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第一时间否决了原来的替代方案,丛汶焸的这次走火入魔提醒他一个事实,连年纪最长、身世坎坷、心智经历过磨练的丛汶焸都控制不住魔功的负面影响,其他十名年龄四到八岁、心智不成熟的孩子更加不可能。要是魔功计划没能成功,反倒留下身体、心智上的永久伤害,后果不堪设想。
丛汶焸一听大急:“试药怎么办?”
“另外想办法,有更安全的方法,多耽误一两年时间。”
丛汶焸鼓起勇气说:“老爷,我想再试下去,什么结果都没得到就半途而废未免太可惜。”
于文犹豫起来,替代方案固然被他彻底否决,可是他也很想知道这个方案最终的结果是怎样,毕竟他想出这个方案花了十几年时间。犹豫再三,他终于点头道:“好吧,但如果再出现类似这次的情况,就坚决终止。”
后半年的魔功进入另一个阶段。如果说前半年的训练是在人间,那么后半年简直是到炼狱。在后半段的魔功修炼中,魔气作用于肉身和精神产生巨大的疼痛、各种折磨和幻境考验,这是模拟易天改灵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种种状况,提前让人适应,以便在无边的痛苦中保持灵台清醒,不至迷失自我。
倏忽间半年过去,丛汶焸的魔功修炼非常顺利,没再发生过走火入魔,并且修炼速度比预想的略微提前了十几天完成,于是终于迎来了试药的时刻。
试药的那一天,于文吸取次前的教训,给练功房增加了多重防护,特别是种种克服魔功、魔物的阵法、法器、药物,以及抢救、治伤的灵丹妙药,还将别院所有的凡人全都支走。
练功房里,丛汶焸在于文的监视下,运转魔功,服下一枚易天改灵丹。药力催开,他的脸上出现一丝痛苦的表情,豆大的汗珠滚滚而出,很快湿透衣裳。他体内和外放到体表的魔气流转都很正常,没有明显的波动。
一分钟后,他身体里猛地暴发出混乱的魔气波动,刺激得屋里的各种侦测和防护法阵都开始报警和作出反应。他身上的毛发飞快地掉光,身上经过炼制的特制衣裳枯朽、粉碎,他的皮肤由健康的肤色变成灰蓝色,他的肌肉一块块鼓起来如同吹足的气球,他的额头长高、长大了一圈,上面长出七只鼓包,五官都长大和变形、移位,皮肤里沁出黑色的魔气缭绕全身。
于文对此再熟悉不过,这是次真魔体,是魔功炼到很高的程度后才会出现的身体变化,而面前这个只修炼了简单魔功、时间不足一年的小子竟然就获得了次真魔体,没想到培元丹用这个世界的魔功催化时会是这么个效果。
魔功替代方案完全、彻底地失败!
于文顾不得沮丧,迅速地催动各个预设布置制住魔化状态的丛汶焸,中断灵气供应,使其次真魔体状消退陷入昏迷。腾出手来启动天光退魔灵印,用蔚蓝色的退魔天光照耀丛汶焸的全身。
丛汶焸的身体在退魔天光中剧烈颤抖,身体上升腾起一片片黑色魔气,这些魔气在蔚蓝色的光芒中哧哧地作响化成青烟。他的身体肌肤上也冒起许多燎泡,一个个冒起,爆开,有的燎泡爆开后露出底下的血肉、骨骼甚至内脏。
退魔天光将他的身体彻底照透,从肌肤毛发到内脏骨髓都不放过,消除魔气的过程带去无边痛苦,哪怕旁观的人也会惊恐战栗,意志力弱者甚至能疯掉,可想而知经受这一切的人是何等的痛苦难当。
于文硬着心肠用天光退魔灵印反复给丛汶焸施法三遍,直到确信这一年来修炼魔功的所有成果全部被抹灭,他回复到一年前的普通凡人状态后才收回灵印。接下来,又拿出一比一千零五标准比例的生命灵泉稀释液,一半喂丛汶焸内服,另一半倒进浴桶里提前准备好的灵药药汤中,将他放进浴桶泡浴治伤。
事后彻底检查发现,丛汶焸的身体受伤程度严重,更加严重是元神也遭受到重创。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在各种灵药的供养下他的身体完全恢复,然而元神受到的创伤始终无法根治,每隔三个月就会发疯一次,好在发疯的时候纯粹是精神失常,身体上并没有任何异常状况。
经历过这次惨痛的教训,于文一朝被蛇咬再也不敢搞什么替代试验,甚至连这样的想法都封存,老老实实地回到正规的道路上。
替代试验失败的时间,正好也是对其他十名孩子考察期结束的时间。十个孩子的表现都不错,他们在悟性、资质上有高有低,品性方面各有小缺陷,都无伤大雅,符合他计划中的要求。
于是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于文开香堂宴宾客,请四邻作见证,将除丛汶焸之外的十名孩童收为养子、养女,让他们跟自己姓于,为他们一一取正式名字,从长到幼依次为,儁相、小窗、岭明、轻佑、尘梦、舞裳、旧池、倾瑶、龙抩、灵菡,其中尘梦、舞裳、倾瑶、灵菡四人为女。
丛汶焸婉拒了拜于文为义父的建议,看来他有自己的心意,于文也不勉强,更不以为意,将他收为记名弟子,视同养子一般培养。
两年之后,于文为十一个孩子完成易天改灵,亲自教导他们正式修炼仙法。所用的功法可不一般,是他一百七十余年来反复推敲的成果。
他今年二百零一岁,一百七十五年前他陪晏影进入终阳宫城,在低阶弟子区的公共典籍馆得到全套的古终阳派低阶弟子的修炼教材,十二年后又在镜兽牧场的炼魂塔内得到另一套太古时代的修炼教材。
自那以后他就一直在研究两套教材,通过互相对比印证,梳理其内在脉络,弄清楚其中的逻辑、原理、依存关系,从中逆向推理出太古时代名门大派系统性教育的原理、框架和精髓。
在全面掌握两套教材的基础上,他结合后来历年所得到的各种成系统的修炼典籍,例如灵泉门元婴期门主罗蕴的魂珠、夺舍人类的化形期妖物仇祖的魂珠、南卢寺片云禅师的遗物佛像吊坠,大成真人的遗简,以及他师父杜希言留在至灵心戒空间里的修炼典籍,编订出一套系统的修仙功法体系。
于文将其命名为镜阳功法,他自信镜阳功法体系博大精深、恢宏严谨,尤其是严谨二字体现得最为突出,他相信经由镜阳功法培养出来的弟子必定根基扎实、潜力无限,具有名门弟子的风范。
十一个孩子中,于文对丛汶焸最看重,替代训练的失败后果使得他抱有一份歉疚,再加上此子年纪最长又很懂事,故而隐隐有了将其培养成自己得力的助手和得意弟子的想法。
于文每天和孩子们呆在一起,指导他们修炼,为他们解析功法要点、答疑解惑,每天看到他们的一点进步,他很享受其中的乐趣。
一年后。
冬月里一个晴朗的下午,于文正在别院山庄指导弟子们练功,预警法阵报警有一百四十三人接近庄园大门,其中有一名筑基初期的修士。他开启别院的防御阵,吩咐弟子们呆在院里不得外出,自己通过法阵来到大门附近。
大门外传来叫骂声,那一百多人正要殴打守门人强闯进来。
于文快步跑到大门口大喝一声:“住手!”他用上狮子吼功,把现场震住。
“哟,于庄主,于前堂主,这么巧啊!”一个面相凶恶的大汉越众而出阴阳怪气地说。
“是你,寒星帮自应城分堂的匡荆枕匡大堂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你心里难道不明白吗?”
“我荣退之前,在帮里跟你师父有仇,你要替他出头报仇?”
“老头子的事算一桩,但不是重点。”
“仍是为了终止孩童交易的事?我跟星见窗订立的交易协议是只收卖不出去的儿童,不得故意弄断手脚。你接任之后故意把孩童的手脚砍断后送来,违反协议,我终止交易难道不妥?”
“妥与不妥你或者我说的不算,总堂内务厅酅长老的判决才算,你无视判决还打伤信使,将帮主放在眼里吗?将寒星帮放在眼里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暗底下做了什么。我离开帮里太久,老兄弟们受到新帮主的排挤打压靠边站,上头没人帮我说话,你向帮主的亲信行贿,买通内务厅长老弄出的那份颠倒黑白的判决状,我已经递交了抗辩书,这事还不算完。”
“很不好意思,新的判决书也下来了,维持原判,并且将你抗令和打伤信使的数罪并罚,决定押解你回总堂处罚,于大前堂主,三刀六洞在等着你哪!”
“你倒是积极啊,别遮遮掩掩了,说说你针对我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吧。”
“哈哈,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三年前听说你忽然花三千两黄金买买买,把落叶庄周围的大片农田、山地买下来,还大兴土木兴建别院山庄,我就知道原来你老小子在帮里时假公济私黑下不少的钱。不义之财,当然是有权者得之。”
“果然如此,你就不想想我花掉那么多可能所剩无几了?”
“你暗中贿赂府大尹和城主打压我的分堂,暗中资助照衅帮等七个与本帮有仇的帮派不断地找本分堂的麻烦,这两年多可是把我闹得焦头烂额无暇他顾,我已经审问清楚了,你的贿金加起来两千两黄金,说明你的钱还剩很多。”
“审问清楚的?”于文瞟向站在其身后的中年人,“看来你咸鱼翻身是找到强大的后盾咯?不知道你旁边这位仙师如何称呼?”
那名仙师微微一愣,道:“年轻人眼力不错,竟然能看出老夫是仙师。”
匡荆枕得意地介绍:“这是我的叔祖,匡弌铸大仙师。有我叔祖出手,府大尹和照衅帮的那帮龟孙谁敢不老老实实地交待。”
于文自度仍在养器时期,现在不能调动高于炼气期十一级的法力,也不能负荷高强度的战斗,此处超出别院山庄大阵的作用范围,如果动手自己很吃亏,所以换上笑脸道:“大仙师仙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请移步到里面奉茶,在下愿意商讨如何解决与令侄孙的误会。”
匡荆枕抢话道:“是要进去,但不用你请。本堂主奉帮主的谕令而来,要求见面当场把你拿下递解总堂,敢有违抗就地格杀勿论。叔爷爷,这老小子非常能打,当年在帮里几乎没有敌手,侄孙见他执意顽抗,求您出手将他擒下。”
匡弌铸鼻子里哼了一声:“一边看着。”身上衣衫无风自动,筑基期的澎湃法力已经鼓动起来。
于文没想到对方不按常理出牌半点客套都不讲地直接动手,他好汉不吃眼前亏,准备先遁回别院再说。
一个熟悉的清越女声传进来:“啊呀,打架呀!一大堆人堵到我家门大门口啦,想要干什么?”
这声音有种无形的力量,令匡弌铸以及寒星帮的一百四十几号人都停住,不自觉地让开一条道,一女一男带着一只虎斑白花猫在众人的注目下走进来,一直走到大门旁边。
于文惊喜地道:“姐姐,你们怎么来啦?”
于江月笑呵呵地说:“意外吧?呵呵,我游历玩累了便找回家喽,顺路把你的好学生带回来了。”
于文早瞧见随行的这位面相沧桑的中年男子很眼熟,但一时记不起名字。
男子无限欢喜地向他拜倒,大礼参拜道:“学生淳于侵灯拜见老师,叩请老师金安!”
淳于侵灯!于文记起来了,一百余年前在虞泉城碰到的那个手执一根木棍到处求人助他救父的年轻人。
于江月在旁说:“你的这个学生现在可是一名筑基中期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