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则乱。
这句话适用于大部分人,但无论的对于楼魏云还是楼风琴,这句话偏偏失去了它的适用性。
姐姐。
楼魏云在心里咀嚼了一遍这两个字,按了按挂在耳朵上的云母耳机,没有说话。
她并不惧怕楼风琴的“死亡”,甚至有的时候会想,如果姐姐死了,会不会更好呢?
林鹿这句话或许是想刺激她,但楼魏云此刻的感觉甚至比不上刚刚杀掉一个NPC给她带来的触动。
就好像她只不过是一颗即将成熟的果实被人提前一点摘了下来,有点惊讶,但并不意外。
迟早的事情而已。
与其一直成为她的软肋,一直让她患得患失,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样......你最美的模样,我最爱的模样,就会定格在我的记忆里,不会随时光褪色,只会在记忆的洗刷下不断美化,最终成为最珍贵,无法超越的存在。
这样很好。
楼魏云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没有理会耳朵上的云母耳机,继续往前走。
没走两步,她就看见一个小女孩坐在长凳上,悬空的双腿无节奏地晃荡,在她路过的时候投来悄无声息的目光。
是刚刚被她杀掉亲人的小女孩。
楼魏云收回目光,没有理会,但走了没几步,又神使鬼差地走了回来。
小女孩抬起头,澄澈的眼睛里倒映着她浑身是血的模样。
楼魏云蹲下身,跟小女孩平视,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透过小女孩眼睛看到了什么,一时有些怔愣。
她抬起手,想要触碰,小女孩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位置,歪头不解的看着她。
林鹿就不信楼魏云看不出这小女孩是他披了张皮。
楼魏云平静地收回手,在小女孩旁边坐下,忽然问道:“你之前说跟我很像,指的是什么?”
“我之前这么说过吗?”
楼魏云不急着做任务,林鹿自然也不会去提醒她,懒懒地往后一靠,眯起眼睛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夜色慢慢拢靠过来。
楼魏云看了他一眼。
或许因为林鹿现在披着的壳子是属于一个小女孩,又或者是因为楼风琴在他手里,现在的楼魏云倒是少了很多之前的攻击性。
“我之前说错了。”林鹿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比我可怜多了。”
楼魏云看上去有些惊讶,好像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趁机卖惨,说不定我就放水了。”
“用这张脸说出这句话,还真没什么说服力。”林鹿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彼此。”
两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还是林鹿率先打破了沉默:“一开始我的确想卖惨的,毕竟你这种小孩子,显然很吃这一套。”
楼魏云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然后呢?”
“我改主意了。”林鹿微微一笑。
“为什么?”楼魏云追问道,这一次林鹿却没有继续回答,而是竖起手指抵在嘴唇上,摇了摇头。
故作玄虚。
楼魏云在心里“嘁”了一声,头发毫无预兆就被旁边的人伸手揉了揉,温暖的手跟发顶接触的感觉让楼魏云不由得愣了一下,紧接着就变了脸色:“我允许你碰我了吗?!”
“抱歉。”林鹿操纵着小女孩的身体,无辜地摊了摊手。
楼魏云瞪了他一会儿,发现自己的视线完全无法给人造成威胁时,只能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
“我恨你们。”
楼魏云也靠在长椅的靠背上,闭上了眼睛:“我恨你们所有人。”
林鹿没有接话,因为他听出楼魏云这句话还没说完。
“所谓的父母也是,徐弈崧也是,那个该死的会长也是,还有我亲爱的姐姐......也一样。”楼魏云的眼睫毛颤了颤,最后还是睁开了眼,怔怔地看着太阳。
橘红色的落日逐渐没入地平线,消失在游乐园梦幻的灯光里,只在视网膜留下一道残影。
楼魏云几乎是贪恋般随寻着落日,明明她又无数个日夜可以看着太阳升起落下,却依然觉得日光如此珍贵。
仿佛只有视线一直追逐着烈日,感受着它的光线和温度,她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生活在阳光下,而不是某只从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
“别看了,伤眼睛。”一只稚嫩的手挡在了她眼前,声音淡淡地说道,带着于这个躯壳完全不符合的成熟。
楼魏云移开目光。
“继续,不是想讲故事吗?”
林鹿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她千回百转的情绪,声音懒散闲适,仿佛他们不存在什么竞争相杀的关系,好像她真的仅仅只是一个讲故事的人,而林鹿也只是恰好在这里听故事而已。
楼魏云出奇地没有产生什么厌恶的心理,思考了一会儿,侧过头看着林鹿:“如果你能一直保持这个形态,倒也不怎么讨厌。”
“想想就好。”林鹿偏过头,正对上她的眼睛,“除了这些,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
楼魏云看着他的眼睛,一瞬间很想把积压在自己心里的所有情绪,所有挣扎痛苦付诸于口,但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这种冲动。
林鹿确实是一个愿意倾听,并且很适合倾听的人,就算这很可能只是林鹿装出来的表象,但林鹿确实把“倾听者”这个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
楼魏云偏过头,拍拍手,从长椅上下来:“我跟你没有什么要说的,现在我要去找你的本体,然后服从会长的要求,杀了你。”
“如果你还有什么遗言想要交代,我倒是不介意给你留五分钟。”楼魏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林鹿操控着小女孩的身体,晃了晃腿,从长椅上跳了下来,不紧不慢地跟上楼魏云:“好啊,本体在鬼屋,我带你去。”
“......”楼魏云没有说话。
“那个方向可不是鬼屋。”林鹿好心地提醒道,“左转直走,左转,再直走,差不多就可以看到指示牌了。”
楼魏云终于停住脚步了:“你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我对你没有恶意。”
林鹿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又被夜晚吞噬进黑暗里,他垂眸一笑,云母耳机里林鹿的本音和小女孩的声音重合,一并清晰地传进她耳朵里:“我只是不希望你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