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怒风又一次在那个白人面前单腿屈膝,跪了下来,斑鸠的心里‘咯噔’地响了一声。人都是善变的啊!特别是当面临着生死危机的时候,更是左右为难,反复横跳。即便是再聪明的人,也会反复权衡,来回比较。毫无疑问,在自己和那个白人之间,实力有着天壤之别,怒风很容易做出选择。即便是斑鸠提前加上了‘正义’和‘金钱’这两个砝码,也远远比不上‘实力’这一个砝码的重量。“准备逃命吧,巨硬!”斑鸠无奈地说到。失望地准备放下窗棂。……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楼下突然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斑鸠还没有分辨出那是什么声音,便看见一匹马,尾巴上绑着火把,不知道从那里跑了出来。紧接着,不知道多少匹马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它们挤倒了沿街的火把,很快房屋便燃了起来。然后受惊的马匹更是无视长街上那些人群,在道路上横冲直撞。在它们的眼中,可没有白人和黄人之分。“哪儿来的马?拦住它们!”“让开!让开!”“开枪!开枪!”“别开枪!别开枪!”布法罗集市一片喧腾,熊熊的火焰升腾而起,照亮了此时黎明前的夜空。……干得好,小家伙!斑鸠在心底暗赞了一声,然后迅速地端起枪来,朝着那个白人胸口开了一枪。“砰!”枪声在喧闹声中,是如此的特别。就像是一团黑色的画布上,突然出现了一滴白色的颜料一样。喧闹声一下子停了下来。整个布法罗集市都似乎静止了好几秒钟。随即,枪声大作!……“杀!”“杀啊!”“杀啊!”藏在集市里的印第安战士,仿佛突然得到了讯号,从黑暗中冲了出来,一个个都疯狂地挥舞着武器,高声呐喊着。他们的手中举着各种形状的刀,有些直接就是一根木棒上捆绑着一块石斧。在狰狞的火光和恐怖的黑暗交织中,他们从四面八方涌上了长街。地面的鲜血激荡着浪花,将那些人影幢幢都染成了妖艳的红色。福特上尉的瞳孔圆瞪着倒了下去,他所带来的士兵,随即陷入了慌乱之中。“不好,中计了!”“我们被印第安人埋伏了!”“杀出去!杀出去!赶快杀出去!”“别慌,先排好队形……”“福特上尉在哪儿?我找不到福特上尉了!”“这边……!”“那边……!”各种兵荒马乱的声音在长街上响起,一锅烂粥,沸腾了起来。……在慌乱的人群中,怒风像是一艘被巨浪高高抛起的小船儿。“停下!停下!”如果说白人士兵的慌乱是出于恐惧,那么怒风的慌乱,纯粹是被他们的慌乱所感染了。他用力地想要制止人群的混乱,可是根本就没有人听他的。在此之前,他将自己的人马埋伏在了集市里面。原本就已经说好了,等自己的招呼再行事。可是自己根本就没有招呼啊!为什么几匹乱马就将你们都喊了出来?愚蠢的印第安人!难道你们听马的话吗?可是,此时咒骂这些难以指挥的族人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很明白自己麾下的族人是什么德行,纪律性根本就是一个笑话!他甚至还挨了一个石块——不用想,肯定是自己人干的!怒风在人群中左闪右躲,竭力保全着自己的性命。“停下!牛粪!该死的牛粪,给我停下来!”怒风终于抓住了自己部落的一个人。这是个好的开始,只要能约束住一个,接下来就能慢慢地约束住更多人了!他是这样想的!“酋长!你怎么在这里?”牛粪大叫着,很高兴地向怒风跑了过来。“你这个——”怒风呵斥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他就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牛粪的双脚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一样,身体像被砍倒的树桩一样直直地朝着他扑倒了下来。死了!怒风甚至都没有听见枪声。或者说,到处都是枪声,也不知道到底是那一颗子弹打死了牛粪!乱了!乱了!整片集市已经彻底的混乱了。到了这种程度,没有任何人能够再理得清楚。怒风只好沿着街角,左右闪躲着,向着集市外面逃了出去。……楼上的斑鸠和巨硬也在拼命奔逃。甚至连多余的枪支都丢在了屋子里,来不及拿走。火势越来越大,再不逃就只能变成烤猪了。真是一个奇幻的夜晚!本想着借这个机会,将怒风逼向与白人彻底决裂的一边。眼看就要失败了,没想到,却又演变成了这个样子。现实不是演戏,它根本就不会照着剧本来啊!所有人都在逃命!能不能活得下来,全凭天意。“杀死美国人!保卫墨西哥!”黑暗中,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句。声音虽然微弱,但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了斑鸠的耳朵里面。他差点打了一个趔趄,多亏巨硬扶了他一把,才让他重新稳住身形。“巨硬,你听见谁在喊了吗?”斑鸠问到。“斑鸠!到处都在喊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喊‘杀死美国人,保卫墨西哥!’”“你肯定听错了!快跑吧,斑鸠!”巨硬埋头狂奔。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斑鸠又听见了那一声呼喊。没错,就是那个声音!“杀死美国人!保卫墨西哥!”斑鸠一边奔跑,一边回头张望。他想看清到底是谁在浑水摸鱼。可是,身后的火光熊熊,所有人看起来都是一个一个的黑影,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也分不清谁是猎人,谁是猎物。……斑鸠和巨硬一口气跑出了很远,很远。站在荒原中,看见远处的布法罗集市,就像是一堆燃烧的篝火一样。呼!斑鸠重重地喘着粗气。总算是跑出来了!“妈的,总算是跑出来了!”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斑鸠霍然转身。便看见怒风一身被烧得鸡零狗碎的衣服,头顶上的羽毛早被烧没了,一脸红色和黑色的污痕。肚皮露出半截在外面,裤子像是裙子一样缠在他的髋骨上,衣袖也已经没了。“怒风?”斑鸠讶然说到。不着痕迹地将手搭在腰上的枪套上。“斑鸠!你是不知道啊,当时实在是太惊险了!”怒风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手舞足蹈地地说到:“当时,我假装朝他跪下,手就搭在我腰上的刀柄上。只要他再发怒,我就能趁其不备,一刀捅进他的肚子……”斑鸠的面皮跳了一下,感觉自己是不是冤枉了一个好人!“可是,就在那个千钧一发的时候,突然跑了许多马出来,打乱了我的计划!”“我只来得及胡乱捅了一刀,也不知道把他捅死了没有!斑鸠,当时实在是太乱了,我只来得及做到这一点!”“但是,你也看到了,即便是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我的战士们依然在与那些白人士兵作战!”“他们真是勇敢的战士!那些白人士兵,只来得及逃出一部分!”“斑鸠!我们的计划成功了!”怒风的动作略显浮夸,张开手臂,向斑鸠抱了过来。……是的,计划成功了。经此一战,怒风部落和白人彻底决裂,再无任何可以修复的可能。“斑鸠,我最亲爱的兄弟!”“以马德山和佩科斯河做证,让我们成为最坚定的盟友吧!”怒风说到。……斑鸠缓缓地将手从枪套上移开,轻轻地拍了拍怒风的后背。“好的,怒风!我最亲爱的兄弟!”“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叛变了呢!”怒风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举起手指朝天发誓:“叛变?怎么可能?”“以印第安人的山川河流为证,我怒风绝对不会背叛我们的盟友!现在不会!以后不会!这一辈子永远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