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芜幽是跟随着花草枯萎的痕迹追寻的。
虽然中原郊外大多数地区都缺水,到处都是干枯的草木,一片死气。但被灵甦邪灵毒死的草木芜幽还可分辨出来。
一路追踪不觉天已经黑了,在一片树林里转了半天,芜幽才发现自己是迷路了,月亮在云层中时隐时现,一颗星辰都看不到,一时也辨不出方向。
就在芜幽寻觅出路时,刚刚鸦鸣鸟叫的树林突然安静下来,一时四周危机暗涌。
芜幽站定在一棵树旁,忽然背后卷起一阵不小的劲风,同时有杀气正在逼近。她猛地回过头去,就在树林深处,半空之中看到两道绿光。不禁心下惊骇,缓缓退了两步。与此同时,手中已经凝聚出藤蔓来。
一声震耳欲聋的鸿鹄之声从那两道绿光的方向涌出,惊得整个树林中的鸟雀齐飞。芜幽及时捂住耳朵竟还是被这声音震得心慌。
一声过后,一只妖兽已经缓步从半空中落在了地上。
芜幽看着眼前这个外形如鹞鹰,白首赤足,带着一身黄色斑纹的大鸟,暗暗握了握了手中的藤蔓。
脑中一闪,想起这就是古籍中记载的鵕鸟,传说它是山神烛阴的儿子所化,出现之地必有干旱。
“怪不得这一路上如此干旱,原来这里竟栖息着鵕鸟。”芜幽自言自语道。
这鵕鸟见到芜幽,缓缓向她逼近。那泛着幽绿光芒眼睛,似是看到了可口的食物一样贪婪。
它又仰天长鸣一声后便展开巨大的翅膀向芜幽扑了过来。芜幽摇起手中的藤蔓迎面也向那大鸟击了过去。
谁知鵕鸟虽身形庞大,动作却非常灵敏,芜幽这一击竟被它轻易躲了过去,而这扑来之势并没有减轻分毫。
芜幽见鵕鸟已到眼前,腰身向后一弯,脚踩藤蔓从鵕鸟羽翅的缝隙间滑到了它的身后。
随即回身一击,将藤蔓稳稳地抽在了鵕鸟的背部。这一下虽聚集了七成功力,但对于这个庞大之物来说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鵕鸟只是向前一个踉跄,随后回身对芜幽怒目再次扑了上来。
又一声鸣叫带着一股巨大的劲风刮出,将地上的石块和干枯的草木全部卷到了空中。芜幽紧忙捂住耳朵,又眼看鵕鸟飞来,九针一出伸手在自己面前拉开一道光障。
光障只抵住了鵕鸟那锋利的爪子,却没有抵住那股扑来的劲力。芜幽与那些被卷起的石木同时被推向了空中,直到轰隆一声撞在了一棵树上才停下来。
一阵剧痛从后背袭上全身,整个人便从树腰滑落在了地上。
如沐春风顺着衣襟也掉了下来,竟在自己周身结出一道绿色屏障挡住了与她一起下落的草石木枝。
那鵕鸟与芜幽光障相撞也是从半空落了下去,芜幽不顾全身疼痛急急甩出藤蔓,趁鵕鸟落地的瞬间将她的双脚死死缠在了一起。
鵕鸟见脚被缠,再一次腾空而起猛力挣脱,这一腾空又将芜幽也一并带到了空中。
空中没有着力点,芜幽紧握手中藤蔓只能随着鵕鸟在空中旋转。眼看又要撞倒一颗大树上,芜幽紧忙运力将藤蔓放长,借此在树干上缠了一圈才落在了地上。又聚气力将如沐春风一推向鵕鸟袭了过去。
只听砰一声,一道绿光射出,鵕鸟一声哀鸣,一股强劲的撞击力将如沐春风弹了回来,芜幽伸手一接,竟被那股巨大的力量射出了出数丈之远,刚好落在一个斜坡边缘,一个不稳随即滚了下去。
芜幽慌乱中随手抓住了一把枯草这才停止了下坠。
“什么声音?”芜幽还没缓过神来忽听有人警觉道。
“应该是小鵕又在捕猎了吧。”
一男一女的对话从远处传来。
随之传来的还有一曲弦乐,这弦乐静谧柔和,竟使得原本全身警惕的芜幽渐渐有些放松。
她悄悄拨开眼前的荒草寻声望去,只见月光下映出一个小小的草棚,一汪水池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手正在琴弦上悠然地拨动着。他身后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在月光之下若隐若现。
“灵宗,这凌潇阁不过是一个势力而已,有必要让您亲自出去探他们的底么?”那女子道。
“一个势力而已?你觉得,上次我们不出手,那商队会怎样?”
灵甦缓缓道。
那女子一歪头,用一只手拄着下巴道:“能怎样,那些人齐齐自爆,还不炸得他们粉身碎骨。”
灵甦的手继续抚着琴弦道:“你都与其中一人交过手了,竟还这么小瞧他们?”
那女子道:“那人身法确实很快,修为也不浅,与他平手,那是我没用上全力。”
“他用上了?”
那女子嘶了一声,只听灵甦又道:“与他交过手你都没探出对方虚实,你觉得对方实力如何?”
“这也不能说明他就比我厉害。”那女子一抱手,不服气道。
“呵!”灵甦浅笑一声道:“不如下次,你出全力试试?”
“就算他略胜一筹又怎样,我就不信,如果那些人齐齐自爆他们还能活的了。”
灵甦瞥了她一眼道:“你我也活不了。”
“你别小瞧凌潇阁,他们能排在四大势力当中不靠人多,没有靠山,你以为凭的是什么?”
“什么?”
“自然是实力,你没看到那个人一剑抗住了那自爆的威力?”说着,灵甦眯了眯眼又道:“凌潇阁的人,一个都不能小觑。”
“灵宗,您都与他们阁主交过手了,他有人帮忙也没在您这讨到便宜,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我看他们也未必有传的那么厉害。什么君子赤阳,一剑封山,不过是谣传罢了,没准那九际城里的消息都是他们自己放出去糊弄人的。”
“天真。”灵甦的手停了,音乐声戛然而止。
只听他道:“一个势力,能同时掌握都广野和九禾廪,你觉得靠糊弄人就能做到?在王朝和门派中没有靠山,又没有人能动得了他们,这种实力决不能忽视。”
灵甦看了一眼那黑衣女子继续道:“所有潜在的威胁,我们必须要掌握全部信息。”
“接下来,你再去探查一下昆吾派丢了神灵契的那个人。”
那女子道:“查一个死人做什么?”
灵甦抬手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我总觉得这正阳剑的两任主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说着,灵甦又将手抚上了琴弦弹奏起来。
这一声声琴弦如声声远山回音,渐渐拉远,渐渐归寂,又似低语叩问心声。
听到这里,芜幽不禁觉得心中空荡回响,脑中一个声音忽地问道:“你是谁?”手不觉一松,整个人又向下滑了一节,慌忙扯了一把草才没掉下去。
“什么人?”黑衣女子警觉地向芜幽这边望了过来。
芜幽屏住呼吸正不知怎么应对,忽然一声凄惨的鸟鸣传来,鵕鸟踉跄的从上面跌落一路滚到了黑衣女子面前。
黑衣女子惊道:“什么人把你伤成这样?”刚要走上前去却听灵甦缓缓道:“你先下去吧。”
黑衣女子迟疑了一下,道了一声“是”便离开了。
琴声忽沉忽浮,忽远忽近,在空气中涌动,似乎带着空中浮云飞走,让月亮和星辰露出头来。这一夜的琴音,竟不带任何摄人心魄的威力。让芜幽恍惚觉得那不是出自灵甦之手。
鵕鸟一瘸一拐地移向灵甦,在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灵甦这才停止拨动琴弦起身走向鵕鸟。仔细探查了一番后突然叹了口气道:“竟然把你伤成这样,亏她还是位大夫。”
说完便伸手射出一缕邪灵盘浮在鵕鸟的伤口处。又朝着芜幽的方向缓声道:“我是治不好的,谁伤的,谁来吧。”说完转身又走到琴旁弹奏起来。
芜幽已经无处隐藏,便松手从斜坡上落了下来。
鵕鸟见她并没有凶狠地向她扑去,而是怯生生的向后退着。
芜幽走上前去道:“我为什么要治它?”
灵甦停手,回过头去疑道:“不是你把它打成了这样?”
“那也是它先伤的我。”芜幽瞥向鵕鸟道。
灵甦伸手指着鵕鸟道:“你惹谁不好,偏要惹个大夫。”
那鵕鸟似是听懂了一般,一边舔着伤口一边冲着芜幽低吟起来。那眼神看得芜幽不觉有些心软。
“这畜生因为不祥,人见人打,所以才捞了个见人就攻击的毛病。我想,你也不至于和一个畜生一般见识。还请帮它看看。”
灵甦竟起身向芜幽拱手一拜。
芜幽也不多说,幻出九针,在鵕鸟的伤口处刺入,又运上一道微光在那伤口上撒了一把,那伤口处的血流便止住了。
芜幽回身见灵甦盯着自己,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灵甦愣了半晌道:“等你半日了,你来的还真迟。”
芜幽眯了眯眼道:“你引我来的?你想做什么?”
“引你?”灵甦浅笑一声接着道:“是你先跟来,我才给你留线索的,不然你迷了路怎么办。我还想问你,追我做什么?”
被灵甦一问,芜幽也是一愣道:“找魅哭草。”
“找魅哭草?”灵甦疑道。
芜幽一听灵甦的口气心中也是升起疑惑“难道他去天牢不是为魅哭草?”
灵甦看她呆立,笑道:“看来咱们目的不同,巧合相遇而已。你也不搞清状况就随意追来,有趣。”
“那你去天牢做什么?”
灵甦望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又坐回了琴旁继续弹奏起来。
芜幽见他不说,便一拱手道:“既然是误会,那我先告辞了。”
说完转身便走。
“畜生,躲在哪了,赶紧出来——”忽然远方传来一声怒吼。芜幽循声向来的那片林子中望去,正有点点火光升起。
正不知怎么回事便听到鵕鸟在水旁低鸣起来。这声音听上去有些微怒,又有些畏惧。
灵甦的琴音节奏变快,邪灵暗涌向周围,周围风声急剧,一时间那火光和人声渐渐变远,最后消失在了树林里。
芜幽回头看向灵甦,心中又泛起好奇道:“你周围邪灵怎么不见了?”
灵甦停了抚琴缓声道:“这还得谢你赠的铃。”
“那铃?”
“怎么,你自己不知这是一件可以引邪渡魂的法宝?”
芜幽确实不知,这铜铃醒来就戴在她身上,古籍中也没有任何记载。只有到凝飔涯时她才知这铃可驱邪祟。
灵甦见她发愣道:“后悔赠我了?我可以还给你。”
“不必了,能帮到你说明它与你有缘。不过,那神灵契可是圣物,非一般人可操控,无论你找它做什么最好谨慎使用。”
灵甦微微一笑道:“多谢。”
思索片刻又道:“你是要回天牢?”
芜幽点了点头。
“那就在这休息一下,等它伤口恢复一下让它载我们去。”
“你还去天牢?”
“你的事情没做完,我的也没有,顺路。”
月影下鵕鸟停在水旁舔着自己已经愈合的伤口。灵甦轻抚琴弦,弦声悠悠。
身后草芦旁立了一座孤冢,芜幽向那冢上瞥了一眼,见上面写了两个字“梦舞”不禁心中有些惊疑。
原本以为灵甦所栖之地应该是深围幽闭的殿亭,确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处结芦草棚,竟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芜幽又瞥向灵甦,只听那曲子似带上了一丝伤感。
一曲过后,两人跃上鵕鸟的背向天牢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