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昌明道:“评测下等怎么啦,别对我讲宗门的规矩如何如何,评测下等仍被收入内门的例子以前不是没有过。”
王兴运插话:“师叔,固然有先例,是因为候选人有德有才有贡献。”
“好啊,先论才。”师昌明指着于文道,“偏殿里发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一个炼气五级的小子不顾脸面地挑战炼气二级的人,结果反被打得灰头土脸,不要用武器不如人当借口,挑衅之前不打听清楚对方的底细,动手的时候蠢得象头猪,这种人幸亏不是本宗的弟子,否则在外面要丢尽本宗的脸,而偏偏就是这人竟然在宗人堂的评测中得到中中的评级。”
对于他的爆料,有些人的脸色变得不大自然。
师昌明疾言厉色地质问:“刚才陈长老指责我没有把关,那么我想问一句陈长老,你对这种人有没有把关?别以为我不知道,有的人为了自己的子侄能过关不知道暗中走了多少关系,结果还真的有人被说动。”
看见不少人脸色难看准备反驳吵架,王兴运立即做起和事佬:“师长老请息怒,只说于文的事,不要讲远了嘛。”
“好,就说于文,他的下等评级最主要是因为五灵根齐全平衡,大家都看不起他,好笑,等到化神期的时候不知道谁笑谁,照我讲宗人堂的评测标准根本就是鼠目寸光只顾眼前利益忽视未来!”
有人嘲笑道:“等他能够修炼到化神期再讨论这个问题吧!”
许多人起哄大笑。
师昌明恍如未闻,继续道:“他能轻松将一个高出他三级而且评测为中等的人击败,如果他没有资格入选,那么被他打败的人呢?如果被他打败的人不能入选,那么比此人评测等级更低的人呢?”
两个问题摆出来,又有不少人脸色不自然。
有人道:“师长老,选材只凭战绩似有不妥吧。”
“接下来论功。”师昌明忽然扯下袍子露出上半身,他的胸口、锁骨、后背、肋下等多处有可怕的伤痕,他大声道,“三百年前我是个炼气七级的外门弟子,有一次奉命出山办差遭遇强敌,力战受伤昏迷被抛弃荒野,几匹觅食的野狼找到我开始撕咬,正当我要被它们开膛剖肚吃掉五脏六腑的时候,一个姓秋的猎人赶走野狼救我性命,后来更治好我的伤,我回山前赠予信物允诺报恩。”
这段历史许多人不知道,尤其师昌门用到“抛弃”二字时颇多怨恨惹人生出联想。
“三百多年来,我师昌明为宗门赴汤蹈火,总算立下几桩功劳。去年,于文拿着我送给秋家后人的信物找到我,他还带来晏影、曾武和晏飞。晏影、曾武是天灵根资质,晏飞手上有金坤丹丹方,他们三个想投哪个门派不能轻松成功?
据我所知晏影和晏飞原本的计划是投奔我们的宿敌朝云宗,是于文将他们拉到玄阳宗来的,还有曾武只是个穷山沟里的孤儿,也是于文将他带出山沟并最终带到玄阳宗。不是说论功劳吗,这几份功劳怎么样?”
在他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说下绝大部分人安静下来。
“论才、论功如于文者都没有资格进玄阳宗的门墙吗?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支持曾武,这样的门派乘早不要加入,赶紧投奔更有前途的门派才正确!”
“好啦,昌明,你不要胡闹了。”阶梯顶端的云光里传出苍老的声音,“你每次参会都要闹腾,是被赵师兄惯坏了。”
元婴期的老祖发话,下面的人都不敢出声。
唯有师昌明顶嘴:“三师叔,弟子是个老实人,不等于老实到任人欺负。”
玄阳宗的三祖道:“谁敢欺负你!好了,我做主将于文录入门墙。”
师昌明追问:“给他什么级别?”
“他毕竟是五灵根资质,准允入门已属额外之恩,做个杂役弟子吧。”
“三师叔,弟子的性命、两个天灵根弟子、一张价值不可计量的丹方加起来只值杂役弟子的身份?”师昌明夸张地叫起来。
“好了,外门弟子,就这么决定,你不准再多言,快穿上衣服。”三祖的语气带着不悦。
“弟子遵命。”师昌明不闹了,穿好衣盘坐下继续似睡非睡去也。
“于文的名额算是额外增加的,不算进原定的指标。”三祖的的话让许多人心头一松,但接下来又让几个人变得沮丧无比,“叶庶暝本次不作考虑,我记得他去年参加过甄选,没有半点长进,三年后选的青大典再去碰运气吧。”
接下来的甄选没于文什么事,他装出笑脸站到一旁。
其实就他个人而言,修炼昆庐仙法直接飞升天界,还有游历天下、见识各地的风物人情,就象师父杜希言当年那样,才是他想要做的,所以他注定不会长久死守玄阳宗一地,要不是为了帮助阿牛和晏家兄妹,要不是基于找个安全地方暂时落脚的考虑,他甚至不会来这儿。
从另一个角度看,师昌明大闹一场为于文强行争取到外门弟子的身份,将三百年前所欠的人情结清,以后于文的命运与他无关,他刚才的大闹得罪不少人,于文加入玄阳宗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于文不禁想,师父遗留的汉文典籍中有个《塞翁失马》的故事,讲得真好,今天的这番经历正好证明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的道理。
甄选在激烈的讨论下结束,玄阳宗本次总共收录内门弟子四名、外门弟子四名、杂役弟子八名。好戏没有结束,接下来一场更激烈的争夺开始上演。
按照规矩,甄选之后金丹期长老可以立即从新收录的弟子当中挑选徒弟,然后是筑基期弟子,挑剩的人由掌门宫指定授业老师,一般由炼气期的高阶弟子担当此任。
修仙门派里的师徒关系唯有这种直接挑选的才具有稳定性和持久性,因为金丹期和筑基期的人一般都会挑选资质比较好的弟子,这种情况下他们基本会将弟子带在身边悉心传授,建立起情同父子的师徒关系,如此出身的弟子以后多半能够成为内门弟子甚至核心弟子,在师徒关系的纽带之下,做师父的能够在宗门内培植起自己的势力,做到一呼百应。
由掌门宫指定授业老师的新选弟子未来的发展要艰难百倍,炼气期的弟子大多没有地位,而且因受到筑基的巨大压力哪有时间教授别人,传授的时候马马虎虎、敷衍了事,本来就因为资质差才没有人挑,入门后得不到很好的指导,可想而知他们能够成长成材的概率小得可怜。所以在修仙门派如果入门时没有被挑走,那么就意味着此生只能碌碌无为终老于斯。
王兴运按程序宣布挑选弟子开始,会场哄闹起来。
师昌明精神振奋地站起来大叫:“按照历来的惯例谁保荐的弟子谁就有优先挑选的权利,我今年保荐成功四位,我给其他师兄弟留一半,就只要晏影和曾武算了,谁都不准跟我争!”
天灵根的弟子几乎就是未来核心弟子的代名词,利益面前谁肯退让。
“师长老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吗,你保荐四人已是大功一件占足面子,选徒的时候还要这么贪心,哪有这么好的事,蛋糕不能你一个人独吞,依我看恰恰是曾武和晏影不能再由你挑走,晏飞和于文我们可以全部让给你。”
“我同意李长老的意见。”
“师昌明你太不要脸,刚才大家让着你已经给足你面子,这会儿竟然还好意思跟我们争抢,就算你的师父是老祖也不能霸道成这样子吧!”
这一次大家不再顾忌,撕破脸皮一齐炮轰师昌明,反对声无数。
成为众矢之的的师昌明从容镇定,根本不被一边倒的气势所压倒,声如洪钟地抗辩:“嚷什么嚷,我已经一百年没有收过徒弟,没有给宗门培养后备人才,老祖、二祖、三祖、四祖每一位都多次批评我,今天我开窍了,要为宗门做贡献了,你们却要阻拦,莫非你们认为四位老祖对我的批评是错误的?”
“别拿老祖来堵我们嘴,今天的事这么多人看在眼里,公道自在人心,如果什么便宜都让你占去,人心不服,只怕要挫伤师兄弟们的积极性。”
“正是,如果便宜都归你,那么好吧,以后宗门但凡有事全归你做好了,反正你一个人就将好处占尽。”
“老祖也责备过我不授徒,我也有份比你优先挑!”
责难、反驳声继续。
师昌明不为所动:“在座的哪一位没有徒弟,而我最后一名徒弟已在一百年前为宗门壮烈牺牲,百年来历次选青或甄选我都没有要过徒弟,整个玄阳宗没有徒弟的长老除我之外还有何人?我都一百年没有同你们争过,轮也先轮到我。”
“谁都没有阻止你收徒弟,你可以选别人,譬如于文。”
“哈哈哈,就是,就是!”一阵哄笑响彻会堂。
“徒弟是要传承我衣钵的,我未必能晋升到元婴,所以只有活着看到徒弟有出息才安心,在座的每一位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何况这次宗门一次招收到三名天灵根的弟子,我也没有全部要,你们个个只盯着我做什么。”
众人的情绪被师昌明挑动起来,还有一位王啸雨可挑选,于是自然而然有不愿意与师昌明扯破脸皮的人将注意力转过去,这样一来又触及别人的利益,争论由一边倒的讨伐渐渐转为混战。
混乱中也有人提出:何不让被挑选者自己选!
这个提议刚提出就被绝大多数人否决,被保荐人与保荐人存在天然的亲近感,让其自己挑选首先就是断了其他人的指望,何况小小的炼气期弟子有什么资格对金丹期长老挑挑拣拣。
吵到最后,许多人眼红脖子粗,情绪接近失控。
这时三祖发话了:“都安静下来,吵成这样哪有点做长辈的样子。”
会场很快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都等待元婴老祖的裁决。
“在开会之前,我与三位师兄已经讨论过,昌明提到的现象我们四个都已经注意到,近一百年来的确有几个长老没有收徒或者门下无徒。凡我弟子对宗门的贡献不光只有任务里的那些,传道授业使本宗薪火相承、发扬光大也是义不容辞的责任,需要每一个人贡献出力量,修为高、功劳大者更应当承担起责任。所以我们四人决定,让至今未收徒时间最长的金丹期弟子优先。”
此话一出,绝大部分无奈地泄了气:四位老祖的一致决定,绝无可能更改。
“我们统计了一下,总共六名,依次序来吧,师昌明排序第一。”三祖强调一句,“只准挑一个。”
“弟子想收两个。”
“不准胡搅蛮缠,只准挑一个。依我看曾武就不错,火系变异的雷灵根与你主修的火系同源。晏影这孩子是水灵根,跟你不合,还是个女子,就让给你的方毓芷师妹好了。”
如此明白无误的安排,师昌明和被点名的方毓芷根本不可能拒绝,两人一齐向上躬身应诺:“弟子遵命。”
于文偷偷打量晏影未来的师父方毓芷,那是一个中年妇人,相貌气质上显露出柔和、精致和淡定的特质,她是之前少数几个没有出言争抢的人之一,但是此刻面有欣喜,显然十分享受这种收到天灵根的徒弟的意外之喜。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优先资格的六名长老各挑走一人,剩下的人对剩下的新选弟子兴趣缺缺,唯有晏飞意外被一名筑基期的核心弟子挑走,于文和其他八人成为被挑剩者,并且他是当中唯一的外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