
什么是无赖?。
一种是无所依赖,一种是赖你到一无所有,这两种都是属膏药的,惹不起。
郝心儿记得陈安琪找来找去,总算有人肯收了,可这边还没谈好价,那边又来了几个人,好象要抽什么地头税,两帮人呛呛起来,三说两说动起了手。
陈安琪一直被人拉着跑,感觉越走越安静,停下来后,郝心儿听见院门被关上,几个坏小子边笑边慢慢靠近。
坏了!她心说这是要财色一锅端呢,正要提醒陈安琪,下一秒就听到鞋子踹到脸上的声音。
干净利落脆。
鼻梁骨都碎了。
郝心儿觉得这个女人倒挺合自己的脾气,不象阿依图黛那么木讷迟钝。
“我还真有点喜欢她……”。
郝心儿“咳咳”笑。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始料未及。
坏小子们忽然跪下了,甘心认陈安琪做大姐,她没想到的是,陈安琪竟然同意了,还随手赏了两戒指。
可能陈安琪觉得自己出门不太方便,这些人不但能帮着自己销赃,倘若袁军他们追来也能抵挡一下子,没指望能坚持多长时间,十几秒就足够自己踢碎一扇窗户、窜出去。
当晚,她俩就住进了那间院子里最宽敞的屋。
兄弟们中有一个叫二齐的,都叫他傻齐齐,人如其名,又憨又傻,老是被人欺负,连郝心儿都在打他的主意。
第二天,趁着陈安琪不在,郝心儿假装她的声音把傻齐齐骗了进来,解开了身上的毛毯,正在这时,星子和阿依图黛破门而入,仨人来了个守株待兔,最终把陈安琪堵在了房间里。
“我认出她是水塔下和我们交手的头盔女,便问她是什么人?她说她是一个被老公抛弃了的女人,又说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还算不算是个人,接着摘下了头盔,露出了那张猴子脸……”。
还声称和新生孤儿院的林小川是朋友。
郝心儿当时并不知道林小川就是王子毅,但不知为什么,对面前这个母猴子充满了同情。
也许是相似的命运引起的共呜吧。
“……当她知道我能变声后,便求我帮她一个忙,模仿一个采访视频里的男人打电话,并告诉我应该怎么说”。
“那为什么不把圣女花抢回来?”。
“那母猴子说圣女花对她来说很重要,恳求我们不要拿回去,我们也想过,反正袁军不是冲这个来的,带在身边也是个累赘,索性留给了她……”。
我拉开车门,招呼星子上来,老这么一里一外的聊,脖子受不了。
他不肯,只是往车窗前靠了靠,说这样方便观察周围环境,那种时刻保持警惕的状态,象一头河边喝水的麋鹿。
“陈安琪大概已经回家了,咱们用四五天的时间追她,不如直接去圣女寨,虽说肉身菩萨不见了,圣女花总还留着一两棵吧”。
“大宝说过,想进山南农场并不容易……”。
整个农场就象个箭靶子,一圈圈的往外扩,白英族人都住在圈子以外,过了第一道花丛,是伺婆们住的地方,再过一道花丛,是温室、育种大棚、和族长木里的小楼,而最后一道花丛后面却是一圈高大浓密的树,至于树后面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三道花丛,没有圣水和圣女花的保护,是走不过去的。
我看了眼陶木春,决定摊牌了。
首先亮出来的就是身为小圣女的她,毫不夸张的说,凭借她体内的圣女基因,可以在山南农场里横着走。
而且是白英巴力亲自邀请她去圣女寨的,到时候还会鼓乐齐鸣。
星子和郝心儿不敢相信。
小妹也说自己已经当了十五年的白毛猴子,几天前才刚刚转正为人。
我跟他们解释了半天怎么叫双基因和基因配比,星子有点懵,郝心儿倒是听懂了。
“我来排一下吧,顺序应该是这样的……大妹、周佳凝、星子,阿依图黛,大宝,我,最后是小妹……”。
她有一大堆理由把自己排在末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她在变小,十几年的时光里,从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缩回到襁褓中的婴儿:“再缩下去,我就要回到娘胎里了……”。
星子却沉默不语,他不轻易相信别人。
郝心儿替他做了个决定,是他最擅长的追踪。
“……咱们分开行动吧,我和星子去找那个母……陈安琪,你们面子大,就带着阿依图黛去圣女寨,这样就算有一方失手也不会两手空空”。
当知道小妹曾经是白毛猴子后,郝心儿就不在她面前提那两个字了。
星子背着她很快消失在街角。
车前方却又出现了几个白衣人,两点钟方向,坐在马路墩上,有个戴白皮帽的往这边看一眼,扭头和旁边的人说句话,再看一眼,再说句话,象是有什么事情确定不下来。
几分钟后,他们站起来,都走了。
“看来你的调虎离山没起作用”。
我扭头找苏欣晨,她却怔怔的看着阿依图黛。
阿依图黛直挺挺的躺在那儿,小妹费力的搬起她的腿,每抬高一点,就会发出“喀嚓咯嚓”的响声,卷起裤管,上面的烧伤痕已经硬如铁石。
随着金属化的逐渐加重,她的关节将无法弯曲,只能象僵尸那样蹦来蹦去。
一点三十七分,苏欣晨还在望着窗外的群山,从午饭后一直呆立到现在,仿佛被郝心儿摄走了魂魄。
我劝她把自己的化妆品奉献出来,上路之前必须替阿依图黛易容变装。
小妹设计的是熊猫。
我是原样照搬的陈安琪,就说她是个造型演员、工作时中暑晕倒,谁还能真去撕她脸上的毛?。
可出乎意料的是,阿依图黛突然象剥了皮的香蕉一样干净了,獠牙也缩了回去,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左右滚动,逐渐在恢复意识。
“她要醒了”。
小妹惊奇的喊了一嗓子。
苏欣晨却没回头,转身去了洗手间。
我明白了,她还是偷偷拿出了一颗苦心丸,她说她受不了星子看阿依图黛的眼神,那种宁愿以身相替却又束手无策的自责和痛苦。
“我相信星子不在乎阿依图黛变成什么样子,但阿依图黛在乎”。
这女人在恋爱。
苏欣晨发现她脖子里挂着一条项链,一颗星形的坠子,在乱糟糟的毛发里,闪动着耀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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