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和周杰一行人卖完锦,已临近除夕,各大商铺掌柜、账房先生和小二们都要回家团聚,纷纷开始闭店歇业,很多米铺也早已卖光了米,早早打了烊。看着昔日繁华的街道瞬间空荡荡,志远不禁愁上心头,原本以为卖了锦,就能马上买了大米回去,却没想到众商家都关了门,如此一来,买米之事就得拖到正月开了春,但是开春再走,时间就晚了。看着志远愁苦的样子,周杰说道:“此事估计还得着落在那帮徽商身上,他们几乎控制着江南的大米买卖。待我托点熟人关系去打听打听”。
不消一日就有了消息,周杰带着志远一起拜见了还留在京城的米商胡老板,这个胡老板为人颇讲信义,说到的事情绝对办到,因此跟很多浙江商帮相熟,也多有生意往来。这个胡老板也听说了周杰所托之事,正巧他在京城和天津的仓库还有余粮,基本能凑够10万斤大米,正好能解燃眉之急,但是除夕将至,走夫贩卒都要跟家人团聚,车夫也不愿接活,这运费自然就翻了倍。两人沉思片刻,觉得还是即刻出发,免得路上遇到什么意外耽误了时间,让乡亲们饿肚子。于是话不多说,几人当即就定下了契约,约定胡老板三个月内将10万斤大米送到太平县,米钱1000两,运费1000两,共计2000两。两人交了定金后,就回客栈等着胡老板的消息。
这日突然来了一孙姓老板,原来是周杰的故人,志远赶忙给孙老板让了座,倒了茶水奉上。孙老板痛心地问周杰道:“几年了,都没有你的消息。只知道你去蜀地了,你现在做何营生呢?”,只见周杰遮遮捂捂地说道:“主要就做这蜀锦生意啊!”,这人自言自语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们问你家里人,都说是去蜀地了,再细问,都不知道具体在哪里?看着你现在长大成人有出息了,我们也就安心了”。
经过交谈,志远才知道孙老板是周杰保姆家的孩子。
这周杰本是宁波一富庶盐商的长子,家里高宅深院仆从无数。他娘姓张,和他爹从小是青梅竹马,感情甚好,但是在周杰六岁那年,张夫人不幸感染风寒,去世前给周杰的两位保姆,每人一次性发了500两银子的酬劳,拜托她们好好照顾周杰直至长大成人。看着夫人平日待自己不薄,又一次性支付了多年的报酬,这两保姆就答应留了下来。从此兢兢业业的照顾着周杰长大,胜似亲生母子。
但是好景不长,他爹不久就续弦了一位夫人,这夫人接连生下了好几个儿子和女儿,颇受他爹喜爱,于是新夫人地位稳固、独揽家里大权。从此家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唯夫人马首是瞻,也刻意忽略着周杰的成长和教导,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也不找先生教他识书认字,吃穿待遇更是差人几等,后来还嫌他大少爷脾气不改,老跟几位弟弟争吵,就把他从前院赶到了后院偏房居住。话说那前院亭台楼榭颇为风光,但是后院就是堆放杂物以及仆役居住的地方,低矮潮湿。自从进了后院,仿佛周家就跟这院子断绝了关系,少有人来,只是每年年关的时候,两位保姆去领一年的花销银两。这两位保姆还算有良心,花钱请了一位先生教他读书认字,又把后院清理打扫种上花草树木,请人把门窗重新刷了漆、糊上了纸,也勉强能够过日子。
等到周杰成年,按照当地习俗,就要出去学习做生意谋生路。但是周家老爷一心扑在几个小儿子身上,哪有心思管周杰。好在两位保姆自从拿了夫人给的500两银子也没有乱花,回家不仅修建了房屋,还置办了不少田地,看着有余钱,又让其中几个儿子跟着别人一起闯荡做生意,也逐渐事业有成,积累下了一份家业。想到夫人对她们的恩情,两个保姆时常教导儿子们,要把周杰当成他们的亲弟弟对待,好生照料。看到周杰成年,就让他们带着弟弟一起走南闯北学习经商之道,于是各类公馆会送就留下了周杰的足迹。
但是不幸的是,由于年老生病,两位保姆在周杰二十岁那年相继离世。周杰一时不知所措,又气又悲,气老天爷不公,气他爹薄情寡义,这些年对他不管不顾;悲他娘亲早逝,也悲他最亲近的保姆也走了。于是冲进前院就大闹了一场,那位夫人不屑的给周老爷说道:“无才无能之人,能做什么营生哦,给他两千两银子,去蜀地贩趟盐,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不就知道了吗?”
蜀地偏远难行,还有各类匪祸天灾接连不断,此行必是风险极大,有去无回。周杰年轻气盛,不知是计,想着要争口气,就接下了这个挑衅。没成想,刚到蜀地不久,就遇上暴雨山洪,把所有盐冲没了。所幸人没有伤着,但是已身无分文,自己也觉得无脸回去,就逗留在此地,想着有朝一日父亲想起自己,总会派人来寻,别人家都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自己作为长子失踪了,至少要派个人来收尸的吧。但是几年过去,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周杰也觉得无比失落,对于周家,他已经没有任何亲情的留恋了。
闻此,志远也哀叹一声:“真没有想到世上竟有如此亲情寡淡、人情薄凉之人,怪不得周杰不愿意回去!”。孙老板问周杰是否愿意回自己家,周杰答道:“承蒙几位哥哥这些年照顾挂念,恩情今生难报。我这几年一直在蜀地太平县谋生,早已把那里当成了家。有志远兄照拂,请各位哥哥放心就是。”听此,孙老板又叮嘱了些事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