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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得而复失

杨恕自打白日里见过花千树之后总有搁不下心思之处,从官邸出来忙闲不论直接回了将军府。杨臻人不在家,他便径直往后院去。从杨青那里问出来了花千树的房间所在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赶了过去,也不知是为何着急忘了礼数,他直接推门便进了屋。
屋里的花千树正歪在榻上小憩,听到动静之时就立马翻身去捞撇在一旁的抹额,他动作是快,但还是被杨恕发现一丝异样。
“你……”杨恕张口结舌。
花千树脸色不善,有多介意杨恕的孟浪自不必说,更不会在意杨恕脸上的怔惶。“杨将军有何贵干?”他问。
杨恕没顾得上道歉,迎着花千树的不悦踱踱几步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地便要去摘花千树的抹额。花千树的不悦暴涨,一抬手直接推开了杨恕。杨恕直到踉跄几步撞到凳子上才堪堪回过神来,满眼惜惋地看着花千树:“你这是……”
花千树也明白过来他多半是看到了抹额下的东西,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勉强向杨恕道过歉之后说:“儿时贪玩得来的疤而已。”
杨恕对这个敷衍的解释很不满意:“不是胎记?”
“是不是胎记我自己都说不上来,杨将军还有何高见不成?”花千树笑问。
杨恕冷静了一些,留着凳子缓缓坐下来轻声软语地问:“你爹是不是宋济民?”
花千树受不了他那副温热的目光,这实在不像是要纠问陈年过节的样子。“是。”他点头。
杨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说:“十五年前我在兖州办案之时曾听过他消息,可惜没能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花千树没有多少悲伤,他的记性没有那么个别,九岁的事他真记不大清楚了。他爹的形象也模糊得很,时隔这么多年再提起来,还能悲痛欲绝就是他矫情了。“您倒是还惦记着……”花千树远远地站着,“听说我爹得罪过您呢。”
杨恕恍神间似是回忆到了很久以前,他缓缓摇头笑道:“没有,他只是受我之托带着我的一样至宝躲起来了而已。”
“是吗?”花千树嗤笑,印象里他从前的家穷到揭不开锅,真有什么至宝还用他们爷俩出去讨人情?
“你本名叫什么?”杨恕问。
刚见面的时候他就说花千树不像真名,此刻算是名正言顺地该有答案了。花千树答:“宋秋。”
“仅是宋秋?”杨恕攒眉。这般稀松平常的名字实在有些枉费期待。
花千树觉得他莫名其妙,何必揪着他的名字评头论足呢?“秋日里生人,所以叫宋秋。”花千树的解释听上去就很不耐烦。
“我还以为他会给你起个……”杨恕看着他,说出来的话声音越来越低。
花千树总在偷偷观察杨恕的神色,看起来他跟他爹的关系似乎还说得过去。
“好孩子,”杨恕难掩慈祥地朝他招手,见他不肯过来又推着身旁的凳子拍了拍,“这么多年了,苦了你了,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吧。”
“啊?”花千树看他离谱。
“从前是我对不住你们,济民已经不在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杨恕说着直接伸手把花千树拉了过来。
“不必了吧,一个人这么些年不照样过得好好的。”花千树想从他手中脱身,无奈这人攥得实在结实。
杨恕眼中有什么晃了一晃,垂首道:“对不起,是……是我欠你爹的,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当成你的家人,让我好好补偿你吧!好不好?”
“杨将军。”花千树礼貌地推开他的手说,“真的不用了,您真的不必如此。”花千树从来不稀罕这些累身之物,赴京一趟为的也不是这个,更不会接受这份飞来横福。
“为何?”杨恕的悲伤漾了出来。
花千树朝他抱拳道:“杨将军,虽然咱们不算非亲非故,但到底也不至于如此,我行走江湖利索惯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的盛情我接不了。”
杨恕努力编排了许久的措辞才道:“这样吧,既然你与若佟关系匪浅情同手足,我也把你当做义子如何?”
花千树听笑了,搞了半天他是想占这个便宜。“我早已视师如父,更不必再添其他。”他说,“将军的心意我明白了,以后常来常往就是。”
杨恕心有不足却也无法再厚颜争取更多,只好道:“如此……甚好……”虽然就此作罢不再多说,但杨恕看花千树的眼神仍剥离不净得复杂。事有可行而不可言者,最终也只是吞声踯躅不敢言罢了。
天色将晚,寥寥几粒疏星隐隐可见。嵬名岘一个人如同夜枭一般倚在前院大门内侧的一棵怪松上,寒目无声的样子几次都把从旁路过的将府仆役吓得不轻。直到夜色再盖一层,他等的人才出现在了大门外。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嵬名岘立起来问。
杨臻扭着脖颈子掐着晴明说:“别提了,眼睛都快瞎了,你看我这手抖的。”他过分虚张声势地便嵬名岘摇手。
“你这是干嘛去了?”嵬名岘困惑难解。
杨臻眼珠轱辘了一路还是觉得酸,叹道:“一时嘴快,抄了半天书,累死我了。”
嵬名岘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随他往后院去的时候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给表哥抄书,还没抄完呢,明儿再去。”杨臻不愿浪费一丁点额外的力气,只想赶紧回去睡觉。
嵬名岘问:“吃饭了没有?你迟迟不归,他们便没等你。”
“吃了。”杨臻简单回答。在颜玉斋抄书的时候闻南曜善心大发管了他的饭,好歹没饿着他。
回屋之后,嵬名岘才从怀兜中掏出了信封给他道:“济南那边来信了。”
“这么快?”杨臻躺着拿过信撕开便看。他们辞别济南不过五六日,蒯粟办事倒真是雷厉风行。仅仅两页信纸,内容再简洁不过。尤老六将汪平示众惩罚了三日赶出大理分舵,他也同样曾派人暗中监视过汪平离开大理之后的行迹。汪平离开大理之后曾在荆州附近失去过半日行踪,后来又去了温州。据蒯粟盘查,大理分舵中有几人略略知晓汪平似乎与百花坞的一个女人往来姘合之事,但温州之后却再没有了汪平的消息。尤老六后来觉得事有蹊跷,又派人重新调查了汪平的身世,结果发现他虽是出自乌蒙,但却有相当长的一段时日在黄州呆过,只不过黄州那段时间的事从来无人知晓,而且汪平似乎还有几个兄弟,只是实在无法纠查清楚。
“没有记错的话,”杨臻把信纸往旁边一撇正好被嵬名岘接住,“钱津达就是黄州人吧?”
嵬名岘快速把信看了一遍,点头说:“似乎是。”
眼睛一闭,钱津达果然还是对得住他的怀疑了。胡威长那身本事若真是应了移梁合筑之法的话,梁从何来?那么雄浑的真气必然该有更深不可测的供源,不过钱津达……真有那样的本事吗?
沉寂片刻,嵬名岘逐一熄掉了屋里的灯盏。
杨青来捶门的时候是次日清早,听动静就很着急,嵬名岘开了门,跟这张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脸当面一对难免恍神。杨青一看不是他家少爷又大呼小叫地屋里跑。嵬名岘一搭手把他扯回来不想让他吵到里头的人,杨青却伸着脖子吊着嗓子喊:“少爷少爷,登州来人了!”
杨臻一下子坐了起来:“谁?”莫不是苏纬又跑出来乱窜门了?
“他说他叫苏途安,有急事找您。”杨青被嵬名岘拎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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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志·弃巢》第六卷《中山绝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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