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恩睁开眼睛,心情愉悦地饮了一口红茶。
前台,贝尔摩德的手指翻飞了几秒,把前台服务中的牌子扣到桌面上,她端起一杯红茶走向座位。
“你最近好像心情很不错,先生。”
‘你看工藤优作喝红茶的时候,心情也相当不错’。
可见人类的愉悦值是共同的。
克恩不置可否,他再次饮了一口红茶,才带着笑意道:“或许吧。”
贝尔摩德的视线在克恩身上转了一圈,又在店内转了一圈,她猜测,“是因为工藤先生?”
“你提醒了我,”克恩放下茶杯,凝重道,“我们该走了。”
欸?
贝尔摩德也放下茶杯,颇为惊讶地挑眉,“现在就走?”
“我以为你挺喜欢这里的?”
有柔软的大雪,甘甜的气息,甜度适当的红茶,时不时还会有可爱的小孩子脸红着搭讪。
就是一些罪犯有些碍眼。
忽略掉碍眼因素,这里挺美好的,生活节奏也挺悠闲慢悠悠的,贝尔摩德还以为克恩会愿意在这久留一段时间。
“工藤先生找过来了,”克恩列举工藤优作的成就,“他是一位出名的推理小说家、令人尊敬的侦探、绝不撒谎的驾驶天才……”
还是打击盗号行为的专家。
咳,不是。
克恩道:“他还是一位父亲。”
工藤优作的拜访,意味着什么?不仅又意味着正主上线追缉盗号行为了,还意味着工藤新一即将抵达战场。
算了算了,快跑路吧。
贝尔摩德忍不住笑起来,“是的,工藤先生还是一位父亲,他来,那新一一定会过来。”
“先生不想见到新一吗?”
“你可以把疑问句换成肯定句,”克恩回答,他又抛回去一个问题,“还要跟着我吗,贝尔摩德小姐?”
“你再跟着我度几年的假,那位琴酒先生的处境恐怕会越发不妙。”
迟迟不能全部一网打尽,在逃人员还比较嚣张,在警方那里,组织的仇恨值只会越来越高。
高到一定程度后,已经松散的抓捕力量会陡然凝聚一下。
“他被抓住,警方的抓捕小组也会彻底解散吧?”贝尔摩德反问。
她笑盈盈地深表遗憾,“那只能遗憾他为组织的牺牲啦。”
挺‘遗憾’的,深深地表示出了组织成员间情深意厚的友好关系。
克恩也友好地提醒,“fbi不会解散抓捕任务,还会继续抓捕你。”
大部分的警方都去追最活跃最嚣张,逃亡路上还到处逛游乐园吃西餐看芭蕾舞的琴酒和伏特加了,但是fbi的重点不只是他们,还专门分了一批来追贝尔摩德。
带队的那名fbi探员,是位金发美人,叫朱蒂,朱蒂·斯泰琳。
虽然不是朱迪,也不是斯帕罗,但那位朱蒂探员同时拥有这两位的特性,身手矫健又聪颖,某些时刻有着疯子一般的直觉,像是一只经验丰富的猎犬。
很不幸,被猎犬咬住的家伙是贝尔摩德,被猎犬的直觉之系栓住的也是贝尔摩德。
哪怕在贝尔摩德几乎不露真实面目的情况下,都能千里迢迢地追到一些蛛丝马迹。
贝尔摩德和朱蒂之间一定有很深的渊源,考虑到组织和警方的对立面,大概率还是血海深仇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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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恩没有深究过,但可以笃定这件事。
贝尔摩德的笑意停顿了一瞬,旋即又恢复,她叹着气捧脸,“兔子小姐真恨我,唉,我本来还蛮喜欢金丝绒毛兔的。”
“小小一只,毛茸茸一团,有着湿漉漉的眼睛,小孩子真是可爱的生物,对吧,先生?”
不对。
“陈述自己观点的时候应该自信一点,不需要征求别人的意见,”克恩了然,他委婉回答,又补充,“我不太能从自身经历给你参考回答。”
“我没有血海深仇。”
斩草不除根是一种可爱的行为。
不仅斩草不除根,还让根看见自己,让根知道该恨谁、该追着谁咬,就更是一种可爱的行为了。
克恩幽默道:“不过我知道你很可爱。”
现在被兔子追着咬的样子也挺可爱的。
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把‘可爱’进行翻译,又在翻译结果瞬间跳出来之前中止,选择宽容地包容克恩的偶尔恶趣味。
“谢谢夸奖。”她面不改色,大大方方地接受‘夸奖’,又突然促狭地眨眼,“那下次再有小孩子问先生有关可爱的问题,先生一定要记得回答‘克丽丝姐姐最可爱’哦~”
克恩笑而不语,他端起红茶喝了半口。
“不过,”贝尔摩德撑着下巴,“小孩子确实都很喜欢先生呢。”
“因为孩子更敏锐吗?”
“可能是因为他们喜欢吃甜……”克恩随口敷衍,说到一半又顿住,他想了想乌丸莲耶喝过红茶的‘一脸高兴’表情,“嗯……”
他改口,“可能是因为他们不喜欢吃甜的。”
“除了喝红茶的时候,我很少吃甜食。”
改口太明显了,贝尔摩德上上下下打量着克恩脸上风轻云澹的笑。
她狐疑地眨了眨眼睛,“你最近欺负小孩子了?”
克恩反问,“你看到了?”
贝尔摩德摇头。
她的注意力一直有一部分在克恩身上,最近没见过他太逗小孩子。
“你没看到,或许是因为我没有欺负过小孩子?”克恩用不确定的口吻幽默道,又反问,“你觉得呢?”
……
贝尔摩德眼都不眨道:“先生说的对,我相信先生。”
太过果断、也太过坚定了。
果断坚定到克恩无奈扬眉,他侧首看向窗外,太阳的余辉还撒在街道上,为街道带来一层模湖的光晕。
“今天就启程吧。”
贝尔摩德没有异议,她无声地点头,也侧首去注视街道。
街道上还有不算太密集的人流和车流,许多人来去匆匆,彼此之间并不搭话和对视,最频繁的共同动作就是在路过的时候转头看向她和克恩。
看着看着,她突然道:“每天,我们都能新遇见好多人。”
克恩看向她。
“他们是过客,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分辨不出黑色的剪影,”贝尔摩德道,“我讨厌这种愚昧到不知道危险是何物的人,更讨厌清楚知道我底细的人。”
“先生讨厌吗?在被我探究的时候。”
余辉不止为街道朦胧上一层浅色的金色,也晕染了贝尔摩德的半张脸,她的唇角是扬起的,语气不紧不慢,眼睛里面像是有着浓稠的蜜。
一种‘秘密’的气息散发出来,诱惑着嗅到甜蜜气息的蜜蜂。
克恩对别人的过往不感兴趣,他只笑着回答最基础的问题,“不讨厌。”
也不喜欢。
他无所谓。
贝尔摩德知道他的态度,她撑起下巴,“先生知道吗,在我们看来,你的态度就是默许哦。”
默许可以探究克恩,可以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可以伸手抓住他的手。
也会不约而同地默契认为‘当足够了解克恩之后,对他伸出手,他会微笑着接过’。
“‘我们’?克恩咬重这个人称。
“是的,‘我们’,boss,我的祖母,工藤优作,那些心翼教的家伙,”贝尔摩德顿了顿,“我。”
她垂下眼睫,“还有您的朋友,宫野厚司先生和宫野艾莲娜女士。”
“我们都在探索您。”
克恩没有强烈拒绝过,也没有强烈赞同过,他默许着,在贝尔摩德看来,这相当有诱惑力。
克恩:“。”
克恩想了想,还是没有反驳。
他不是默许,只是……
只是如果不停地换居住的地方,就会自然而然地染让这种澹漠的颜色,在人际交往的模块中会有些暧昧。
“还有一些小朋友,”贝尔摩德抬头,又狡黠一笑,“比如那对宫野姐妹,琴酒,波本。”
琴酒,克恩没有见过太多次,但是能从他在逃行中的动向推测出是边逃边找自己的痕迹。
波本的话……
“我还蛮喜欢‘波本’这个代号的。”克恩澹定道,“偶尔放松的时候能喝一口冰凉的威士忌,能顺着酒液感受到全身冰起来的感觉,也是难得的体验。”
这种冰凉的感觉一直蔓延到胃部,可以适当地模拟某些人‘瑟瑟发抖,浑身冰凉’的状态。
比如宫野明美的那位同事,潜入被发现了不仅不走,还格外乖巧地跪坐在沙发上等主人回来。
克恩无法切实理解对方的思维运转过程,只能适当地换位思考模拟一下。
“……boss也很喜欢这个代号,”贝尔摩德垂下眼睛笑了笑,她端起红茶抿了几秒,才慢慢道,“‘波本’这个代号,是为降谷零量身定制作的。”
“从他遇到先生的第一天开始,无论他是什么职业、是什么类型的人,都只能是‘波本’。”
降谷零是医生,可以是波本。
降谷零是律师,可以是波本。
降谷零是警方人员,也可以是波本。
无论他会抽条长成怎样的参天大树,组织都要定了。
贝尔摩德道:“就像从boss遇到先生的第一天开始,宫野博士就必定会加入组织一样。”
只要乌丸莲耶遇到克恩,克恩的离开是注定的,他想要找到克恩也是注定的,找不到克恩更是注定的。
人类的生命是有限的,想要在有限的生命里找到克恩,就必须想办法作弊,比如延长期限。
乌丸莲耶追求‘永生’是注定的,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为了‘永生’献出璀璨的生命,也是注定的。
哪怕他们是克恩·波本的朋友。
正是因为他们是克恩·波本的朋友。
“是吗?”克恩平平澹澹地顺着接下去,“他的死也是注定的。”
按这套逻辑,乌丸莲耶的死也是注定的。
从遇见他的第一天开始,乌丸莲耶就注定会狼狈地死去。
但是,克恩不太信‘注定’。
所谓的‘注定’,只是时间,事件和每个人性格交汇织成的节点。
贝尔摩德的笑意收敛了几分,“是的,boss的死也是注定的。”
她侧首,向笼罩着余辉的街道看去,声音轻飘飘了几分,“‘我们既是上帝也是恶魔,因为我们要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去的人从黄泉复苏’。”
这句话……
克恩的眉头动了动。
“‘逆转时间的洪流’成功了,也失败了,”贝尔摩德把头转回来,看向克恩,“‘死者复苏’会成功吗,先生?”
‘让死去的人从黄泉复活’、乌丸莲耶的尸体没有出现过、‘我们每天都会遇到新的人’……
哇、哦。
克恩挑眉,“或许?”
贝尔摩德对他笑,“我希望可以,先生。”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光泽,“我希望,终有一天,我们会再次相见。”
*
终有一天,我们会再次相见。
降谷零咬牙,用力地挥出去一拳,捶在对面那个小鬼的肩膀上。
那个小鬼吃痛着向后退去,包围圈立刻散开了一个缺口。
右后方的一个胖乎乎的家伙突然停住,他叫道:“等等,住手!”
其他人迟疑了一瞬间,短暂地停住。
降谷零没有停,又紧接着挥出一拳,再次撕开那个缺口。
“等等等等!有、有人来了!”
包围圈四散来,又在胖乎乎的家伙边汇聚成一条线,像是涌动的潮水。
胖乎乎的家伙磕磕巴巴道:“呃,我们没在欺负人……”
他懊恼了一下,立刻转身就跑。
其他孩子也手足无措了一下,跟着调头跑掉。
什么情况?
降谷零擦了擦在疼痛的嘴角,警惕着看向那些孩子跑开的方向,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后方。
夕阳的余晖笼罩着这个狭小的巷子,有人踩着金色的光辉走来,走到降谷零的面前。
这个人的脚步悄无声息,如果不是回头亲眼看到,降谷零甚至感觉不到身后有人。
直到他转头看过去,来者的脚步才响起了,像是一直都在。
降谷零擦拭的东西停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抬头。
他看到了一位西装革履的绅士。
西装是黑色的,皮鞋是黑色的,腰带是黑色的,头发也是黑色的,这是一位浑身黑色的绅士。
非常巧合的是,几天之前,降谷零曾经在宫野医院见过他,知道这位绅士是宫野艾莲娜的朋友。
知道归知道,他还是忍不住又后退了一步,有一点点的不自在。
打架被打人撞见这种事……
对方好似没有察觉到他的不自在和窘迫,低头打量了他几眼,便自然而然地半蹲下来,对他露出笑脸,“好可爱的孩子,像一只金丝绒毛兔,第二次见面了,你好。”
降谷零:“……”
降谷零察觉到落到自己脸上的视线,忍不住低头,“你、你好。”
他的脸上有伤。
嘴角一处,眼睛侧方一处,脸颊上还有一条有血的划痕,太狼狈了,也太招大人的唠叨了。
“抱歉,最近接触到的人有些不正经,我应该更加礼貌一些,”绅士没有在意降谷零的态度,笑着重新打招呼,“第二次见面了,小先生。”
他扫过现在已经空荡荡的巷子和低着头的降谷零,又微笑了一下,“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见您以一对多。”
绅士不紧不慢道:“很勇敢。”
欸?
是夸奖?
降谷零惊讶地抬头。
他猜自己一定是用表情询问:你不教训我吗?
绅士又笑起来,对他作了一个抬指噤声的动作,又笑着一本正经地询问,“你要去找艾莲娜了吧?”
这个动作的幅度不大,像是在说悄悄话一样。
降谷零立刻意会到了:嘘,你假装没有打群架,我假装没有看到哦。
他仓促着用力点头。
“太明显了,”绅士再次笑起来,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艾莲娜会因为你故意和别人打架,只为了找她而生气的。”
他的语气很平和,带着几分笑意,不像是在对着街上的捣蛋小鬼和金发小混蛋的态度,和附近居民的态度截然不同,甚至不是对待小孩子的态度,而是对待平等交流对象的态度。
降谷零逐渐放松下来,他道:“她已经生过气了。”
小孩子的笨拙举动,宫野艾莲娜当然可以看出来,并因此生过几次气,只是这次生气和之前不同。
这次生气的时候,她说‘零君不要再故意打架了,下次再受伤的话,你就算来这里我也无法帮你,我就要离开了’。
宫野艾莲娜要走了。
降谷零很低落。
“她已经生气了吗?”绅士不紧不慢地反问,又再次笑起来,一本正经地道,“原来如此,居然不点到即止,而是惹到她明着发火,您果然是位勇敢的孩子,勇者先生。”
他的语气柔和了一些,和降谷零对视的时候,眼睛也更加包容,“那么,勇者先生,你知不知道艾莲娜已经上车离开了,就在十分钟之前?”
降谷零:“什么?!”
“就在你打架的时候,”绅士的语气依旧柔和,“她离开了。”
他垂下视线,注视着降谷零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地分析这个孩子此时的情绪和想法。
以及从降谷零心脏处开始涌起、流遍身躯和四肢的冲动:追上去。
迫切地想要追逐一个人的气息,实在是太明显了,明显到就连头发丝都在拼命地喊着‘我想要找到她!’。
克恩注视着这份冲动,他微笑起来,不紧不慢地询问:“你想要找到她吗,亲爱的勇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