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境台外围的碉堡群早有所预警,四面的所有碉堡同一时间亮起来,在黑夜的背景下迸现出冲天的血色和浓如墨汁的混合光焰,如波纹般四散飘荡,随之每一座碉堡就被凭空涌出来的黑雾严严实实地包裹,各堡之间的黑雾又彼此分离绝不联结。
妖兽群的攻击穿过短短的距离砸进一座座碉堡外面的黑雾里,一下子穿进去,立即在里面透出一团火红的亮光并发出一声沉闷的爆鸣,几千道攻击的巨浪落进当面外围的十几团黑雾里也就是发出几千团不算耀眼的光斑和一阵低沉的轰鸣,仅此而已。
疯狂的兽群没有停顿,每只妖兽都全力张开自己的妖法护罩,一边发动又一波妖法,一边狠狠地撞进当面的碉堡黑雾。这一次,它们的攻击依旧如前番般透进黑雾内部激起光斑和闷响,而它们的身体没能撞进去,在被弹出来抛向天空的同时沾上了一团墨汁般的黑气。
沾到身上的黑气瞬间变成深紫色的火焰,有的妖兽的护罩立即被点燃,有的抵抗一小会儿后被点燃,很快紫火烧穿护罩烧到身体,它们变成一团团惨嚎不止的火球,徒劳地挣扎不长的时间后化成灰烬。
也有接近一半的妖兽尽出手段挡住了紫火的侵彻,尽管防身护罩损失程度不一,本体倒没有受到伤害。
不等它们有进一步动作,碉堡外的黑雾猛烈地扩张成一个个肉眼可见的黑色冲击波。冲击波所到之处,大多数妖兽的护罩纸扎般破碎,它们几乎是毫无抵抗地烧成火球,在简短的惨叫和简单的挣扎之后飞灰烟灭。
只有很少的妖兽在幸存下来,也元气大伤,顿时脑子清醒过来,乘着冲击波消失的瞬间全数掉头狂逃。
碉堡里各各喷出一团团水缸大小的、黑气缭绕的烟球追击逃跑的妖兽,有的击中目标,有的被躲开。
被击中的妖兽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就像是沙子做的般散坠一地,在身体被分解散掉的瞬间一个扭曲着、挣扎着的淡淡影子被黑烟球从身体里扯出来,吞没掉。被躲开的黑烟球不依不饶,敏捷地略一折转当着联军众目睽睽下朝目标追击过来。
嚣张的一幕引起众怒,一名元婴期修士排众而出飞起来祭出一串佛珠,总共一百零八枚,迎风涨到数十丈在空中不疾不徐转动。珠串发出金、灵、佛光由弱变强直到灿烂夺目,在让过逃回来的妖兽后每一粒珠子上都发射出一道金光各自准确地击中黑烟球。
黑烟球立刻剧烈颤抖,发出几声极端刺耳的尖啸,再晃两下后纷纷凌空爆炸消散不见。
山巅上,金圣很不高兴地道:“哼,就是这些鬼把戏,几千儿郎一个照面只剩下不到三成逃回命来,这十几年来他们能在谷内占据偌大地盘并非侥幸。”
于仙子安慰他:“阵法之道以小驭大,威力远远超出个体能力的极限,而阵道之术又博大精深、深奥艰涩,智力、悟性稍有不及都难以学到皮毛,偏偏妖兽至少要九级才能产生可追人类的灵智,上天给了妖兽强大的身体,同时也给了人类强大的灵智,这就是上天的平衡之道。”
旁边的竺迎寒疑惑地对鄣轻罗说:“就这么点威力?星玄把人马全撤到这里负隅顽抗,所凭恃的难道就是区区威力的碉堡阵法工事?他玩的什么花样?”
鄣轻罗道:“管他呢,快速打破乌龟壳砍光这些魔爪子再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竺兄,该上器阵了吧,我的手下先来?”
竺迎寒颇自信地笑着手捋雪白的长须:“让老夫的人先来吧。”
鄣轻罗优雅地摆个手势:“请!”
竺迎寒对身侧后方侍立的午谷子说:“开始吧。”
午谷子弹出三团颜色不一的烟火到空中爆开。
山脚下,屠昏雨发出指令,三名金丹期、三名筑基期已准备妥当的修士出列。他们各自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块长宽约一丈许而形状、厚度各异的阵盘,熟练地把六块阵盘拼成一个屋状的东西:屋脊低,底面空,人处其中。接下来又有五队同样配置的总共三十名修士出列拼出另外五间屋状装置。
随着屠昏雨一声令下,六个阵盘拼成的装置同时催动,灵气澎湃中各自发出眩目的白光快速地飞离地面,底部相接拼成一个竖立的六角形的巨大装置,乍看一眼恰似一朵中心通透的巨大雪花。又两名金丹期修士出列,他们各拿出一块很大的六边形阵盘飞进中心的通透处将这朵“雪花”中心两侧的空缺处补足。
拼接完整的雪花形器阵飘浮在离地五尺的位置,澎湃的灵力大为收敛,眩目的光芒转为柔和,但是散逸的灵力威压却变得凝重、厚实、如山如岳。
屠昏雨大手一挥号令道:“破城器阵进击,众人以雁行排列距离三丈缓缓跟进,注意保护两翼。”
雪花状器阵车轮般缓缓滚动着朝最近的一座碉堡逼过去。
那座碉堡一俟器阵进入区域马上抢先发动攻击,黑气从堡身汹涌喷出来飞快地形成一道上冲宵汉的巨大气柱,随后气柱垮塌,巨量的黑色魔气朝雪花形器柱倾泄而来,如滚滚洪水,内部透出火光,透出闪电,还挟着死亡的气息。
雪花状器阵毫不示弱地迎上前。它稍稍加快了一点滚动的速度,六瓣之上各有一个整面的光芒由柔和疾速变得刺目,随着整体的滚动,这六个整面的光芒像是被抛飞出去,依次形成六道巨大的白色盾墙反压向魔气洪流。
黑流、白墙猛烈相撞,接触面上剧烈爆炸,火光冲天照如白昼,气浪激射掀起狂风和飞石,爆炸声地动山摇能生生把人震死。一道撞击过后,白光盾墙强硬地把魔气洪流挡住,第二道碰撞把后者逼退半尺,第三道、第四道直到第六道足足把魔气洪流撞退三丈。器阵不间断地发射出盾墙,稳定地步步推进,渐渐逼近进了最近的碉堡。
这时碉堡改变了攻击方式,从魔气洪流里连珠喷出几十个直径三丈以上的魔气烟球,烟球内或者有闪电伸出表层,或者有血色火焰伸出,或者是绿色液体喷溅,它们在空中划出不同的轨迹从三面砸到。
器阵六瓣上的另一个整面亮起来,在器阵前面的空中出现色彩各异的光斑,短时间累加在一起层层叠叠的非常好看。待那些魔气烟球接近时,光斑内陷缩成一个小点再化成一束射线击出,接近到目标烟球时射线又突然变成实体的巨石,直径比烟球还要大上几分。
巨石砸中烟球的一瞬呈现出五彩颜色,一下子把烟球整个粘住,带着烟球飞出一段距离后便爆炸,有的巨石甚至飞到几乎挨着碉堡的位置才爆炸,炸得笼罩在碉堡外的浓郁魔气黑雾局部位置呈溃散之势。
这还不算,雪花的转动再次提速,六瓣上又有一个整面变得耀眼起来,这是器阵发动起反击,它每转一圈就掀起一团直径上十丈的巨大旋风,呈圆锥状刺进当面的魔气黑雾里,连绵不断。
面对气势如虹扫进来的旋风团,碉堡内紧急地频闪暗沉的光芒,它外面的魔气黑雾浓度飞快地增加。可惜的是旋风团的进逼并未因此放缓,它扫进雾气区之后与魔气的碰撞同样是火光四溅的火爆场景:火焰、爆炸、闪电、飞沙走石扑天盖地的越来越激烈。不论是魔气的攻击还是防御都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削弱,碉堡的本体开始清晰地呈现在器阵面前。
态势似乎明朗起来,单一的碉堡看上去难以抵御器阵的攻击。于是圣境台东面的碉堡群开始作为一个整体发力,东面的碉堡总数达20个,远近不同的碉堡同时喷出更多的墨汁般的魔气浓雾并且从之前各自独立变成联结成一片,这自然把最前沿的碉堡也囊括在里面,从高空往下看,整个东侧的黑雾形成一个巨大的涡流由慢到快地转动开。
器阵发出的旋风在黑雾涡流的外沿要么被带得偏离方向,要么被源源不断的魔气流挤压破灭,视线中的碉堡重新变得模糊不清,甚至魔气区也反压回来攻击到器阵的边缘地带。
东山山巅上,鄣轻罗不露痕迹地轻瞥寒竹公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的浅笑。寒竹公不动声色恍若未见,淡定地看着下方被扳回局势的器阵显得信心十足。
面对碉堡群的合力反攻,器阵很快做出反应,它巨大的六瓣的各个平面通通亮起来,呈现出耀眼的白色光幔,中心部位的六角区域则呈现出更加耀眼的五彩色。然后它改变之前缓慢而流畅的滚动模式,节奏变得跳跃,随之它整个被包裹在一个中心五色流转、周边白光弥漫的巨大光球里。
这巨大的光球刹那间高速旋转,一团接一团同体积大小的光影从里面甩出砸进魔气涡流。砸进去,黑雾就消失一块,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啃掉了似的,涡流的转动变得艰涩,在连续的冲击之下整个东侧的黑雾区被压缩得向内凹陷进去。
而器阵的发力攻击不止于此。巨大的光球中心一道五色光柱冲天而起,冲到半空掉头向下化成一颗宽成百丈以上的巨大五色流星,重重地砸穿魔气层砸在地面上。顿时真的地动山摇,撞击区及其周边的地面粉碎并且飞溅,地面以肉眼可见的幅度跳动颤抖起来,就连圣境台周边的山体也都在撞击中抖动不休。
冲击波中,地面呈扇形辐射状向碉堡方面崩塌延伸,地表数丈不等的土方被抛射到半空,这个过程中上方的魔气眨眼间清除一空,地下被掩藏的东西暴露在众人眼中:那是密如蛛网的管道、布阵导轨、诡异的符文,以及粘稠如蜜糖般的墨色物质。让人惊诧的是,大多数的管道、导轨、符文都被震得崩散、消失,仅有极少量的地底墨色物质被震坏,而且破损的地方被以同样快的速度自动修补。
圣境台这边打得惊天动地,其动静连三百余里外五关七堡的首关双堡也能清楚的感应到。
在首关北堡的废墟上,于文向东翘首感应着远方剧烈动荡的灵力波动,目光停留在东方天边露出的一线鱼肚白上。铜甲尸站在他身后,虽然一动不动实际暗暗躁动不安,既有噬血的渴望,也有对地热魔泉湖深处的忌惮。
贯夷宫一直目光闪烁,此刻忽然下定决心说道:“于道友,从这里直插魔泉湖核心的魔魂树林阻力最小,我所知道的地形图已经复制给你。按说我应当为君前驱开山劈道,无奈身小力微难当大任,与其将微薄的力量浪费在这里,还不如到圣境台作全力一搏,或许更能发挥作用。”
于文道:“嗯,的确,你并不赞同这个方略,我也无意勉强你同去。你去圣境台更好,建议你去找寒竹公将亚祖活着和血祭的消息告诉他,这是至关重要的事情。我有件信物,你执它去找寒竹公会得到他的信任。”
贯夷宫接过信物,一抱拳:“贯某必不辱命,咱们稍后圣境台见。告辞!”
等贯夷宫走远,于文对卫王说道:“你怎么打算?这样直闯魔泉湖送死的概率更大,你可以不用跟着我的。”
卫王犹豫了一下,道:“我听你的安排。”
于文知道它有些退缩了,毕竟敌人是这一界最强大的存在,尤其是在其主场的魔魂林中这个最强大是没有之一的,此行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人也好动物也罢天性都是趋利避害,这本能的潜意识天然而自然的存在,无所谓好坏善恶。所以他毫不在意地说道:“你也去圣境台吧,正好与贯夷宫同路,路上更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