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的天气已经很炎热,毒辣的太阳暴晒广阔无边的沼泽,站在南厅屋檐下越过石墙看下去水面飘浮着一丛丛翠绿,那是沼泽特有的浮萍茁壮生长。
“于文,我请三天假可不可以?”何欣昱在北屋台阶前大声问。
自从她住进来,于文调整了护山大阵,将自己居住的北屋到烽火台下方悬崖前划成禁区,阵法会自动阻止他之外的其他任何人接近。
“有事?”于文从屋里出来站在台阶上问。
何欣昱幸福地道:“危鹤来看我,约好明天相见,我想和他多呆几天。”
“恭喜你了。”于文露出笑容,“正好我有事明天外出,离开后封岛十二天,我就放你十二天假。”
“他只有十天的假,路上来去就要六天,我要不了这么长时间。”
“没关系,你可以送他回去。”于文想了想从指环里拿出一只小袋子抛给她,“这儿有二十块灵石和两枚金坤丹,你带他好好游玩分堂,如果不送他回去可以到分堂修炼所练功。你离炼气四级只差临门半步,加把劲争取突破吧。”
翌日,他同何欣昱一道乘船返岸,到岸的时候看见危鹤已在码头。
危鹤其实长得不赖,身材高大挺拔,五官棱角分明,给人英拔刚毅的印象,但不知道为何于文看他时总有股不舒服的感觉。
何欣昱冲危鹤眨眨眼,主动介绍:“这位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好朋友于文,是外门师兄,我在他手下应役听用。”
危鹤这一次露出笑容,非常客气、略带谦卑地同于文打招呼,仿佛真的头一次相见,言辞表现很符合杂役弟子见外门弟子的规范。
于文到分堂外面绕个圈,然后一头钻进密林中,借遁符悄然返回孤岛,所谓离岛外出是个幌子,实际是回到灵脉洞府闭关。
这次闭关的计划只有一事,就是将上次分堂众弟兄凑齐的灵药炼制一炉金坤丹—很奇怪,用肇鼎炼制金坤丹的时候可以用昆庐门的文武火作鼎火,只是炼丹所需的时间变成了十一天。
他对炼制金坤丹已轻车熟路,开鼎、布药、生火、发诀,做来如行云流水,跟灵根体系下的炼丹术不同,掺进昆庐门炼丹术的炼丹法在中途不必死守鼎旁,只需定时观察和维持火力就行了,他正好利用这些时间修炼《五绝阴阳经》。
第六天傍晚,打坐炼气的于文忽然惊起,护山大阵传来讯息:有人闯入!
阵盘没有丝毫反应,护山大阵同样没有启动,但是因昆庐门护山大阵有独到的功能,能够被动侦测出未经授权闯进内部的人或物。
阵盘和护山大阵双双失效,阵盘且不论,毕竟它是这个世界的东西,不难被实力足够强大者避开,护山大阵出问题倒能反映出一些具体的情况。
护山大阵完全以昆庐门的灵器和仙术建成,阵法运转时产生的力量对这个世界的修士而言无形无质无可捉摸,所以它的失效不是对方主动造成,而是因为护山大阵的等级太低,它的防卫上限不太高,入侵者实力超过这个上限时,阵法对外就无法感应到入侵的存在,所以没有作出反应。
于文根据大阵对外预警失灵、对内仍能侦测的情况作出判断:入侵者的修为下限在元婴初期,上限为元婴后期。
做出初步判断后,于文继续紧张地通过随身携带的控阵灵器监测来人动向,内部不断传来的信息显示,入侵者正在展开神识搜查府第,甚至深入到地下探寻机密。
他对此倒不担心,一切替劫灵器以及护山大阵灵器全部是以纯正手法炼制出来的纯正的昆庐门器物,它们在灵根体系下的修士眼中和手上就是极普通的凡物,而他闭关的灵脉洞府是杜希言所建,他根本不担心被元婴期的修士发现。
入侵者搜查半个多小时后悄然离开。
于文没有出洞府,对方没有破坏府第里面的任何布置,只在三个不起眼而位置很好的地点各设置一种禁制,应该是用于监视目的。
哪里来的元婴期修士悄然跑到孤岛?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监视我?于文的心里冒出无数个疑问。
接下来的几天当中府第再无人光顾,他收摄心神按原计划炼丹、练功,完成后潜出洞府回到岸上,假装从外面归来,并假装对府第的变化一无所知,继续按照以前的方式起居生活着。
到七月中旬,傍晚,天边晚霞没有散尽,遥远的西北方地平线不知何时镶嵌上一条细细的黑边,某种令人不安的极淡的气息从那个方向飘过来,让正在南厅吃饭的于文警觉起来。
他放下碗筷走到屋檐下远远地眺望西北天边,脸上惊疑闪烁。
何欣昱好奇地端着碗跟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问道:“怎么啦?”
“天劫,有人在那边渡劫。”于文看得太专注,不由自主地低声回答。
“渡劫!”何欣昱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此时天际的黑线忽然间变成明亮的浅蓝色,一闪之后恢复到乌黑。她看到后惊讶地道:“好象在打雷,难道真是天劫?”
这次于文再没出声,只定定地看着天边那道黑线。
黑线既不扩大,也不消失,隔许久才被闪电点亮一下,因为相隔实在太远,始终听不见声音,这种景象维持到深夜都没有任何变化。
第二天一大早,分堂本部发出三级警戒令和集结信号,所辖各岗、哨、巡逻队取消休息、高度戒备。
于文赶到分堂本部,陈柖棠脸色凝重地通报长老院发布的紧急通告:玄阳宗西北方位外山某地有不明身份的外来修士正在渡天劫冲击元婴期,该地区百里范围内已被封锁,饬令各分堂提高警戒严防任何外来人员进入宗门境内。
紧张的情势在五天后宣告解除,掌门宫发布通告:一个名叫冯自远的散修在玄阳宗境内成功晋升元婴期,本派大老祖和三老祖亲自前往祝贺。
元婴期大修士是决定一派实力的关键因素,玄阳宗已经有四位元婴老祖,若再加入一位则人数上与吉武国第一的朝云宗相同,实力无疑要跃升一阶。
新晋元婴期大修士的消息无法瞒过正在玄阳宗境内交流学习的其他九派弟子,他们所属的门派闻讯后纷纷派遣重要人物赶到玄阳宗游说冯自远。
刚进入元婴期总需要些时间巩固境界和适应新的环境,冯自远的出关时间定在两个月后,恰是十派大比武的尾声,因为这个原因,从八月下旬开始的十派交流大会大比武忽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
新元婴大修士的出现没有改变十派大比的日程,八月上旬开始,十大门派选拔的弟子及观礼的人员陆续抵达,于文也在内务部的组织下来到比天峰。
玄阳宗的山门朝东北方向开,因为这个方向面向繁华的内地,以山门的朝向为中轴,举办选青的兴渌原在最外面,比天峰则在境内二百六十里的位置,它的后面就是玄阳宗内山之前的最后一道外山要塞掌门宫的所在。
比天峰是天顶山的主峰,大比的最后五轮比试才在此峰举行,之前的多轮初级比赛分散在天顶山五十里范围内举办。玄阳宗将天顶山划成东西两大块区域,分别安置筑基期和炼气期的参赛者。
炼气期和筑基期的参赛者住在对应区域的营地,营地内设置生活、交流、赛场等功能区。生活区按照门派划分营地,交流区专供各派弟子的聚会、交流修炼心得和交换宝物等活动。
边沼分堂在陈柖棠亲自带队下提前十天到达,负责接待和组织的同门将他们安置到预定的营地,十一个人都住在一座独立的小院,同样的小院在玄阳宗选手驻地的山坡上总共有五十余座。
于文住进营地前交验身份,组委会发给他一些物品,其中包括了一块标记己字第八三一号的号牌、一份对阵全图以及赛会地形图等等。
陈柖棠安顿好他们匆匆外出打探消息,其他人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房间陆续外出,熟悉周边的环境,拜访其他分堂的参赛同门。
玄阳宗是东道主,参赛人员最多,六个级别总共六百七十四名,再加上其他九派的人员和陪同、参观人员以及大赛的组织和服务人员,天顶山一带共聚集七千余人,可谓热闹非凡。
于文拿到地形图迫不及待地寻找晏影、曾武的住地,这时有人找上门,出乎他意料的是来人是危鹤。
“我参加了本区的接待,得知于师兄已经住进来,马上来拜见。”危鹤主动解释,“一来感谢上个月师兄对我和欣儿的照顾。”
“不必客气,我同何欣昱很早就是好朋友,帮助朋友天经地义。”
“去年选青兴渌原第一次见面时,我不知道师兄的真实身份,有所冲撞,请不要介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于文眉头一皱,原以为何欣昱已经打过招呼,难道没有?幸好此时边沼分堂的住地没有其他人。
“上次见面后就发生了一点有趣的事情。”危鹤保持着笑脸,“不说那些,第二件事是受师父之命转达对你的问候。”
“多谢关心,但不知尊师是哪一位?”
“掌门宫执事傅与谐。”
于文很纳闷,自己跟这个人根本不认识呀。
危鹤继续道:“师父很看好你,也为你担心。”
“不知道具体指什么?”
“师父说你在上层的人缘似乎不太好,明明是师昌明长老保荐的人,很多人却看你不顺眼。”
“忽然听危师弟讲这些,我实在有点糊涂。”
“师兄看过对阵图表没有?”
“没来得及仔细看。”
“应该仔细看看。”危鹤笑了笑,“别太担心,师父正在帮你想办法。不多说了,我过两天还会来拜访的。”
送走这位不速之客,于文拿出对阵图表仔细看,图表上已经将所有的分组和对阵场次时间、地点列出来,不过上面全部用的编号。本区牌坊下有十几张大榜单,将所有编号与姓名对照列出,他先到那里将同组以及同赛区的人名标记出来。
从名单上看,有几个赵济海点过名字的强手在同一区,不过这几个人直接参加第二轮,暂时看不出什么名堂。
于文暂将此事摆在一边,寻找到曾武居住的院子,结果院子暂时没有入住,直接参加第二轮的人选要到大比正式开始后才会住进来。照此看晏影也应该没有住进赛区营地,他不死心找到她预订的院落果然是空的,只得失望而归。
傍晚时分陈柖棠回来,脸色阴沉地找到于文:“我白天找到几个老朋友打听情况,有人阴你。”
“怎么回事?”
“你看吧。”陈柖棠将一份对阵图丢给他。
这同样是一份已经标注了姓名的图表,不同的是于文同一个小组的其余二十个名字全部打上重点记号。
陈柖棠解释道:“第一轮分成二十八个小组进行双败淘汰赛取前两名,你所在的小组二十一个人全是所在门派选拔赛的小组第一名或者著名的刺头。”
于文仍有点不太明白:“只是分组如此吗?”
“每个小组至少二十人,但有个小组只有十九人,听说上面有人关照将你塞到最强的小组里,所以你被临时调进去。”
“叶群山?”
“他和宗人堂的几个家伙肯定有份,不过大比由掌门宫组织,他们的意见不是决定性的,另有其他人为难你。”陈柖棠不忿地问于文,“你究竟是刨了别人的祖坟还是淫了人家的妻女,怎么他们对你不依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