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四周摆放着各式枪支,中间唯有一张木质的桌子和石板制成的床,头顶的火光在漆黑的环境里显得过于灰暗,就连书上的字都映得不清晰。
这几年来,他已经习惯了湿冷与黑暗,偶尔见到日光时,还会感觉一阵刺眼。赛伦坐在石板上,背靠墙板对着灯光看着手上的兵书。直到有人在门口发出动静时,缓缓抬起头来。
巨石制成的门板向上收起,发出刺耳的声响。维恩出现在门口,对视着榻上男孩血红的眼眸,抬手轻拍门前的机关。室内瞬间亮起一片白光,赛伦合上眸,适应着突然明亮的环境。
“小少爷。”维恩走上前,双膝跪地向赛伦恭敬的行了个礼。“首相命我带你回府。”
赛伦不做声,再睁开眼时似乎已经适应了光线,再次将头埋在书里,眼眸低沉着,没有一丝情绪。维恩无奈,唯有再次俯下身来,轻声道。“请随属下离开。”
“离开。”赛伦低着头,眼神没有变化,声音从嘴中发出,却几乎不见他启唇。“你在说笑吗?”
“作为军功的筹码。我手上这么多条人命。”赛伦声音低沉,白色的短发在灯光的照耀下仿佛一道圣光,将他的眼眸遮掩得更为昏暗。“谁来担?”
“自是首相做主。”维恩知他在赌气,深吸一口气径直起身,偏头看看周围的环境。
这间密室是地牢里最为特殊的存在。看似简陋,却处处都有机关,周围是冬暖夏凉的恒温墙,每日的洗漱吃穿都是由机器为他安排的。
而机器,会在规定的时间里,从墙的另一边传送过来。除却每日在对战室里与人交手外,其余时间里他就待在室内,解决一天的生活。
“您放心。”维恩将手伏在胸前,神色郑重。“所有见过您的人,都不会声张。”
“就算见过又如何?”赛伦冷冷摇头,抬起脖子手指他耳边的芯片。“我从未以真面目示人。这并不是我想问的事。”
“我问的是。”赛伦站起身,从石板上一跃而下,飞身落在维恩的跟前,待他落下,维恩即刻单膝跪下,抬起双手抱拳。赛伦见他屈身在地,一掌扣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谁来担?”
“自是他们自己承担。”见他快要动手,维恩也不敢再挪揄,将头低得更低,语速加急。“在与您交手之前,他们都是自愿签下状书的,就连律法也无法质疑。”
“诱饵是什么?”赛伦继续道,表情毫无改变,声音却越来越沉。维恩闭上眼,暗自吸了口气。“凡能让您投降之人,便能离营为将。”
“投降。”赛伦轻声重复着,双眸微微下沉。“原来如此。”
“怪不得。哪怕我有意留他们一命,他们还要找死。”一个月前,每天都有士兵陆续向他请战,原本以为,这不过又是无聊的日常训练。然真正对峙才发现,对方出手处处阴狠,道道杀机,以至于他不得不认真对待。
但每当他将枪口对上对方的头顶时,他们都会向自己哀求,求他留一条生路。本来也无冤无仇,他也无心杀人,便放对方离开。却不想刚一背身,那人便向自己投出了好几把暗器。如此小人的行为,彻底引起了他的杀机。他才在闪避后,开枪结果了对方。
从那天起,每天都有近二三十个人向他挑战,即便他想手下留情,小人却越见越多,唯有几人投降后便匆匆离去,其余都被他在偷袭后尽数歼灭。半月下来,已有上百人死于他的手中。
“他们是该死。”维恩抬起头,目光对上赛伦的眼眸。“皆是出尔反尔,背后偷袭,急功近利的宵小鼠辈。”
“您不必为他们可惜。”维恩将手举在额前,凝望着赛伦冰冷的视线。赛伦眉间微蹙,放下放置在他肩上的手,轻轻摇摇头。“谁会这么想?”
“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个难对付的战利品,首相的秘密武器。”赛伦偏过头,转身朝身后走去,拿起放在床板上的兵书,声音淡然而沉重。“有罪的人。非我莫属。”
“小少爷。”见他如此,维恩只感觉心中一阵压抑,咬着牙站起身,向他躬身道。“首相常道,强者为尊。”
“不管过程如何,在其中您是胜者。”维恩的语气一改刚刚的紧张严肃,低沉着眼眸,声线带着几分诚恳与无奈。“不管对与错,总归是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还有很多的战役和磨炼需要您去经历。”赛伦抬起头,静静的听着他在身后的声音。“而您手上的人命,惟增无减。”
“惟增无减。”赛伦启唇重复着,不禁垂眸微微一笑。“说的是。”
“所以这次放我出去。”赛伦转过身,抬头对上维恩的眼睛,双眸空洞得仿若没有灵魂。“是需要我杀谁吗?”
“不是。”维恩朝他走了几步,再次屈身道。“首相大人是想您了,希望您回家住几天。”
“家?”赛伦闻言,微微怔了怔,勾起唇角淡淡的笑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家?”
“我劝你还是和我说实话吧。”赛伦收起笑容,紧盯着他有些难堪的脸色,抬手抚上腰间的枪。“别再在我面前做戏。维恩。”
赛伦的语气没有起伏,却能让人感觉到浓重的杀意。维恩咬着牙,藏青的眼眸随即闪过一道冷凝,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自嘲的叹道。“没必要如此压抑吧。”
“小少爷,你身后好歹还有个家,还有首相能为你安排前程。”
“而我,除却自己,早已毫无退路。”维恩声音尽是伤痛,苦笑着摇摇头。赛伦将手从枪靶上放了下来,双眸微眯。
“你是觉得。”赛伦走上前,一手擒起他的衣领,冷声道。“这样囚犯似的生活很好吗?”
“踩在别人的尸骨上谋利。”赛伦眼神一狠,猛然将他提到半空中。“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赛伦继续道,维恩一声不吭,任由着自己被悬在空中,唇角依旧淡淡的笑着。“这都是你的主意。”
“我父亲再狠,也狠不到拿自己的将士作祭品。如非你在其中煽风点火,他也绝不至这般草菅人命。”
“是又如何。”维恩冷笑着,向他的脸上一脚踢去,赛伦甩手将他扔了出去,维恩身形在空中一翻,见他已从腰间掏出枪,便也从飞起的披风里将枪举起,对向自己的头顶。“你以为若不是短时间里有这样闻风丧胆的修罗名号,首相会有意放你出山吗?”
“我知我不是你的对手。”维恩落在地上,离他有十米之远,紧盯着他的枪口,左手将枪抵在额见,眼里一片冷静。“我的命,早已没有了安放之处。”
“但你不一样。”赛伦举着枪,身着一袭白色的军装站在灯光下,如同一作雪山,冰凉得没有生气。维恩唇角勾起一丝苦笑,启声道。
“首相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按兵不动,等到上学参选之时,能一举夺魁,继任首相之位。”
“可眼下,你再不出面,怕是会被另外一个人抢了先机。”
听他这一番话,赛伦阴沉的表情微微一怔,垂眸思量片刻,缓缓放下手中的枪,对视他的眼眸,声音透着一丝好奇。“谁?”
见他将枪口放了下来,维恩顺势将抵在头上的枪放下,微微阖眸,长吁一口气。冷冷道。
“夜昂.莱斯赫特。夜利公爵的儿子。”
“你命定的敌人。”