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维恩的语气似在与他开玩笑,随意中带着一丝无奈。夜昂双眉紧蹙着,语气更加低沉,冷声道。“你这是在对我撒泼吗?”
“算是吧。”维恩靠在桌前,声音轻悠而淡然,像是一阵没有着落的风。“但这不就是小公爵想要的吗?”
“否则以维亚那般火爆的性子,如何能让您青睐?”维恩说着,只觉得心里像是被几十只爪子揉捏着,渐渐撕裂那些看似愈合的伤疤,又痒又疼。
这话听着竟有些埋怨的意味。夜昂的眼中划过一阵诧异,唇角微微一抽,将手环从桌上举起,语中尽是怀疑。“你是不是被枪打中脑子了?”
“怎么跟之前不似同一人?”当胸前再次传出夜昂的声音时,维恩已经坐直了身子,将手机从口袋里取出来,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对着话筒轻声道。“没什么。”
“只是有些失态而已。”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有一天宣泄过自己心中的不满。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被感情左右。
可原来,还是会疼。
维恩阖上眸,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在台灯下显现一道晶莹。“毕竟,我终归是个人。”
“只要是人,就会有情绪。”
情绪吗?夜昂双眸低沉着,将手环重新扣回腕上,眼中渐渐有了温度。“既然如此。”
“你可曾后悔之前的选择?”这似乎是难得让他展现真心的机会。夜昂手上微微收紧,冷声问道。“尤其是对皮拉。”
“你可有悔意?”
“没有。”维恩闻言,抬手拂去眶下的眼泪,发出一声不明的轻笑,声线透出几分薄情。“我从来没做过自己后悔的事情。”
“只是遗憾罢了。”回想那年,某天他正与皮拉一同在皇宫里练习书法时,见他的字写得格外飘逸,皮拉总会不时询问自己书写的内容,并向他吐槽着。
“你这字可真不是一般人能看懂的。”皮拉坐在书桌的对面,看着他带着淡淡微笑的表情,挑挑眉道。“总听人说,字如其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要是真的话。”皮拉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维恩的笑容微微一收,停下手中的笔锋,缓缓抬头看向他,渐渐对上他的眼眸。“那就算我走眼了。”
“但毕竟我就这点能耐。”见他欲与自己对视,皮拉撑在桌上站起身来,走到沙发前的茶几旁,举起一杯盛满的果汁,声线带有几分沉重。维恩看着皮拉的背影,抿着唇,一言不发。正在他准备起身时,皮拉转过身,将手中的杯子朝他高高举起,笑容略显哀伤。“也罢。”
说完,皮拉仰起头,将果汁一饮而尽。维恩走到皮拉身前,接过他手中的空杯,重新从壶中倒满,轻声道。“您说的没错。“
“就像这杯饮料。”他将酒杯递到皮拉的面前,笑意浅显。“只要好喝就行。”
“至于里面的内容。”维恩淡淡道,见他不接,便径直送入口中,抿唇微微一笑。“您无须在乎。”
“是啊。”皮拉看着他将果汁当成酒一般品着的模样,轻笑着摇了摇头。“何必多心呢?”
接着,他便径直绕过维恩的身前,重新坐回位置上,提笔抄起书来。维恩也随之坐回他的对面,继续替他抄写起来。
其实,就连是他,也不过是想利用自己罢了。
不然,如何能抄完这被罚的五十遍编年史呢?
“所以说。”
维恩从府邸的书房中站起身来,将手机附在耳前,走到窗台前仰头望向夜空下不远处的菲斯多洛行宫。“这就是小公爵对我的心结吗?”
“若只是偏见,我确也无话可说。”就在他说话时,话筒里突然传出一阵急促的风声,几乎压过了维恩那飘然的声线。夜昂闭上眼,实在感觉这样的纠缠了无趣味,却又始终无法置之不理,只能继续强撑着。“可这未免太不公平。”
“之前我便和您说过,并不是所有的消弭,都是一种悲剧。”维恩低下头,看着这深夜的街道上,依旧有人在匆忙的奔走着,熟悉的几家商铺似乎还在营业,街边还有在露天的椅子上睡觉的浪子,估计也是无家可归。
“也许,是一种选择。”
“您既允许我和维亚通话,那我也不怕直言了。”维恩收回目光,在电话前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语气渐渐温和。
才不过短短半个月,维亚就已经连续给他打了不下十次电话了。几乎每次,都会向自己抱怨这莱特宫就像个密不透风的匣子,又大又厚,即使朝远处望去也就是一个个形状各异的建筑和花园,浮华得不似人间。
“您对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几分了解?”当话筒里传出这句话时,夜昂低沉的眉眼瞬即一睁,双拳紧握着,浑身突然聚起力量,听他缓缓道。“或者是否有过探访?”
“所谓普罗大众,芸芸众生,看似泛泛,实则却拥有最强大的力量。”见夜昂一直不做声,想来他是愿意听下去,维恩便也毫无顾忌了,沉声道。“就像载着船在流动的水。”
“水越满,水位就会更高,便能载动更大的船,将其高高托起。”
“而相反的,若是水突然枯竭了,或者掀起了波涛,就算再大的船也会被倾覆。”
“所以,小公爵与其费心去将权贵们收为己用。”维恩的声线在风声的衬托下微微扬起,竟有一丝说教的凌厉。“还不如去想想如何进入民众的心中。”
“民心。”从未有人像他这般直言劝诫自己。夜昂抿着唇,轻声吐出两个字,眉间依旧紧锁着,眼中的冷意却已不见,更似有一道火苗,在燃烧他的内心。
自他五岁那年从教他理论的老师口中认识这两个字的时候起,他总会不时让卡洛伊斯跟他讲一些关于平民们的事迹。可他却说,有关这个问题,应是父亲应该操心的。
而不是自己。
“维恩。”他的声音没有再传过来,却反而让自己生起一丝意犹未尽的情绪。夜昂沉下眸,紧咬下唇,淡淡的询问道。“你究竟是敌是友?”
“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因为。”看来他已经对自己产生依赖的感觉了。维恩唇角微微勾起,抬起手关上窗,风声骤然而止。“我从未想过与您为敌。”
“之前您不信,那现在。”没有了风声的萧瑟,他的声线顿时清晰起来,语气充满冷厉。
“可愿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