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同为七剑仙,为何差距会这么大呢?」
「你是指……」
「就是苟无月和饶妖妖啊,您能一剑斩灭姜半圣,逼得他不得不使用半圣化身来苟得一命,但这俩人不这样,他们感觉……很弱,嗯,是相较于‘七剑仙,这个名号而言,有些弱了。」
「那便是你看错了。」
「不可能,我曾在八宫里亲眼见过荀无月和八尊谙打,他根本不敌八尊谙,堂堂七剑仙之一,竟被一个连七剑仙名号都没拿下的人给打败了!」
「那你只见到了表象。」
「哦?这么说的话……里象,又是个什么情况呢?」
「苟无月和八尊谙交情匪浅,他的佩剑奴岚之声,便是八尊谙的昔日配剑……你能想象吗,就如同你陨落之后,你的藏苦立马转认他人为主。」
「这不可能,藏苦只会噬主。」
「可苟无月做到了,八尊谙‘陨落,之后,昔日佩剑流离失所,断的断,丢的丢,独独苟无月收留了奴岚之声,而贵为妖剑的奴岚之声,竟也肯认其为主,这说明了什么?」
「他们俩,有情况?」
「……」
「呃,我的意思,苟无月没有自己的佩剑吗?他俩这样的交情,苟无月还收妖剑奴岚之声,收完剑,他还敢入圣神殿堂?」
「那个时候啊,还没有圣奴……」
「我明白了,所以正是因为有过这么一段关系,八宫里一战时,苟无月放水了?他不舍得下死手?」
「非也,是正因为有过这种关系,圣神殿堂也想看苟无月如今独自面对八尊谙时,会做出什么选择。因而他们会派遣过去的助力肯定很少,就是想要逼迫苟无月做出选择,非一即二的选择。」
「呃,这是要他以死明志啊?苟无月怎么打得过八尊谙,八尊谙都叫了一大票人过去,他阴得很呢!」
「所以苟无月犹豫了……要么他拼死对敌,如此不管结果如何,他回去后必然无事;要么他直接脱离圣神殿堂,否则待得此间事了,等待他的必定是审判,无论他是否带回了你师父……这已经是两码事了。」
「难怪八尊谙当时劝他改邪归正,脱离圣神殿堂,原来如此……苟无月也是蠢,他应该看得明白的,立场含糊代表着什么,这不自寻死路么?怪不得我后来也听说他遭罚了,到现在都没见过他人。」
「你觉得七剑仙蠢吗?」
「呃,不敢,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你能想到的,苟无月会想不到?」
「那你再想想,你都能想到,苟无月也能想到,他还这么做的原因,会是什么?」
「这就是我的不解之处了,不然也不会问老师,嘿嘿~」
「愚蠢!苟无月主修莫剑术,老朽问你,莫剑术两大境界是什么?」「这我知道,‘青河剑界,和‘无欲妄为剑,嘛,我可不是剑道小白!」
「苟无月掌握了第一境界了吗?」
「嗯哼~」
「那他掌握了第二境界了吗?」
「这,我就不知了……」
「他没有,他还在修!」
「那我就不明白了,他还在修第二境界,这跟他在八宫里做出的选择,还犹豫,还立场含糊……-有什么关联吗?」
「傻徒儿啊,你要知道,若非生而知之,人要想走到‘无欲,、‘妄为,之境,首先他得‘有欲,,他得‘有所顾忌,,如此经历之后,方能斩断执念,修成第二境界啊!」
当时徐小受就沉默了。
这是在前往罪一殿的路上,他跟老师梅巳人有过的一番闲话。
类似这种问题,徐小受其实也问过其他人,但没有人给过他这般答案。
已人先生不同,他是第一个明确指出来问题所在,并且追根溯源,直指核心,给人以醍酶灌顶之解的。
徐小受又一次刷新了对这个世界大佬的认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苟无月明明那么憋屈,却还要继续留在圣神殿堂了。
就是因为在圣神殿堂有着来自内外的压力,一旦撑不住,剑道就崩了;可若抗下来了,渡过去了。
封圣,指日可待!
于是徐小受放下了苟无月的问题,转而问起了他所困惑的另一位剑仙。
七剑仙拢共八个人,他感觉就这两位弱的,现在经过答疑,苟无月谋、力双双飙升,只剩最后一位弱者。
「饶妖妖呢?她连苟无月都不如……的感觉,她如何能走到目前这一步?」
「徐小受,七剑仙里有蠢人吗?」
「呃,老师,这个问题您已经问过我了……」
「那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奇迹之森那会,在您来之前,饶妖妖也来过了。她姓饶,背后有人啊,实力也不弱的话,怎会坐视滕山海死去,而对姜半圣的行为置若罔闻呢?」
「饶妖妖和滕山海,是苟无月与八尊谙的那种关系吗?」
「应该不是吧,看他俩的样子,估摸着也就是战时同伴,平日里属于没有共同语言的点头之交罢了。」
「不错,苟系昔日情谊于八,知不敌而放弃殊死一搏,八能出言规劝,试图让苟择另一路而走,这是因为他们有过交情……但饶与腾并非如此,她知道姜半圣斩腾已经不再是因为腾辱圣,而是因为‘魔神之力,,她若救腾,等于在逼姜半圣于他日身亡,故而在当时袖手于外,明哲保身,这是很聪明的决定。」
「可她连姜半圣一招都接不住……她甚至有玄苍神剑,她还姓饶,她要想救人,总该是有路子可以解决后续的麻烦事吧……您说七剑仙都很强,总不至于她藏了一手?」
「要是她真打不过呢?」
「啊?」
「姜半圣和饶妖妖关系很好吗?换做是你,有人要你斩草留根,让你日后将头颅献于这根,你如何选择?」
「我一并杀之,打不过……择计坑杀之!」
「所以饶妖妖不得不走啊,她目前确实打不过半圣,反抗只有死路一条,对于当下已然无路可走的姜半圣而言。」
「那我算是听明白了,七剑仙确实有弱者,饶妖妖就是那个唯一,她是真的菜!
「傻徒儿啊,你又错了。」
「呃?」
「饶妖妖,要封圣了!」
「???」
那一刻,徐小受再度感觉自己的思路跟不上E人先生的,他也无法回想起那时听闻这句话时,心头所产生的震撼。
「怎么说?」
「老朽曾在天上第一楼见过饶妖妖,同她有过一番交谈。」
「这我知道。」徐小受偷听过。
「那时老朽并不知晓为何东关王城的掌局者会是这个小女娃,她可以算是老朽看着长大的,她什么性格,老朽清楚。」
「所以,为什么……」
「直至王城夜战起,云仑山脉诸多事发,虚空岛落,你等众人全部降临于此,老朽使明白了,这全是计,某人的计!」
「谁?」
「徐小受啊,你可知九大剑术,孰强孰弱?」已人先生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
「九大剑术还分高下?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老师您说。」
「幻九万、
莫无心、鬼藏情……相传剑神是按照这个顺序创造出来的九大剑术,具体情况如何,老朽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情剑术,是最后创造出来的。」
「为何?」
「创出八大剑术之后,剑神是在藏剑之余,游历红尘万界,最终突破封神,促使他走出这一步的,就是情剑术。」
「情……」
「嗯,你应该也想到了,九大剑术,其余的尽皆只有两种境界,独独最后两大剑术是例外,藏剑术只有一重境界,而情剑术,有三重。」
「红尘剑、忘情剑、不世剑?」
「对,其他剑术修到极致两重境界也各自只呈现出像是灵技的一式‘招,,但唯有情剑术不同,它的三重境界,全是对道的感悟,分别对应‘人,、‘地,、‘天「.」
「所以,情剑术才是最强的?这……呃,有点超乎我想象了!」
「是可以这么理解……红尘剑修‘相,,开始步入红尘,其相之最,当为‘众生相,;忘情剑修‘凭,,身入红尘而不染红尘,如山川河海那般永生永世岿静不动,这便是凭之最,号为‘山海凭,;不世剑修‘门,,跃度出世不入道则,可叩开天外之门,谓之为‘玄妙门,……此之三者,若真能成,无需其他剑术,可登圣帝之上,踏入神境。」
「卧……老师,这么说的话,为何我只见过一个人修炼情剑术,您怎么不修?」
「老朽修不出来啊,情剑术太难了,穷人之一生,也走不出第一境界,单单只是修一小相,便能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填。」
「小相?还有其他的相?老师修的是什么,不是‘众生相,?」
「不是,老朽修的,只是‘师生相,,这是‘众生相,的其中之一,仅仅如此,便很难成。」
「那饶妖妖……」
「她修的,自是剑神走过的最正统的情剑术的路子,为‘众生相,,此相一旦修成,封圣指日可待。」
「您都不敢修这个‘众生相,,她怎么敢……」
「饶。」
「哦,我懂了,那她的‘众生相,?」
「还没成,但快了,只差临门一脚。」
当时的已人先生一脸唏嘘,感慨万千,长叹说道:
「饶氏的天之娇女,一路顺风顺水,从未遇过磕绊,却在东天王城、云仑山脉,乃至虚空岛中,遭遇如此挫折。」
「要么在破败中沉沦,要么在毁灭中崛起……老朽想,饶妖妖下一次遭遇不敌之时,便是她的众生相修成、也是其封圣之际!」
这话之笃定令人震惊。
可徐小受知道,饶妖妖是没有这样的才能,安排自己走到这一步的,否则她不至于从东天王城至虚空岛,一路都在被人戏耍。
所以,徐小受一下又明白了,为何已人先生在此前言语中,提到了另一个人。
已人先生似乎同他想到一块去了。
老剑仙聊完之后,遥望远天,目视那无尽云海,只觉其如浪潮般,一浪高过一浪,脸上徒留赞叹。
「算尽天机无遗漏,神鬼莫测……」
……
「众生相!」
「这跟鬼一样的东西,不是幻觉,也非幻剑术,就是巳人先生提到过的‘众生相,!」
不赦厅废墟之下,缩在落石死角之中,再使用「消失术」隐匿了身形的徐小受,感受着此地豁然蔓延而开的劫难之力,脑海中记忆翻滚,后觉头皮发麻。
众生相!
圣劫!
已人先生说得不错,饶妖妖真在面对半圣寒爷之时,选择了渡劫,她要在此地封就半圣!
靠的,就是她或许才刚刚修成了圆满的「众生相」!
纵观此间劫难气息,远超深海之下守夜渡劫的数万倍。
那时徐小受还敢扛着九死雷劫进去和守夜聊两句,现在他只觉得,若不赶紧逃离此地,恐怕就连消失术,也不一定扛得住半圣渡劫的余波。
「完蛋,得找机会跑了此地不能久留!」
不赦厅已成遗址,寒天之睡一式粉灭此地,却同样惊惧半圣之劫,落地之后畏而望天,而后四下搜寻,想要找到逃匿通道。
至于被恒河冰冻于内的饶妖妖,从始至终都不曾说过一句话,但自周边浮现的「红尘众生相」后,便连恒河之力,都再也封不住她。
「咔、咔咔……」
冰裂之音不绝于耳。
不多时,一道悠扬剑光冲天而起,却是饶妖妖携剑突破了恒河封印,一跃冲霄。
众生相,饶妖妖得以抗衡半圣全力一击的凭借!
那仿若走遍红尘观道修出的芸芸众生信仰之力,在以玄苍神剑为引,气运之力为集之后,防御力简直高得可怕。
饶是寒天之融一击将夜枭打得不知所踪,将徐小受半截身子冻得断裂,在「众生相」的围绕之下,饶妖妖竞分毫未损。
冰寒冻死了相生之鬼,可未能绝迹全部。
就像半圣可屠一界,可一击也无法毁灭大陆五域的亿万众生。
而只要众生不灭,修出「众生相」后的饶妖妖,便能从中源源不断汲取力量,籍此抗衡半圣之力。
高空而立的饶妖妖目中再无人情,只专注于手中之剑,她微含双眸,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之后冷眼一睁,目视九天。
「轰!」
虚空岛上,劫云终于汇聚形成,覆盖了整一座巨人国度。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阴雷滚滚,宛如末世界降临。
忽而一道粗壮雷霆轰下,直穿罪一殿。
本连半圣都能困住的远古大殿,应是机妙无穷的这会儿内里无数阵法,却没能抗下这一道圣劫,直接被轰穿。
圣劫穿过罪一殿,将天上第一楼轰得显形,把一个书生雷得焦黑发竖,狼狈屁滚而出,怔怔傻眼望着周遭发生的一切,不明为何。
也将罪一殿迷宫内所有迷糊其实,困惑其中的家伙们,一个个惊得疯狂却步,想要远离这个鬼地方,然避无可避。
圣劫,哪怕是半圣都不敢再尝一次。
这也是姜布衣为何会被天人五衰暂时左右的原因。
因为圣劫无视等级境界,渡不过者死,帮忙者也死,参染其中,不明所以被主动、被动牵连进来的也得死。
就连圣帝过来,都只会使得半圣之劫暴怒、激化,化作圣帝之劫,而不可能逼退这一劫难。
雷霆穿过罪一殿,于迷宫之中精准锁定了渡劫之人,直直轰在了不赦厅废墟的高空身影之上。
「轰!」
这一刹,徐小受感觉自己耳聋了。
哪怕是消失状态,免疫掉了正面攻击,他也只觉圣劫气息影响到了自己,全身如麻,心魔滚至,道心涣散,几近崩溃。
强开心剑术缓和一阵,回过神来后,徐小受发现自己肉身已然破裂,鲜血淋漓。
伤口处劫难之力汹涌翻腾,连各大被动技都暂时恢复不来,不知需要耗费多少时日。
「这他娘的,我遭的是无妄之灾啊!」
颤颤的转眸视去,徐小受眼睁睁望着寒天之融同自己一般,被困于不赦厅废墟的这片空间之内,避无可避。
在圣劫的余波之下,寒爷跟条小瞄咪一样,嘭一声被炸得血肉模糊,轰入了空间碎流之
中,又赶忙仓皇逃出,伤势严峻。
堂堂半圣鬼兽寒天之融,这会儿被轰得仅剩下巴掌大小,却只敢以肉身之躯抗下这圣劫攻击,继而敬畏的望着九天,半分不敢动用、泄露自己的半圣之力、半圣气息。
因为这会引来半圣之劫进化,届时此间之人,通通得死!
「尬--」
一声刺耳凄鸣响起。
徐小受再转头,便见阴暗之地多了一道浑身染血、血肉模糊的身影。
她的脸上、身上全被暗红鲜血糊满,整个人痉挛抽动,僵麻欲死,最后化作诸多三足黑枭散去,归入不知名处。
「夜枭……」
这位是真的惨了!
没有消失术避难,被恒河攻击逼至不知到哪里后,又被圣劫当场轰出身形来,接下来是生是死,全看天意了。
「叽——」
寒爷根本无心再找陈潭了。
哪怕那家伙泼脏水时道出了「白脉三祖」,这会儿他也不敢留下来找人带走。
圣劫无道,然天道有情。
在这般惨烈攻击之下,罪一殿的空间再度紊乱,不赦厅废墟终于不再是封闭的了。
错乱的迷宫通道被圣劫轰得不受控制。
当中就有这么一条崩坏的通道,如先前饶妖妖降临时一般,横在了此间之地的半空之中,像是要将所有人接引而走,只是空间很不稳定,垂垂欲裂。
「这就是剑仙吗……」
徐小受扫了眼后收回目光,深深望向了虚空中由众生相守护着安然渡劫的饶妖妖,忍不住心头泛起涟漪。
他再不会觉得七剑仙中有一二水货了。
或许饶妖妖智计不足,但当她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路时,当剑仙成就剑圣之时,这天下,就要再添一大巨头。
当将不主帅事,只顾一味冲锋,就连老天爷,都得对她礼让三分!
「可怕啊。」
看着饶妖妖在眼前封圣,徐小受却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止是眼下之人,还有主导着这一刻饶妖妖封圣的那一只幕后黑手。
就如同在得到「纺织精通」时遭遇的幻境,徐小受看到的那只超脱于天道规则网之外的手。
这只手,主导了饶妖妖的挫败,安排了她一路的成长,至此又将之推上了半圣的高位。
若没有得到巳人先生的指点,徐小受可能还真以为这一刻是巧合。
但现在,他知道不是。
「这一步棋,下得未免也太长,看得未免也太深远了!」
第一次,徐小受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产生了畏惧感。
这是连八尊谙都要慎重对待的同辈弈棋手,是连巳人先生提起来,都赞许不已,却又对其名讳莫如深的后起之秀。
道穹苍!
「棋,你们慢慢下,老子没命奉陪,先溜了……」
不敢再思忖,趁着圣劫再聚,二次落下前的这一波间隙,徐小受瞄准了那因由空间错乱而横插至此的空间通道,刷一下闪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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