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酒楼二层包间内,李善依窗而坐,手中把玩着小小酒盏,视线无意识的在窗外扫视,显然心不在焉。
之前在芙蓉园闹的那么大,折了云阳罗氏的脸面,又因为那篇和崔小娘子而在坊间颇为众人议论,李善本想着在外放之前老实一点。
但没想到李渊突然授平阳公主节制北衙禁军之权,虽然李善有点懵懂,但凌敬、马周都建议其不要龟缩村落,而是应该保持常态。
今日一早,李善照常去太医署授课,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第二批学生也即将毕业,只是练手的机会很少,他准备将这两批人都带走……如果是在河东道、关内道任职,应该不会缺少练手的机会,而且同时还能充为亲卫。
李善默默的在心里思量,自己这只穿越的蝴蝶扇动的风暴越来越大了,从李建成失平定河北战功,到平阳公主节制北衙禁军……李世民有得有失,虽然在夺嫡中占了上风,但如果不能平稳的入住东宫,再次上演玄武门之变将会多一道障碍。
李善反复思索,此时的李世民有没有开始谋划玄武门之变?
此时,门被推开,李楷当先入内,笑道:“怀仁初名扬山东,后轰动长安,如今又欲择何地一显身手?”
李善起身行礼,“还要德谋兄襄助。”
“昨日思谊应诺,理应将至。”李楷关上门,犹豫了下,上前几步,低声道:“此事可询贵人?”
李善微微颔首……其实这件事他本是不打算和李世民通气的,不过前几日凌敬临时决定告知,李世民也没有反对,只说临行前要密会一面。
李楷松了口气,毕竟李客师归属天策府,而李善和秦王之间的关系……他是不多的知情人,甚至是李世民联手李善筹谋山东战事的参与者,自然不希望看到李善远离。
随口聊了几句,李善瞄见窗外杨思谊翻身下马,随即起身准备相迎。
李楷取笑道:“此前未见怀仁如此。”
“既有所求,小弟亦不可免俗。”李善哈哈一笑,他从来不是个崖岸自高的人。
李楷没再说什么,跟着起身出迎,在心里想好友此次为什么要求外放……不过无论如何,李德武入东宫,怀仁应该没有其他的选择。
走上二层的杨思谊吃惊的看着出迎的李楷、李善,“何至于此?”
一个是名扬长安,被圣人视作子侄的青年名士,一个是陇西李氏丹阳房子弟,虽然杨思谊出身弘农杨氏,父亲又官居中书令……但这样的规格还是有点夸张。
“怀仁欲有所求,自然要殷勤一二。”李楷笑着握住杨思谊的胳膊引入包间。
李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只微微点头。
杨思谊和李善是同科进士,一起赴平康坊,一起聚饮畅谈,交情相当不错……呃,有点狐朋狗友的味道,那日游芙蓉园,他也是其中一人。
“咦,不是玉壶春?”杨思谊刚抿了口酒,惊讶道:“其味更淳。”
李楷大笑道:“乃是秘术新酿,酒香更甚玉壶春,怀仁今日特地携来的。”
李善笑着举盏示意,“只是自家并友人饮用,不欲售钱。”
“也是,圣人已下。”杨思谊点头道:“不过玉壶春还在售,只是课以重税,售价较之前高出三成。”
十天前,圣人李渊下:“酒醒之用,表节制于欢娱。……然而沉湎之辈,绝业忘资,惰窳之民,骋嗜奔欲,方今烽隧尚警,兵革未宁……关内诸州官民,宜断屠配。”
但同时,户部调高课酒钱,使得东西两市无数酒肆倒闭……王仁表特地告知,玉壶春不仅没有倒闭,在调高售价的前提下,出货量不减反增。
酒过三巡,杨思谊主动道:“昨日德谋兄相邀……还请怀仁勿怪,在下询家父,方知怀仁欲外放。”
李善点头道:“之前圣人问询,许河东道、关内道牧一县之地,所以托德谋兄相邀,不知吏部……”
显然李渊是交代过杨恭仁的,杨思谊很爽快的吐出几个地名,李楷在一旁解释,有的在河北道,有的在关内道,基本都是上县……唐朝时候的县令品级是有区别的,长安令、晋阳令是正六品,普通县令中,上县的县令品级是从六品,而中下县的县令是正七品、从七品。
李善默默听着,偶尔问上几句,当听到一个地名的时候,忍不住视线和李楷撞了撞……呃,河东道绛州闻喜县。
娘的嘞,去河东裴氏老巢去当父母官……这个有点刺激啊!
此外最惹眼的是解县,河东柳氏的老巢,不过李善和河东柳氏的关系不错,对柳濬有救命之恩,与柳奭、柳亨这对叔侄关系也不错。
不过,李善还需要回去合计合计,不能立即定下。
杨思谊无所谓,只提醒了句,“这两日,怀仁还需去吏部选试,一般家父午时之前在中书省,午后会去吏部,约莫半个时辰左右。”
“多谢思谊兄了。”
“些许小事。”杨思谊笑道:“只望怀仁他日推敲成诗文,即刻送归长安,某欲一睹为快。”
又饮了几杯酒,三人正在闲聊,突听见楼下颇有响动,杨思谊推开窗户,一个粗豪的呼声传来。
“今日马邑再归中土!”
李善还有点懵懂,而久居关中的李楷、杨思谊都眼睛大亮,前者立即起身下楼打探详情。
“如何?”
“传闻高满政举城来投,苑君璋北窜草原。”李楷兴奋的说:“马邑在手,只需坚守,突厥必然势衰!”
杨思谊琢磨了下,“高满政乃当年刘武周旧部,后随苑君璋数攻代州……如今举城来投,只怕有故弘农郡公之故。”
“定然如此,刘公威名赫赫,突厥亦惧。”李楷向李善解释道:“故弘农郡公,刘公世让,久镇河东北部,曾检校并州总管,十余日前起复,圣人遣其北上。”
马邑这个地名,李善并不陌生,但对于其对李唐的重要性,却是知之甚少。
李楷、杨思谊急着打探详情,干脆散了席,李善径直回了日月潭,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找到了朱玮。
“七伯,可打探到了?”
朱玮点头道:“的确有此人,曾为东宫宿卫,得太子信重,今岁四月外放,任盐州总管。”
“盐州总管?”李善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在河北道?!”
朱玮不解的看着李善,“今岁三月,荥阳郡公郑善果任山东安抚大使,抚定山东,此人就是得其举荐赴任。”
李善揉着太阳穴,自己这只蝴蝶卷起的风暴越来越大了……杨文干能起兵造反,惹得李渊盛怒,肯定是在关中,怎么会跑到山东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